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突听一人大喝道:“风老贼,你还敢现身?先吃老子一棍。”话音一落,但见前方人影一闪,一人冲天而起,举起一根齐眉短棍,便往风仇头顶罩落。
冷凌秋一见,原来是走在太湖水寨人群最末的汤和,此时见着风仇,想起当年是他串通二寨主齐肖,给水寨众人下毒,让萧千绝带领血衣楼一举荡平水寨,平日寻他不着,那知今日冤家路窄,碰个正好,此时仇人相见,那容得对方分辨,提棍便打。
此时太湖水寨其他人也认出风仇,顿时将车马团团围住,风仇见有人来战,也自不惧,翻身跳起,眼见这二人在车马上,你来我往,便斗在了一起,冷凌秋一见,对瞿文轩苦笑摇头道:“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情,江湖人睚眦必报,恩怨难解,怪不得于谦大人要将这事让我来办,这也是朝廷难以对其管束的缘由。”说完便大喊一声:“汤六哥,手下留情。”
此时汤和打的兴起,再加周围之人助威之声此起彼伏,那还能听见他叫喊?冷凌秋见之不妥,脚下一顿,如鸿雁般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一个折转,但见一道残影留在空中,人已到马车之上。
众人那曾见过这等轻功,无不纷纷喝彩,眼看冷凌秋身形如电,已闪至风仇和汤和中间,不等汤和短棍提起,双掌其出,各分左右,一人一掌,便将二人分至两旁。
汤和一见是冷凌秋,喝道:“冷小子,这老贼害我水寨弟兄,你又不是不知,今日好不容易碰着,莫非你还要维护这他不成?”
冷凌秋道:“当年之事他和萧千绝做的确实不妥,但此事已过去这多年,他们也未对太湖群雄做下歹毒之事,只是为了取得‘农耕伐渔图’而已,汤大哥看我面上,能否就此揭过此事?”
汤和见他今日不但为风仇开脱,似乎连萧千绝也不在记恨,奇道:“你小子今日怎么了?那萧千绝害你父母,你今日怎地替他说起话来?”
冷凌秋道:“萧千绝害我父母不假,但如今他已身死,人死灯灭,这段仇怨我已放下。”
汤和一听,惊道:“咦,萧千绝死了?你从何处得知?”
冷凌秋道:“此事千真万确,他是因护我,才死在乱军中,说来也算是他救我性命,如非是他,只怕我今日也见不到汤大哥了。”
“萧千绝救你而死?”
“正是。”冷凌秋说完,又将那日在土木堡乱军中,萧千绝舍命相助,拦着伯颜和阿剌之事向汤和说了,众人听完,无不唏嘘感慨。
汤和也万万想不到,萧千绝此前不懈余力追拿冷凌秋,又将他击落九曲河中,说来二人已成生死对头,那知最后却是这个仇人,在危难之时舍身相助,此间纠葛,又怎能三言两语说清?
这时冷凌秋站在车顶,朗声道:“各位英雄豪杰,各位武林同道,瓦剌大军入境,目前已攻破紫荆关,不日便兵临京师,我等皆为大明子民,此时便应众志成城,共抗外敌,如能护庇万民,为国守望方是真正英雄,至于那些江湖恩怨不过是细枝末节,在国之兴亡之前,又何值一提?”
此言一出,群雄皆称有理,但听冷凌秋又道:“新皇再发英雄帖,号召江湖豪杰齐聚这志远庄,大家都来至五湖四海,门派不同,性情不同,但在国难之前,大家目标却是一致,便是抵御外寇,驱除鞑虏,守护我大明千里江山,是以在下请求各位英雄,约束门下弟子,至今日起,严禁内讧私斗,所有恩怨过节,暂放一旁,如有违背,当军法从事,不知各位可有异议?”
他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若非真气充盈,万难办到,说完之后放眼四周,遍览群雄,此时‘逍遥游’真气随心而散,众人只觉一股温和中隐有霸道的无形之气由他身上四散开来,无不慑其气势,但见人众如蝗,偏又鸦雀无声。
此时突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冷少侠言之有理,我少林人数虽然不多,但自古寺规森严,这便添为表率,谨遵冷少侠之意。”说话之人,乃是少林普智神僧。
少林乃是江湖正统,普智又是武林巨擘,他这一站出来做表率,众人那还能再说什么,于是各派纷纷表示附和,韩伯渠见他其意甚坚,也不好说什么,忙示意汤和不再生事,又命各寨主看好本寨之人,不得生事,如此一来,群雄各自约束门下弟子,是非恩怨皆按下不提。
待太湖水寨众人安顿好人马,冷凌秋便和众头领商议备战之事,若论行军打仗,瞿文轩经验丰富,众人便商议由他统管军务,韩伯渠对瞿文轩心生敬仰,自然唯他是从,现在太湖水寨人马最多,他这一附和,其意各派那还有不从之理。
瞿文轩见群雄对他如此尊崇,也不推辞,随即命各派点齐人马,统一调度,成不空轻功最高,便由他和风仇负责率人打探前方军情,联络京师,少林三百棍僧和瞿文轩部下旧众皆编为先锋,太湖水寨人马为中军,铁剑门、九华山为左翼,形意门、天龙帮为右翼,青城山、嵩山派、崆峒派等为游击军,峨眉派、合欢谷、如意宗为后军,翎羽山庄配备最全,人人有马,来去如风,进退自如,则编为策应。
待一切安排妥当,各自调度营帐完毕,已至傍晚,瞿文轩又宣读军法,言明细则,击鼓为攻、鸣金为退,让各部人马分为若干小队,制作军旗,以武功最高者为护旗手,旗随号动,人随旗走,听从号令,切记好杀贪功,冷凌秋见他安排有方,调度规划有条不紊,心中暗喜:还好有瞿老在此,否则自己万难调度这万千人马,若非当年惠帝之事,瞿老一直镇守漠北,以他将才,自然早拒瓦剌于北境之外,那还有今日之忧?
是夜
冷凌秋约出洛半夏和楚怀云,问及谷中情景,问夏紫幽为何不再现身,洛半夏道:“从那日凌姑娘大闹婚礼之后,玄香谷在江湖中的声望大不如前,夏师叔直言玄香谷对你有愧,她回谷安葬好沈师伯和师父后,便很少露面。”
冷凌秋又道:“那你们二人今后有何打算?”
洛半夏看了一眼楚怀云道:“如今我们要管理谷中药铺产业,也难得抽身做其他事,至于我二人之事,只有待这次风波之后,再做打算了。”说完一顿,突反问道:“冷师弟,夏师叔虽将你逐出玄香谷,但她亦是有苦衷,你别怪她才好。”
冷凌秋摇头笑笑道:“我何曾怪过她,不光是她,便是师父师伯,我也不怪了,萧千绝死后,我似乎想通了一些事。”
洛半夏有些不解,问道:“你且说说看?”
冷凌秋道:“之前我被杨士奇大人收留在杨府中,原本以为他是我爹的故交好友这才相助,后来发现他不过是心中有愧,当年是他建议让我爹迎娶我娘,这样一来虽成全了惠帝,却伤害了我爹和姬水瑶,后来遇到师父师伯,他们害了凌府一门上下,还害死我爹娘,又算计我在先,虽然行事有些偏颇,但不过是为了他们心里的初衷,便是参透‘玄阴九针’让玄香谷发扬光大,而萧千绝一直追拿我,不过是忠于旧主,和我自己本身并无冤仇,那日他为掩护我,身死乱军之中,只是为了让我将书信送出,以便通知朝廷。”
洛半夏听完默不住声,又听冷凌秋继续道:“即便是我爹和祖父,一身护着惠帝,最后却葬身荒野,他们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心中那份执着,杨士奇是,师父师伯是,萧千绝是,我爹我祖父亦是,大家本无仇怨,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忠其事,最后才导致恩怨相缠,如今我爹我祖父死了,杨士奇死了,师父师伯死了,萧千绝也死了,人死灯灭,其中恩怨也尽归黄土,你说我还计较什么?”
洛半夏听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今日你要阻止太湖水寨向风师叔寻仇,原来是早已想得明白了。”
冷凌秋道:“风前辈曾遭师父师伯追杀,是萧千绝所救,他联合齐肖下毒掳走太湖群雄,不过是报萧千绝救命之恩罢了,但本身和太湖水寨无冤无仇,此事我已和韩大当家说明,这段恩怨就此揭过吧,如今异族入侵,大家又何必再计较这些江湖过节。”
洛半夏道:“那冷师弟既然已原谅了师父过错?可曾想过再回玄香谷,你我同门兄弟,日后一起将医谷发扬光大,岂不更好?”
冷凌秋看着洛半夏诚挚的双眼,苦笑道:“我原谅他们是一回事,再回玄香谷是不可能了,我和凌如烟有婚约在身,而如烟和玲儿有杀父之仇,是玄香谷的仇敌,我再回玄香谷岂不是里外都不是人?如今林师姐贵为皇后,为天下女性表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她在,还怕玄香谷不能发扬光大么?以她心思,将玄香谷做成天下第一大派也无不可。”
洛半夏听他言语中似有怨气,本欲再说,却突被楚怀云一拉衣袖,让他不要再说,原来楚怀云心思极细,言语中似乎听出冷凌秋对林思雨颇有不满,便道:“要将医谷发扬光大还须大家同心协力,岂是一人之力便可左右?莫非冷师弟和林师妹可是有什么误会?”
冷凌秋摇了摇头道:“误会倒也谈不上,只是她如今贵为皇后,所想所做不过是依环境时势而定,也许是情非得已,也许是身不由己,这个谁能说的清楚,但大家到底是一脉所出,有话自可明言,却不该让玲儿来指使我,玲儿心思单纯,她明知我和玲儿之事,还借玲儿之口,让我去探前方军情,虽然此事大家都已说开,但心底留下烙印,再不如从前了。”
洛半夏不知缘由,本想问个清楚,却见楚怀云一使眼色,顿时住口,只听楚怀云道:“那冷师弟可曾想过今后何去何从?”
冷凌秋道:“待我完成于大人嘱托之后,便去找凌如烟,如她愿意,便找个僻静的小村小镇,开家医馆安生渡日,我性情淡泊,无功名之心,只想好好陪着在乎之人便好。”
楚怀云闻言和洛半夏对望一眼,苦笑道:“我玄香谷本来人丁便不旺,弟子也是稀少,如今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做了将军夫人,一个掌管尚药局,一个再去开医馆,最后这谷中事务,倒是落在我二人身上了。”
冷凌秋道:“你们接下来是要随军一起,还是要回玄香谷?”
楚怀云道:“我们还要回去,谷中事务太多,前些时日洛师兄找了不少药农帮忙种植药材,连落蝶坡上都种满了,如今落蝶坡上花开遍地,药香满谷,乃是一大奇景,冷师弟虽不愿回谷,但有空也倒可去看看。”
冷凌秋听完,不由想起当年和聂玲儿在落蝶坡上学笛情景,苦笑一声:“物是人非,景色再好,又还有什么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