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岐走后,拓跋晔向前逼近两步,站在公孙洵面前问道:“是你干的?”
“是,也不全是。”
“阿柔可有得罪过你?”尽管公孙洵回答得模棱两可,但此时的拓跋晔早已顾不上他的故弄玄虚。
“她没有,但是你有。”公孙洵的双眸忽然变得冰冷异常,连语气都变了温度:“拓跋晔,你既能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用在高慕雪身上,便该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怎么?同样的手段,轮到亲妹妹就受不了了?”
“你是为了高慕雪?”拓跋晔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
“是,也不是。”公孙洵再次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他转头看了拓跋晔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过……”公孙洵继续说道:“若不是你那般对高慕雪,我自然也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留下拓跋柔。而且拓跋晔,我警告过你的,离高慕雪远点。”留下这句话,公孙洵便径直越过拓跋晔,向主殿走去。
看着公孙洵走到高岐身边站定,拓跋晔似乎瞬间就想通了个中因由。
而公孙洵的那两句“是,也不是。”到底是何意思也已显而易见了。
在拓跋晔看来,即便公孙洵的身份乃是楚天奇之子,可他终究不过是一介布衣,虽被高岐看中,却也绝难知晓宫中之事。显然,围场春猎之事是有人故意告知公孙洵的,而这个人只能是高岐。
若是刚来郢都时,拓跋晔或许还不清楚公孙洵的实力,可几番接触下来,如今的拓跋晔很清楚,公孙洵若想为高慕雪报当夜行宫之仇自然有得是办法,便是留下自己这条命都不是全无可能,可他偏偏费尽周张设计阿柔,并让南陈皇帝高霍亲眼目睹这一切。
如此费尽心机,不过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便是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阿柔留在南陈。可阿柔是否留下,于公孙洵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事的幕后主使,乃是站在公孙洵身边的六殿下,高岐。
拓跋晔狠厉的目光定在不远处的高岐身上。
拓跋晔知道,高岐此人野心勃勃,但在夺嫡这条路上,身为庶子的他却并无优势,可若是能得西奴相助,这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高岐为了搭上西奴这条线,不惜利用赫连钰,如今又怎会错过自己这个西奴大将军。
可是高岐此人生性多疑,单是口头上的承诺,他根本无法全然相信,这般看来,留下阿柔,确实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
拓跋晔心中愤恨,将指节攥得直响,可如今一切已然尘埃落定,便是再怒,又能如何?
经过足有一个时辰的繁复婚仪,大婚之礼终于彻底完成。作为新郎官的高珌留在外面待客,疲惫且满心欢喜的拓跋柔则被喜婆婆引着回到喜房。
喜房内,纱幔低垂,处处泛着朦朦胧胧的气息,墙壁四周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
喜房内的陈设之物大都是少女闺房所用,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拓跋柔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一把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都是那么的清新闲适。
拓跋柔有些紧张地揉搓着衣角,她很想揭开盖头看看殿内的一切,可听闻南陈的风俗,新娘的红盖头必须要由夫君亲自揭开,否则会不吉利。
拓跋柔实在太在乎高珌了,哪怕她有着西奴女子的豁达心性,也不愿意冒哪怕一点点风险。
于是,那个自幼刁蛮的闵柔郡主便就这样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等待着她心中的那个男人来为她揭开面前的红绸……
为表示对公孙洵的看中,高岐特意邀其与众皇子同席,这样的礼遇让在场的其他官员贵胄都不禁纷纷侧目。同样到场的楚云见此情形更是心中开怀,他几乎逢人便说公孙洵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几经周折才好不容易回到楚家。自楚天奇故去后,楚云几乎成了整个郢都废物的代表,大家虽表面称他一句楚将军,可背地里谁又真的瞧得起他。可今日,众人看着公孙洵的面子,竟又纷纷与楚云热络起来。如此被人追捧的感觉,楚云已太久没有感受到。他时不时看向公孙洵,心道:“虽然这小子是父亲在外留下的野种,可既然能让楚家重回巅峰,便就陪他演一出兄友弟恭又如何?”
殿外众人觥筹交错之时,内殿的氛围却处处透着压抑与较量,除了五殿下高琏只一心扑在喜宴上外,其他人全都各怀心思。
“四皇兄,今日是你大喜,小弟敬你一杯。”高岐率先提杯敬酒,想要缓和一下席间的微妙气氛。
高珌并未客套,也未道谢,只单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四,来,皇兄也敬你一杯。”高奕也提杯看向高珌,高珌自行将杯子斟满,仰头喝下。
“今日虽是老四大喜的日子,咱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不能只顾为他一人开怀。来,拓跋将军,本王敬你一杯。”高颂双手举杯,看向拓跋晔,继续说道:“本王知道,将军就郡主这一个妹妹,自然舍不得她远嫁,可这缘分就是这般奇妙,闵柔郡主和老四郎才女貌,确是佳偶天成,将军且放心,本王今日便以南陈皇长子的身份向你许诺,只要有本王在的一天,定不让郡主受了委屈,若日后老四敢欺负郡主,本王第一个收拾他。”
高颂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听在拓跋晔耳中却是半点也不中听,但不管拓跋晔心中有多难受,毕竟妹妹还要留在南陈,面上的功夫也总归是要做足的。他浅笑着提起杯,道了句“谢过颂王”,便将杯中酒尽数饮下。
看着拓跋晔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公孙洵心中说不出的舒爽,他接过高颂的话,似乎十分客套地对拓跋晔说道:“颂王殿下的话相信也是诸位殿下的心里话,闵柔郡主来南陈的这些日子很得大家喜爱,虽然褚某只是一介布衣,但若是郡主有所差遣,也必会不遗余力。哦,对了,今日怎么未见慕雪公主?她素来是最爱凑热闹的。”公孙洵故作诧异地环顾四周。
高岐当然知道公孙洵是在向拓跋晔挑衅,为了避免事态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他忙出来打了个圆场,“慕雪近几日身子不适,不便出席婚宴,但郡主的新婚贺礼可是慕雪亲自精心挑选的。”
“原来如此。”公孙洵面露了然之色,复又转头对拓跋晔说道:“行宫那几日,褚某见公主与郡主二人相谈甚欢,俨然已是知己好友,谁都知道,在南陈,只要有咱们公主罩着,那日子必是顺风又顺水。公主这人恩怨分明,对于将军的好,总是不会忘记的!”
公孙洵说得云淡风轻,可坐在对面的拓跋晔却已经要把牙根咬碎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高岐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公孙洵,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今日的公孙洵会一反常态,非要与拓跋晔做这番口舌之争。
宴席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去,高岐则故意拖延到最后,与拓跋晔一前一后出了王府大门。
“拓跋将军。”拓跋晔刚要上马,便被高岐喊住。
“岐王殿下有何赐教?”
听拓跋晔那阴阳怪气的语调,高岐便知他心中定是不忿到了极点。
“将军借一步说话。”高岐一抬手,将拓跋晔引到一旁的暗处。
“殿下有何话,快些说吧。”拓跋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今日那褚洵实在无礼,本王知道将军心绪不佳,但有一点将军尽可放心,慕雪虽然跋扈,可本王这个亲哥哥的话她还是听的,只要有本王在,郡主必定安然无虞。”
“本将军虽不愿将阿柔留在南陈,但既然她选择留下,我便也不必为她的安危操心,何况这几日以本王对四殿下的了解,他该不会亏待阿柔的。”
“这是自然。郡主大婚后,想来父皇也该与将军商议关税之事,如今南陈与西奴再结姻亲,如同一家人。此事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进言,好让大将军满意而归。”高岐的几番言语,用意再明显不过,拓跋晔微微一笑,答道:“如此便就多谢六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