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众人见冷凌秋一人一枪便震慑住对方千余军马,此时策马回转,那还有什么顾忌,连忙打开城门,迎他入城,冷凌秋放下蓉儿,只见她脸色惨白,已无血色,脉搏如游丝过江,几无可闻,心中大恸,不禁泪如雨下,连忙掏出怀中银针‘素问’施展周天无极之法,护住其心脉。
总兵杨洪见冷凌秋如此孤勇,不仅救人回城,还激起守城军士无上的士气,爱才之心顿起,亲自将蓉儿送回府中,又命下人搜罗府中药材,什么人参鹿茸、当归黄芪,满满一大箩筐,共冷凌秋取用。
冷凌秋见那些药材都是寻常之物,蓉儿如今伤及心脉,实难回天,这些药物也只能稍延性命,若非大内宫廷,或回到玄香谷,方有上好药物加以救治,否则万难救得蓉儿性命,便想着早日回京,看叶逢春的太医院可有好药,如若不行,只得再回玄香谷一趟。
李贤、杨善等人也欲回京,听闻冷凌秋要想辞行回京,如今见他武功如此之高,早已对他刮目相看,若是能和他同路,也可保自己万全无忧,便央求同行,冷凌秋也不推辞,那大理寺老丞萧维桢之前得冷凌秋救治,心中感激,更是放下身段,亲自为蓉儿铺设车马。
几人刚要上路之际,又闻探哨来报,也先大军挟持明军俘虏和辎重无数,从土木堡过龙门卫,北回草原,众人心知朱祁镇和一众朝臣也在其中,如今大明天子落为元人阶下之囚,心中无不郁结,萧维桢更是老泪纵横,直言虽捡的一条老命,却添如此噩耗,还不如惨死乱军之中,李贤、杨善见他如此,纷纷劝慰。
因蓉儿伤重不能颠簸,几人轻车慢行,三日后方抵达京师,范广、樊瑾早闻杨洪快马兵报,知晓冷凌秋回京,已在德胜门外等候多时,李贤等人面见朱祁钰说明战场情况,樊瑾则派人将蓉儿送往太医院,由叶逢春查看伤势。
如今叶逢春脱离沈啸风掌控,已再无顾忌,在太医院大展身手,声名鹤起,尚药局御奉王青山如今年老,已将多半事务都悉数移交于他,现在整个太医院唯叶逢春马首是瞻,再说他医术比冷凌秋有过之而无不仅,蓉儿养在此处可得到最好的救治,冷凌秋也算放心。
之前朱祁镇御驾亲征,带走不少朝中将领,现下京城空虚,人才不济,这次范广和樊瑾突围而出,又带回朱祁镇密信,战功显赫,朱祁钰亲授嘉奖,升范广为副总兵,樊瑾为参将,统领京城禁军,只是如今城中人心惶惶,要兵无兵,要粮无粮,又因朱祁镇被俘,朝野上下一片恐慌,朱祁钰身负监国之责,现在所有人都等着他主持大局,是以等冷凌秋将蓉儿安排妥当,便被朱祁钰宣召入府。
冷凌秋进到王府,只见大殿之上早已站满了人,除去李贤、杨善、萧维桢、樊瑾、范广等人外,还有胡濙、于谦、陈循、王直、徐珵、王竑、汤节、刘聚、江渊等朝中将臣,此时虽不是廷议,但殿中之人七嘴八舌,议论不休,已是焦躁不安。
如今前方传回消息,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遂安伯陈埙、修武伯沈荣、内阁首辅曹鼐、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侍读学士张益、刑部侍郎丁铉、工部右侍郎王永和、右副都御史邓棨、护卫将军樊忠、都督梁成、都督王贵......等五十余人尽皆战死,七万明军在一天之内尽皆倒在元军铁蹄之下,自皇帝以下约八万人被俘,余下之人四散而逃,曾经声名远播的京城三大营全军覆灭,消息传至京城,朝野震荡。
朱祁钰此时垂首坐在大殿当中一言不发,神情萎靡,如丧考妣,王妃汪氏在一旁斟茶递水,见得冷凌秋进殿,连忙招呼其上前,道:“冷校尉来了,大家都噤声些。”众人一听,顿时住口不言,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这个早已名传朝野的年轻校尉。
冷凌秋不明所以,上前参拜道:“不知王爷王妃召我何事?”
朱祁钰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沮丧道:“听闻你舍身护送范总兵和樊参将入关,又在宣府一人抵千军,单枪匹马杀得元军战马退缩,止步不前,乃是最接近元军之人,可有探得元军动向,接下来他们兵行何处?”
冷凌秋这才明白他宣召自己何事,怪不得进殿之后人人见到自己均有赞赏之色,想必是李贤等人早已将他单骑救蓉儿之事在殿上大说特说,忙回道:“那日遇到也先部下押送俘获的物资退回漠北休整,待他重整军马之后,想必不日便会继续南下,王爷可早做准备,以备不患。”
众人听得也先会再度南侵,顿时又议论不休,朱祁钰抬手一挥,按下众人言语,又道:“可知晓元军有多少人马?”
冷凌秋道:“铁骑十万,此次明军被俘之人太多,这次来犯,必押做先军,实际南侵之人,只怕更多。”
众人听得十万铁骑,顿时心下凄凄,如今京城之中守军不足两万,还尽是老弱之兵,这一对比,高下立见,不少人心中已有求和之意。
此时徐珵出来说道:“陛下亲征前日,老臣夜观天象,见惑星掩月,必有奸人祸主,便知其不妙,随即苦劝陛下且勿以身犯险,陛下不听,终酿下今日之祸,昨夜老臣再观天象,见虚危星落,方知我大明朝天数已去,要渡此劫数,或许只有南迁才可以避祸。”
此言一出,众人皆议论不休,要知迁都可是大事,非一朝一夕之举,再者当年成祖迁都之时,便有训在先:天子守国门。如今在都城南迁,岂不是有违祖训?
尚书胡濙忙道:“迁都之事,万万不可,当初文皇帝定陵寝于此,就是为警示子孙不拔之计,如今南迁,陵寝不守,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众人闻言,也觉有理,附和之人不在少数,但如不迁都,也先大军来袭,攻破京师,那时可就社稷不保,江山易主,乃是倾城之祸,一时之间,争论不休,朱祁钰听闻此言,也难做决断,站起身来,在殿上来回踱步不止。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犹豫不决的时候,于谦站了出来,大喝一声道:“建议南迁之人,该杀!”
此言有如霹雳,瞬间喝醒众人,只听他又道:“京城是天下之本,如果因此迁都,大势必然不可挽回,难道诸位忘了宋室南渡的事情乎?难道我大明皇族、陛下的后宫妃嫔、在场的各位贵卿、朝臣的家眷,都要送与元人,与那些牛羊一般,任人霸占欺辱乎?”
于谦一番话振聋发聩,直说的徐珵哑口无言,同时也惊醒了殿中那些犹豫不决的人,朝中的不少老臣都粉粉站出来支持于谦,在这些人的影响下,连朱祁钰也似乎有了决断,既然不走,那便和元军再打一场,当下便道:“诸位稍安勿躁,明日廷议,再商议如何拒敌。”说完眼望于谦,又道:“如今兵部尚书邝埜已不在,于大人便暂代尚书一职,兵部大小事务均由大人节制,今日本王也倦了,各位便回府罢。”说完便随着王妃,步入后堂去了。
待郕王走后,于谦忽然对徐珵道:“虚危星落,好你个徐大人,你这一句,倒是提醒了老夫一件事。”徐珵满面疑惑,不明所以,但于谦也不再多说,只对众人道:“借此机会,请各位大人移步寒舍,老夫今晚有要事相商。”
众人不知他突然要做什么,但如今他权代兵部尚书之职,大权初握,也不能拂了他脸面,这便纷纷应承下来。
于谦邀完众人,又对冷凌秋道:“冷校尉在宣府城外,一人抵千军,一战扬名,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冷校尉且莫推辞。”
冷凌秋道:“于大人,但讲无妨。”
于谦笑道:“此事之前老夫也提过,便是请冷校尉在军中任职,如今城危在即,正是用人之时,冷校尉一身武艺,若不能为国出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身本事?若是冷校尉愿意,可与你樊兄弟一般,破格升迁,同领参将之职。”
冷凌秋见他旧事重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大人好意,在下心领,如今我那丫鬟生死未卜,那有心思带兵抗敌?再者我又浪迹惯了,受不得拘束,若是有朝一日,这城中百姓需要在下,自当义不容辞,但这军职嘛,还是算了罢。”
于谦听闻他单骑闯阵,本以为他心意已有缓解,动了从军之心,谁知今日见他心意甚坚,也知劝不过他,只得连连摇头,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