第二日,旧青衫、杨凌等人将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葬于昭义西北方的麝鹿山上。听杨凌讲,云红倩自小喜爱此山,经常去那里游玩。希望他们一家三口无忧无虑,再无纷扰吧!
又过了三日,旧青衫拜访了薛嵩。
薛嵩虽已能下床,但身体依然虚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道:“青衫呐,老夫身体不争气,你和杨凌费心了。”
旧青衫叹了一口气,道:“自家兄弟,应该的。老将军,一定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百里擒王和红倩走了,老夫的魂仿佛也跟着走了,一下觉得人生乏味。他们明明没有泄露行踪,且来昭义的路有很多,是怎么被盯上的呢?”
“此事,我也奇怪。若歹徒从登州就开始追踪,以六弟和弟妹的机敏,不可能察觉不到。”
“是啊。为何是在潞州呢?以他们的身手,莫说逃走,反杀都没问题。难道真有绝世高手?”
“六弟勇武,曾单独对抗宇文夜北不落下风,我不信会有人高他一头。老将军,你觉得随行的管家和仆人可靠吗?”
“他们?他们侍奉我多年,人品是可以保证的。即便他们做了奸细,也得有本事报信啊。对了,凶手查到没有?”
“呃……有些眉目,不好说。”
“但说无妨!”
“六弟临死前,曾在石壁作绝笔诗一首,暗指是南斗六灭厅干的。”
“啊?南斗六灭厅?那岂不是朝廷的……”
“正是。”
“朝廷为什么要对百里擒王和红倩下毒手?莫非……”
“老将军,莫非什么?”
“你还记得田承嗣和李宝臣吗?这些节度使表面为臣,实际上各自为王,令朝廷很是烦恼。我与你们关系亲密,且还和百里擒王成了亲家。也许在朝廷眼里,我就是下一个田承嗣。朝廷怕我做大,故而先下手为强。”
听薛嵩这么一说,旧青衫方想起朝廷指派他们制衡田承嗣一事。田承嗣被北斗九煞堂这么一收拾,确实元气大伤,也收敛了许多。或许真如薛嵩所言,朝廷因此尝到了甜头,故技重施对付薛嵩。只不过,这次动手的不是北斗九煞堂,而是南斗六灭厅。
旧青衫道:“朝廷这是敲山震虎?看似是对付百里擒王,实际上是针对你?”
“嗯,极有可能。除此之外,你觉得朝廷还有什么理由动手?”
“老将军,说句大不敬的话,朝廷敢害六弟和弟妹,就不怕你造反吗?”
薛嵩听罢,苍老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杀气,道:“害我的红倩孩儿,确实触了我的逆鳞。青衫,若我造反,你们可愿追随我?”
“啊?这……”旧青衫大吃一惊,道:“薛将军若起兵,并非我等所愿。这于天下不利,于百姓不利。”
“百里擒王被害,难道你们不恨吗?”
“当然恨!虽说六弟死于南斗六灭厅之手,但幕后主谋是谁,我们并不清楚。陛下可以下命令,元载也可以下命令,也有可能是南斗六灭厅自发组织的。”
“嗯,说的也是。老夫刚才只是戏言,你不可当真,亦不可对外说起。”
“小人明白。”
见薛嵩收回造反言辞,旧青衫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庆幸的同时,又替云红倩感觉不值。薛嵩已经不是以前的薛嵩了,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旧青衫审视完薛嵩,开始审视自己。家国情怀与兄弟之情,若鱼和熊掌,此时真的难以兼得。但不管怎么样,家国不可叛,兄弟的事也必须得管。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替百里擒王和云红倩讨一个公道。
第二日,旧青衫简单叮嘱几句后,一人一马奔向长安。
一路无书,旧青衫很快来到长安。他先是找到元载,然后拉着他觐见了皇帝李豫。
夜半时分,旧青衫方从皇宫走了出来。他并没有立即回潞州,也没有找客栈住下,而是独自来到河边,倚靠着细柳静静仰望云空,一望便是一夜。
第二日天一亮,长安城便一下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此时的旧青衫已疲惫不堪,却又睡不着,孤独的蜷缩在河边不愿睁眼。
申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原本昏昏沉沉的旧青衫这才清醒过来。
旧青衫缓缓撑开伞,漫不经心地来到另一棵柳树下。柳树下的马儿已被淋成落汤鸡,见旧青衫过来,它兴奋地甩了甩头,对着旧青衫开心嘶鸣。
旧青衫看了看头顶的铁伞,又看了看浑身滴水的马儿,心中忽然涌出无数悲伤。这铁伞虽能遮风挡雨,但终归是太小了,小到只能保护一个人……多少风雨都一同闯过来了,本以为能一起看彩虹,想不到有些人却突然不见了……
“唉……马儿啊,苦了你了……”旧青衫一边念叨,一边将缰绳解开。
咴咴!
马儿用力点了两下头,示意旧青衫赶紧骑上来。
旧青衫并没有上马,而是抬手擦了擦马儿额头上的雨水,然后将伞撑在其头顶,另一只手轻轻一拉缰绳,道:“走吧……”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人一马在暴雨中并肩前行,似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兄弟。
大雨依旧磅礴,前方的道路愈加泥泞曲折,希望不要有人再掉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