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秋拔剑在手,挽个剑花,剑风荡起,便将身后箭矢尽数荡开,这时只觉身边刀光晃动,箭矢乱飞,转头一看,却是风仇提着樊忠的长刀来挡,边挡边道:“小子,可曾料到有朝一日老夫会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冷凌秋道:“实未料到,你为何不走?”
风仇道:“老夫此生因未好好照顾玲儿她娘,以此落下遗憾,今日定不能让玲儿那丫头也如此罢?那小子已是玲儿夫婿,若他能安然无恙,老夫在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我那傻妹子。”
冷凌秋听他此言,知他已是抱定必死之心,不由道:“你还是护好樊大哥要紧,我这边自有办法应对,不劳你费心。”说完长剑一伸,突然在风仇马屁股上一拍,那马儿吃痛,四蹄狂奔,不多时便追上樊瑾等人。
待他支开风仇,这才将马缰往右一拉,便往北奔去,边奔边高声叫骂道:“番邦蛮夷,和那没教化的异族杂类有何区别?一个整日和牛羊为伍的蛮荒女子,也配称什么公主?真是恬不知耻,笃不知羞,看着高高在上,实则贱如牲畜,今生若是谁娶到你,只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骂你都嫌脏了我的嘴,还痴心妄想给我套项圈,跪下舔我脚趾还差不多。”
他这番叫骂乃用足内力高声说出,声震苍穹,便是想引起琪琪格注意,如今樊瑾往西,他便往北而跑,只望激她来追,也好给樊瑾等人留下踹息之机。
果不其然,琪琪格闻言大怒,叫道:“死到临头,还敢嚼舌,今日若不将你乱刀分尸,难消本公主心头之恨。”说完又对阿剌道:“阿剌大叔,那小子欺人太甚,屡次辱骂我不说,还让他身边丫鬟来羞辱我,今日无论如何要抓住他。”说完便分兵一队,往冷凌秋这边追来。
阿剌见她放过樊瑾等人,执意要追冷凌秋,不知她为何对此人如此大的恨意,听大师兄伯颜说起这小子武功了得,方才又见他瞬间破了自己三箭,轻功也是不凡,只怕她有所闪失,也只好领兵随琪琪格而来,边追边道:“公主小心些,那小子明显故意激你,且莫上了他调虎离山之计。”
琪琪格不管不顾,道:“那有什么调虎离山,今日要抓的就是他,此前在京城当众羞辱我的便是此人,今日没想到他也在军中被我撞见,正是一雪前耻的时候,岂能轻易放过?”
阿剌连连摇头道:“两军交战,最忌意气用事,今日我们分兵来追这几人已是不妥,如今倒好,你让我这数百骑兵去追他一个,岂不是大材小用?还不如乘机西进,先取了居庸关再说。”
琪琪格道:“就我们这几百人马能取居庸关?阿剌大叔,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阿剌道:“这次南侵,我八万大军便轻松击败明军五十万,可见那些汉人士兵都是草包无疑,我元人勇士可以一当十,取他一个关口有何不能?即便不能取居庸关,但也比追这小子一个人好些,莫非小公主对这小子另有它图?”
琪琪格咬牙切齿道:“我对他有何可图?不过是想将这小子活剥生吞,以雪前耻。”说完不在理会阿剌,抽出一张弓来,张弓搭箭,便往冷凌秋背后射落。
冷凌秋听得弓弦声急,心知有异,反手一抓,便将那箭枝抓在手中,随手将那羽箭当做马鞭在白羽屁股一拍,只听白羽一声长嘶,四蹄翻飞,瞬间便和元军拉开一段距离。
琪琪格那知他突然跑开,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心道定是他马儿乏力,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罢了,再过片刻,定能追上他,不由马鞭狂挥,今日势必要将他擒住。
要知冷凌秋方才背着樊忠尸体,又放慢些脚力才和樊瑾等人同行,如今白羽背上只骑着一人,压力顿时减轻许多,这一发力狂奔,顿时将元军甩在身后,回头一看,只见樊瑾、范广等人跑得只剩一个黑点,这才渐渐放心,又怕和元军拉得太远,要是他们追不上自己,再去追樊瑾那就前功尽弃,待跑过一段距离,便又缓下来,等元军赶到时,才又再拉开一截。
琪琪格见他马儿渐缓,心中大喜道:“他马儿无力了,看他还能跑多远?”哪知她刚追近,冷凌秋又跑一截,始终和他保持一箭之地的距离,几次三番,琪琪格方知上当,不禁大骂道:“这小子太过可恶,他在戏弄我们。”
阿剌早知不妙,但琪琪格一意孤行,也劝不动她,如今两边都没追上,只得到:“我们已追出五六十里地,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回营,以免太师和诺颜王子担心。”
琪琪格余恨未消,往着前方不紧不慢的白马,心中暗暗发誓,他几次辱骂自己,终有一日,定要让这小子十倍来还。
眼见冷凌秋跑这一阵,琪琪格见他马儿轻盈迅捷,自己万难追上,已知被他调虎离山,在身后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不止,偏又无可奈何,只得拍马回转而去,也不知他们要去往何处,想必是去和也先大军汇合。
冷凌秋不知他们是否还去居庸关,本想掉头回去,但想着此时樊瑾等人早已入关去了,若是元军在关外设伏,自己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便干脆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行,看能否从其他关隘入京。
这一走便是半日,沿途所见,大出冷凌秋意料之外,都说兵事祸民,这一路行来,村无完村,镇无全镇,元军兵锋所过,肆意烧杀抢夺,百姓流离失所,路旁多有饿殍,眼见两国交战,最终受苦皆是百姓,不由怅然若失,想着自己一身医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百姓的病躯残体而束手无策,只能将随身干粮清水分于百姓,但亦是杯水车薪。
想起瞿文轩曾言:身为医者,不过救一人一命,身为将者,可保一城一池,而朱祁镇身为皇帝,本应守护的是一国之民,可他却被王振怂恿,兵败土木堡,也不知他们此时如何,但想着阿剌已然带兵从城中穿行而过,可想而知,定是突围不成,多半凶多吉少。
再往前走便是宣府,也不知那边可有收到消息,若是能从那边入关最好,若是不成,也可通知驻守宣府的总兵杨洪,让他早做布防,一念既罢,便欲继续北上,此时突见后方不远处窜出几匹军马,但见那几人一身血污,马匹浊气直吐,想必也是奔了不少路程。
冷凌秋不认得那几人,但见他们都着大明服饰,想必是友非敌,待那几人近前,这才出声询问道:“几位从何而来?欲去往何处?”
那几人面色惊恐,多有慌张,一直埋头狂奔,听冷凌秋一问,这才抬起头来,其中一人稍显年轻,约莫三十来岁,此时见着冷凌秋,不禁脱口而出:“你可是冷校尉?”
冷凌秋听他叫出自己名讳,也心中一惊道:“这位大哥,你认得在下?”
那人听他承认,这才道:“果然是你,你不是随范将军突围去了么?怎会现身此处?”
冷凌秋见他不禁认得自己,还知晓自己和范广、樊瑾一同突围,忙问道:“敢问大哥名姓?”
那人道:“我乃李贤,任吏部郎中。”说完又指了指身旁两人,道:“这位是大理寺丞萧维桢,这位是礼部待郎杨善,身后几位亦是礼部随从。”
冷凌秋听他说完,方知这几人为何现身此处,原来李贤和范广两人熟识,那日戴庆祖带着范广和冷凌秋进土木堡之时,曾见过冷凌秋,所以这才认得他,冷凌秋又问起土木堡中情景,李贤随即泪流满面,道:“大军突围不成,死伤大半,余下皆被俘虏,少有逃脱,连陛下也被元军俘虏,生死未知。”说完又将几人如何逃脱之事说了,他边说边哭,泪洒衣襟之状,连冷凌秋也不禁为之动容。
原来元军冲杀之时,骑兵的砍杀和明军的自相践踏致使明军横尸塞野,血流成河,连护着朱祁镇的锦衣卫和禁卫军虎贲卫都被元军一轮箭雨射成了刺猬,大家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放弃挣扎束手就擒,闭上了眼睛无奈的等死,此时一个品衔比他还低的小吏牵了几匹运粮的马来,几人骑着这几匹马一路狂奔,竟然神奇般地逃了出来,李贤依稀记得这个小吏是负责押运粮草的,只因押运粮草延误日期犯在李贤手里,按律应该收监,但李贤看着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小吏,便动了恻隐之心,宽恕了他,谁知这一番善举,竟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