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珌一路疾行,来到后院覃胥正住处,高珌虽是粗人一个,但顾及覃胥正乃是谦和雅正的君子,故而以往每次来此,都会稍有收敛。
可今夜不同,高珌满心怒火无处宣泄,才顾不上什么无用的虚礼。他甚至连门都未敲,便一把推开覃胥正居室的木门。
正在屋内看书的覃胥正不由得一惊,但见来人乃是高珌,便摇摇头,说了句:“还真是个粗人。”
高珌气恼地坐在覃胥正对面,“我就是个粗人,怎么了?”
覃胥正见高珌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提起茶壶为高珌斟了杯茶,“殿下这是在哪受了气,跑到覃某这来发泄?”覃胥正将茶盏推到高珌面前,高珌单手拿起,一饮而尽。
“这么好的茶,给你喝可当真是糟践了。”覃胥正一边说着一边又为高珌斟了一杯。
可高珌却将茶推到一边,“这茶有什么好,阿乐,取酒来,给本王取最烈的酒。”
阿乐拱手,答了声“是”便就退出屋外。
不多时,阿乐便提了两坛陈酿再次回到殿内。
“下去吧。今夜本王要同你家先生畅饮。”高珌遣退了阿乐,便将二人面前的杯盏斟满,“来,胥正,陪我喝一杯。”
覃胥正端起杯盏,只在嘴边抿了抿,而对面的高珌却已连下几盏。
火辣的酒水下肚,高珌的心情似乎要比方才好上一些。看着高珌的神色渐有缓和,覃胥正才缓缓开口,道:“殿下心中郁结,多饮伤身。”
“胥正懂我,可我这心,难受。”高珌重重地锤了两下胸膛,继续说道:“胥正,你可知丽华如今已瘦成什么模样?本王看着她瘦骨嶙峋地我仔榻上,便心中愧疚。嫁给我这个无宠无权又无势的王爷,她本就够倒霉了。可就因为那个拓跋柔,丽华还要受此磨难,她才刚刚为我生下儿子啊。”高珌说着便又端起杯盏,再饮一杯。
“这是陛下之命,怪不得殿下。”覃胥正知道高珌乃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样的安慰毫无意义,可除了这话,他又能说些什么?
“怎么会不怪我?若不是我给了拓跋柔不该有的希望,又何至于被设计至此。”高珌的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他后悔当初行宫时与拓跋柔的暧昧之举,高珌认定,就是自己的态度才让拓跋柔如此孤注一掷。
“你给了她希望?”覃胥正疑惑地看着高珌。自上次行宫回来,覃胥正确曾发觉高珌神色不对,他总是一副忧心忡忡,郁郁寡欢的模样,可二人还未来得及详谈,高珌便被下旨扣在行宫。接着就是他与拓跋柔的大婚。
高珌再引一杯,点头道:“是,就是我给了她希望。可是胥正,这么多年来,拓跋柔真的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女子。”
高珌的话让覃胥正心中一惊,手中的酒也险些洒了出来。“你是说,你喜欢拓跋柔?”覃胥正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声音也微微提高了几分,他知道,四国一统的结局终归会来,若高珌当真爱上拓跋柔,那么未来的日子恐怕就难了。
高珌坦诚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现在不了。她不值得。”
覃胥正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虽嘴上没有反驳,心中却暗暗想着,若喜欢这种事情也能随时收回的话,那这世间便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覃胥正知道高珌其实从未喜欢过史丽华,他对史丽华有的,不过就是责任与亲情。直到这一刻,覃胥正才明白,原来这段时间,高珌日日早出晚归,不是抗争,而是逃避。
覃胥正就此沉默,对于高珌与拓跋柔的事,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见着高珌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到天昏地暗,不省人事,覃胥正便已明白,这家伙确是对那位小郡主动了真情。
夜已深,阿乐敲门进入殿内,“先生,殿下这……”
“无妨,就让他宿在我这里吧。”覃胥正摆了摆手,示意阿乐下去休息。
殿内只剩覃胥正与高珌二人,看着高珌满脸通红,呼吸平稳的样子,覃胥正无奈地摇头笑笑,他取来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高珌身上,抽手回身时,却听高珌低喃着什么,凑近去听,才知道这家伙在呓语拓跋柔的名字。
“高珌啊高珌,你喜欢谁不好,偏偏爱上那个西奴郡主,若未来有一天你不得不利用她,且还要灭其国杀其兄,你又当如何?”这一瞬间,覃胥正只觉得心中不安,他似乎已然预料到了高珌与拓跋柔的结局,看到了他的痛。
这一夜,高珌睡得极其安稳,可坐在一旁的覃胥正却是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高珌那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时,覃胥正已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他知道,未来的日子他无法左右,有些结局即便担忧也终究无可避免,既然如此,便就成全他眼前的幸福吧。
“水。”高珌迷迷糊糊地嘟哝了一声,覃胥正深吸一口气,斟了杯解酒的热茶,走到高珌身边。
“醒了就快起来,霸着我的床榻一整夜,你倒是睡得舒服。”覃胥正的语气和往日一般,平和中带着几分清冷。
高珌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缓缓坐起身,憨笑着看向覃胥正,“你和我就莫要这般计较了。”
“粗人脸皮都这么厚吗?”覃胥正白了高珌一眼,忍不住揶揄道。
“是是是,我是粗人,胥正是有雅量的谦谦君子。”高珌的心情显然要比昨夜好了许多。他接过覃胥正手中的热茶,饮了两口,一股暖流入腹,整个人瞬间舒服很多。
“天不早了,我去练功了。”高珌说着便要起身,却被覃胥正按住。
高珌看向覃胥正,脸上全是疑问。
“有些话,我若不说,怕你这辈子也想不到。”覃胥正叹息一声,坐在高珌面前的木凳上。
“什么话?”高珌越发困惑,但他知道覃胥正素来不会说些没用的,便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覃胥正开口。
“殿下以为,你与闵柔郡主大婚,前王妃被休,这是何人之过?”
“何人之过?自然是那个拓跋柔。”一提到此事,高珌便感到心中憋闷。
“殿下为何会这般想?”覃胥正的问题让高珌越发不解,他眉头紧皱着反问道:“我不这般想还能怎么想?”
“那便把殿下的想法好好说出来吧。从行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