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一辈子没有娶妻,三亲六故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而且他所有的财产,也不过三间瓦房而已。
我问过爷爷,为什么要做这一行,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有的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这就是命。当时我还小,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至于我,我叫路依依,爷爷给我取的名字,是在漫天大雪的冬天被爷爷捡回来的,与他相依为命。我与别的孩子有一点不同,我的右眼有缺陷,瞳仁不会转动,而且蒙着一层阴翳,也看不见东西,我想,这也许就是我被遗弃的理由。
爷爷挎着包就径自出了门,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在家害怕,就赶紧地跟了上去。爷爷走的很快,我都有些追不上,但是他走到隔壁李叔家就停下来敲门,我一路小跑过去站到他旁边。爷爷敲的急切,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傻傻地看着他。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李奶奶,李叔的母亲,见门外是我爷爷,老太太开口:
“哦是老路啊,还有依依,快进来快进来”
说着侧身把我们让进院子,
“李奶奶好”
我乖巧地问候了一句。
“哎好好好,这么晚了吃饭没有?正好我和老李正吃着呢,老路啊,快带着依依进屋,随便吃一点。”
“老嫂子,李成呢?”爷爷有些焦急地问道。
李成,就是李叔的名字。
“成子回来说累了,不吃饭了,这会儿在自己屋呢。今天他送媳妇回娘家,然后去给祖宗上坟烧纸去了,可能是路走多了,唉,平时也不爱溜达,走点路就不行了,这不刚刚才回来嘛。”
爷爷和李奶奶说着话,屋里传来李爷爷的声音
“家里的,谁来了?”
“是老路和依依。”
“是老路来啦?快来喝酒!”李爷爷说着话从屋里出来,拉着爷爷就要往屋里去。李阳也跟在李爷爷后面。
“李老哥,不忙,我得先去看看李成。”
“成子咋了?”老两口疑惑道。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先看看,在哪屋呢?”
老两口指了指东面的屋子,爷爷径直往李叔的屋走过去,我也在后面跟着,李爷爷老两口和李阳在我后面。爷爷冲到了门口就开始敲门,一边敲一边喊:
“李成,在里面吗?”
屋子里却没有人回应。
爷爷又敲了两遍,声音越来越大:“李成,李成,开门!”
屋里依旧是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声音,灯也熄着。
按理来说,就算李叔睡着了,爷爷这么大的动静,也该醒了。可是屋子里就是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
爷爷终于按捺不住,抬脚就踹开了门,冲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可是很快爷爷就转过身捂住了我的眼睛,随后,就是李奶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老两口和李阳跌跌撞撞扑过去的哭喊声。
虽然爷爷很快的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看,但是在那一瞬间借着洒进来的月光,我还是看见了:李叔一丝不挂地躺在炕上,七窍流血……“成子,成子!我的儿啊……”
李奶奶泣不成声,我透过爷爷的指缝看见李奶奶抱起床上已经僵了的尸体,嘶哑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
“爸爸!爸爸!呜呜呜……”
李阳跪在炕边,悲伤的声音也在屋里回荡着。
李爷爷老泪纵横地抬起手,拾起地上掉落的床单颤颤巍巍地盖在了儿子的身上,挡住了他裸露的身体。
听见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泪水顺着爷爷的指缝滑落。
头顶上传来爷爷沉重的叹息:
“唉……我来晚了。”
李奶奶受不了刺激,哭晕过去,被哭声引来的村民七手八脚的送进屋里躺下,李爷爷一家之主,强忍悲痛就在这处理李叔的身后事。
李叔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有人去通知了李婶,李婶天黑着就从娘家匆忙赶回来,没能见李叔最后一面,只在遗体前哭的泣不成声:
“李成……李成!你好狠的心呐,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去了,阳阳还这么小,我可怎么活啊!李成你个混蛋……混蛋啊……”
李婶抱紧李阳,母子俩的哭喊在屋里回荡。
村民都背过身子去擦眼角,不忍看这一幕。
爷爷就站在门前,沉默地拉着我的手,我也哭的泪水止不住,为什么李叔这么好的人,会死呢?
可能是我的手一直擦泪水,右眼又有些发痒,我使劲揉了两下,感觉右眼又模糊地有了些光亮,再抬头时,却看见不远的角落,站着那个红衣服的女人!
就在墙角阴影里静静的伫立,裙子红的刺眼,长长的黑发,却看不清脸。
“爷爷,那个红裙子的女人,在那。”
我晃了晃爷爷拉着我的手,爷爷被我惊动,低头看向我,我用手指着那边的墙角,示意他看
“就在那站着呢,她就是我今天看见的跟着李叔的女人”
我哭了半天,声音有些哑,有些小,怕爷爷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
爷爷抬头看向那边,眼神凝重,眉头都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转而又低头对我说道:
“依依,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也别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一会儿就跟着我,知道了吗?”
“嗯”
我重重的点头表示我记住了。
爷爷低头打开布包,先在里面拿出一个黄纸叠成的三角,放在我手心,告诉我放在身上不要弄掉了。
随后爷爷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往手心倒出一点液体,用手指沾了涂在两边的眼皮上,闭着眼睛嘴唇张合,似乎在默念着什么,随后才睁开眼睛,状似无意地瞥了那边墙角一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向屋里的情形。
只是在不经意间,爷爷像是站久了活动一下腿脚,随意地走了几步,看似无意,却离红衣女人近了一些。
我偷偷看向墙角,发现那个女人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有衣角微微飘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