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早朝迟迟未散。
往日的朝政往往由文官承担主要任务,今天的早朝格外不一样地一起动员了文武官员。
这是大晋建国四十年来,第一次遭遇如此大规模的外国侵犯。西部扎勒是一个面积不大人口不多的小国家,但胜在全国尚武,几乎家家户户的男丁都身强体壮,能上得了战场比拼一二。
早朝的议题无他,无非是此次抵御外敌的将军人选。
满朝皆知,唐氏一派的人必然不能担任此次出兵的总将军。如此以来,就只剩下宿卫军和兵部。
兵部一向表面中立,只有皇帝知晓昨日的刺杀事件。尚未待他辨别此事真伪,扎勒整编军队的消息就突然来了。
他实在焦虑。
宿卫军毕竟是禁军,并无出征领兵的经验。若是守城还能一试,论及出征,宿卫军只怕表现不会如人所愿。护国公府兵力优良,然而若是和扎勒的三十五万大军来个里应外合,整个大晋朝廷都将颠覆,皇帝赌不起。而后是楚王,他是皇后的亲儿子,虽然表面并忤逆之心,但护国公是他的亲叔公,派楚王与派护国公没有区别。剩下的兵部,刺杀事件不得不使皇帝产生疑心,他仍然赌不起。
朝廷上争来争去,也就是这么些人选。
皇帝知道,先帝一辈只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文王爷,自己这一脉也剩下一个年纪最小的肃亲王。此二人均是喜爱游山玩水、求仙问道的悠闲之人,全无带兵打仗的能力。
这一仗输不起,到底要交给谁,皇帝实在想不好。
就在满朝文武都吵累了时,一个人站了出来。此人位在金銮殿靠后的位置,官位并不高,身穿宝蓝色官服,是一位武官。
皇帝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余光中出现了他的身影。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人,皇帝甚至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更无从得知他的来历。
他走到金銮殿中间,行礼后,开口道:“皇上,微臣军务府千指挥使郗辅,毛遂自荐,愿意担任此次平息扎勒的总将军。希望皇上批准。”郗辅说完,在金銮殿锃亮明净的地板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皇帝首先听到了军务府。他不是没有想过军务府。这是大晋专为军事设立的机构,也是肯忠心为皇帝效力的一群人。只可惜多年来,军务府都督像流水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原因无他,只因为老都督逝世,没人能压得住一群精兵上将。
皇帝想着,一个千指挥使,顾名思义,手下只有一千左右的兵力,大晋有一千多个千指挥使,难怪不曾听说过他。不过,这一千多位千指挥使中,只有一位能进入面圣议政,他既然能踏上金銮殿,必然也不是一般人。
“郗辅,不错,朕很喜欢你这股勇气,先起来吧。不过,你目前只是千指挥使,没有带领几十万军队出征打仗的经验,你要朕怎么相信你可以平得下扎勒呢?”
郗辅起身,沉稳冷静地说道:“皇上,扎勒国是大晋西边的邻国,以民风彪悍著称。因此,若是正面硬攻,我军很难成功。即使成功,也损失惨重,于大晋国力损失过重。依微臣所见,可以以大晋与扎勒交界的赞马山为依托,以守为主,以攻为辅。扎勒物产匮乏,远不如大晋丰富,只要拖住时间,他们撑不起打仗的消耗时,自然就会识趣败走。当然,这只是微臣初步的计划,具体行动需要根据战况随时变化。”
皇帝一边听他说,一边沉思着,说道:“你说的不错。赞马山不是普通的山,此山绵延上百里,正好东部是冲营,西部是扎勒。他们意在冲营和甘州,必然就要经过赞马山。而赞马山上,正好由北向南流下一条赞水江,为冲营南边的甘州挡住了扎勒。众位大臣还有无其他看法?”
殿内喧哗了一阵,随后安静,无人说话。
皇帝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勇气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好,那么朕命郗辅为征西大将军,带领军务府三十五万、兵部五万,共四十万人马前去冲营,为大晋守住西部国门。”
姑苏行宫,万籁俱寂。
唐皇后与紫荆、凌霄一同坐在室内消磨时光。她已经知道了扎勒来犯的消息,但并不为此忧虑。
行军打仗也好,出谋划策也好,都不是她能管辖的事。该操心的是皇帝,何况大晋兵力强盛,作为一国的皇后,她从未认为本国会吃败仗。
护国公是她的叔叔,手下有征战经验无数的二十五万精锐;儿子战功不俗,年纪轻轻就数度在战场上立功;就连一向中立的兵部秦鹤轩,也有亲近唐氏的意思。军务府又群龙无首,很难打得了胜仗。
皇帝无论怎么选,都逃不出护国公府、楚王、兵部。而无论选中哪一个,对她都百利而无一害。她想着,叔叔毕竟年纪大了,再立下些什么战功也只是锦上添花,价值并不突出。兵部秦鹤轩,只是一枚能力不错的棋子,无论如何都是外姓人。只有选中了楚王,也就是她的亲儿子,才能对他日后夺嫡大有裨益。
她万万不会想到朝廷中还有郗辅这么一号人物。
宫中的眼线递来消息时,紫荆又一次看见皇后明显的失态。迁居行宫、禁足、皇子回宫,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皇后第几次因为皇帝的决定而惊异失常。
双生子回宫,肖仲景的任务顺利完成,前些日子也已经回到宫中,只留下师弟庭丛照顾皇后身体。紫荆本就因此无聊寂寞,发现皇后屡屡失算后就愈发觉得好玩有趣。
另一边她也担心着,如果皇后真的倒台,牵连到她自己就实在不好了。可是目前,她也做不了什么可以预防这样的局面。
行宫的生活十分无趣。不仅缺少宫里那样丰富的歌舞娱乐,也缺少人手做活计。如今,许多费力肮脏的活计都需要她和凌霄亲自动手,她多次都忍不住要抱怨,又看见凌霄一言不发地做着事情,只好忍下去。
朝廷要打仗了。
永嘉年间以来,边关一直安定,这是第一次出兵。
紫荆知道自己不懂国家大事,知道肖仲景也不懂行军打仗的事。好在目前,他们一个中皇宫,一个在行宫,能暂时谋得生计,求得平安。
但是她也清楚这样的生活恐怕很难长久。只要身处皇宫,就有无穷无尽的担心忧虑。何况她在皇后身边,几乎等于在暴风眼的中心。
眼下朝廷少见地要出兵。战争要来了,即使远离战场,她依然十分担心。虽说作为女眷,又是宫女,无论如何是轮不到她上战场的,但是战争毕竟是一件大事,哪朝哪代都是如此。事关朝廷,那么也就难免会波及到依靠朝廷生活的他们。
皇后已经昏聩,不仅算不准皇帝的心,更算不准朝中动向。皇后帮不上她,仲景又远在京城。想到这里,紫荆抬头看了看正在擦花瓶的凌霄。她一直很疑惑,明明是几乎同时进入长德宫的宫女,又一起同事了三年有余,可是凌霄始终与她不够亲近,甚至是相当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