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府内
“怎么样?”公孙洵背对着屋内的黑影问道。
“确如公子所料,高岐拖到最后与拓跋晔单独叙话了。”站在暗处的陆愆虽刚刚回到嵬府,却不见半点喘息,可见其功夫的确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很好,我这里无事了,下去吧。今夜看起来似要下雨,本公子也能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陆愆退下后,公孙洵的目光遥望东方,虽然看不到什么,可公孙洵也大抵能猜到此时那些高氏皇子都暗藏着什么心思。
公孙洵的嘴角轻扯一下,他今日之所以会在席间那般挑衅,便是想要高岐急着蹦出来与拓跋晔谈判,经过之前的交谈,拓跋晔定然认定对拓跋柔的算计乃是受高岐指使。一旦人起了疑,便会处处猜忌。
今日自己这般挑衅,“主子”高岐又急于安抚,对于已经疑神疑鬼的拓跋晔来说,定会怀疑眼下种种也是高岐有意为之。一旦如此,他不仅不会感念高岐的相助,反而会心生怨恨。
二人的合作虽仍会继续,可这裂痕却是自一开始便就埋下的,无法弥合。
“高岐啊高岐,想与西奴合作?痴心妄想!”公孙洵的目光忽然变得冷冽起来。
珌王府内,拓跋柔已端坐了两个时辰,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心爱的男人,可直到殿外的喧嚣退去,洞房内也并未见到高珌的身影。
“殿下那边还没有结束吗?”拓跋柔的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回王妃,今日是殿下与您大婚的日子,宾客闹得晚一些也是有的。”被派到拓跋柔身边的婢女明心小心翼翼地答道。
正此时,殿外传来开门声,拓跋柔忙坐直身子,“你快来给我整理一下衣裙。”拓跋柔的声音中带着羞涩和欣喜。
明心应声上前,刚刚蹲下身准备为拓跋柔整理裙摆,却听身后婢女小莲唤了一声“明心姐姐”。
明心转头,见来人不是王爷,心里便已猜到了大概。今晨殿下回府,虽也一直忙于准备婚仪,可全府上下谁人看不出殿下只是被迫奉旨。殿下与王妃好好的夫妻,硬是因为这个西奴郡主被拆散,小殿下刚一出生便见不到娘亲,王妃走时泪眼婆娑的样子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都心中凄凉,何况是一回府便只见人去楼空的王爷。
小莲在明心耳边低声嘟哝了几句,仰头看了一眼仍蒙着红盖头的拓跋柔,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明心用眼神制止了小莲,小莲这才轻声退下。
“怎么了?”拓跋柔有些紧张地问道。
“回王妃,王爷那边刚刚派人过来告知王妃,说他醉酒难受,今日便就宿在书房了。”
拓跋柔的心随着这话渐渐沉入谷底,“他,”拓跋柔轻咬嘴唇,“他今夜不来了?”
明心听得出拓跋柔的失落,可这又能怪谁呢?好端端的西奴郡主,想找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偏要来抢人家的,被王爷这般对待,也是她该受的。明心虽暗自这般想着,可神色和语气却并未表现分毫,她仍旧为拓跋柔整理好裙摆,而后才起身回禀道:“是,王爷今夜不来了。不如就让奴婢服侍王妃先行歇下吧。”
拓跋柔没有回音,只是抬起手,抓住盖头的一角,轻轻将那近乎讽刺的一抹红从头上拽了下来。
这还是明心第一次见到拓跋柔的模样,两瓣樱唇点着朱红,精致的鼻子要比南陈女子更加挺秀,一双明眸透着清澈和淡淡的哀伤。这一瞬间,明心甚至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可怜,但一想到她所做之事,心中仍是不耻。
“既然殿下不来,你也不必在此侍奉了。”拓跋柔合衣躺下,身体侧向床榻里侧,她眼眶微微湿润,心中万分委屈,可这委屈拓跋柔却不想被旁人看见。
明心见拓跋柔已不再理会自己,便福了福身,退身出去,轻轻将门掩上。
“明心姐姐,里面那位什么表情?”小莲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你这丫头,里面那位是谁?那可是咱们的王妃,再这般放肆,小心你的皮。”虽是责备之言,可殿内的拓跋柔却并未听出明心的责备之意。
“哼,还王妃,那也要看王爷认不认?”
“小莲!”明心见小莲丝毫没有收敛,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斥责道。
“小莲知错了,姐姐莫恼。”小莲陪着笑,但仍继续说道:“可这事又不是我一人议论,咱们王妃为人和善,又接连为王爷诞下子女,自嫁入王府便与王爷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就连咱们这些下人,哪个又没受过王妃恩惠?可就是因为这个什么西奴郡主,王妃便无故被休,成为整个郢都的笑柄。试问,王妃又做错了什么?”
小莲的话句句戳在明心心上,她叹息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行了,莫在此处抱怨了,去看看王爷那边可还需要侍奉。”
“是。”小莲答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明心与小莲在殿外的对话全部落在拓跋柔耳中,此前,她并不知道因自己之故,高珌的王妃竟被迫离开王府,也难怪高珌会如此生气。
拓跋柔忽然想起那日街上高珌小心翼翼搀扶的女子,那女子虽算不上倾世容颜,可淡雅的模样却让人望之心安,那样一个宁静如水的女人即便身怀有孕,也仍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拓跋柔忽然有些内疚,若不是自己,他们夫妻二人自可以不必分离。可这件事,归根究底又怎能全都怪在她的身上?
拓跋柔缓缓起身,方才红绸遮面,她无法看到这喜房里的一切,可眼下,喜房中的诸多装点映入眼帘,却又显得分外可笑。
望着桌上已燃了小半的红烛,不由得有些晃神,都说洞房之夜的红烛最是温暖,可为何此时看在拓跋柔眼中,却只有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凄凉之感。
拓跋柔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剪刀轻轻挑弄了一下烛芯。火光微微闪动,映在拓跋柔的脸上,忽明忽暗。
西奴最骄傲的闵柔郡主就这样守着一对红烛坐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