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别人也这样说，冯二九此刻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一个两个在说是谣传，三个四个乃至一帮人都在传说，说明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会是空穴来风。冯二九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见那人没回答，冯二九继续追问：“老李头，你快说啊，急死我了。”冯二九已经快没有心情继续吃粉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老李头，期待着老李头的话。
老李头把碗中的粉汤一口气喝完，长舒一口气，坦然地对冯二九说道：“二九小兄弟，这事正如你听说的那样，有这样有那样的版本，但最接近真实的版本是，这个公司的一个合伙人犯事被抓了，而且是占股最大的合伙人，所以啊这个种桑养蚕的产业估计是要黄咯。”
“这也是我在县里某个单位上班的朋友跟我说的。”老李头似乎早就知道这事了，而且看得很淡，跟没事似的，悠哉悠哉小声地对冯二九说，“而且，我还听说啊，这里面有腐败呢，从县里到村里，因为这事被问责的不少呢。”
老李头和冯二九是一个片区的，两人因为养蚕卖而逐渐熟识。两人经常在卖完蚕后约在一起去粉馆吃粉，然后一起回家。冯二九倒是听老李头听到过他在县里有当官的亲戚，并且还是在一些重要部门。因此对于老李头的话，冯二九是很相信的，他认为老李头的话的可信度很高，不像村里那些一天没事干只知道打牌消遣日子的人说的话。
从老李头这里也听到这消息后，冯二九心里一阵苦笑，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全然不在这粉上，这辣鸡粉可没心思继续吃下去了。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了，自己今年可是扩种了三亩桑树啊，去年种的十五亩，这才刚起步就要夭折了吗？冯二九不敢想象，如果不能养蚕挣钱，自己又要回去跑摩的吗？这十五亩叶子该怎么办？瑶瑶读书怎么办？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冯二九有些大喘气，他趁老李头不注意，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努力地让自己的心跑平静下来。
冯二九问老李头：“如果真是那样，不能再继续养蚕了，那你的那几亩桑叶怎么办？”
老李头回答：“还能怎么办，挖掉呗，这叶子猪都不吃，不可能拿来当菜吃吧，那么苦涩。”
冯二九还是不相信地迂回来问：“这会不会只是谣传啊，去年县里还请得省农科院的专家来调研，给我们上课，说这个种桑养蚕产业好得很，能给我们老百姓致富，今年大家又扩种了那么多，这正是得到百姓认可的时候，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冯二九还是不愿相信正在如火如荼发展的时候，突然就倒闭了，干不下去了，就好比你正高兴的时候，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甚至凉到骨子里去还凉了心。
老李头说：“这个种桑养蚕产业确实是个好产业，见效快，不到一个月就能让人看到效益，就像打工一样，工资是月结的。产业是好产业，但是它的经营模式以及人的管理，等等这些都是关键，同样的产业，在其他地方就发展得如日中天，在我们这里就不行。”
“你看哈，我们这里的模式是，我们农户只管种桑树，拿叶子来养蚕，其他的都不管，甚至都不用去考虑这蚕卖不卖得出去，也就是不去考虑市场的问题，反正都有公司来兜底的，有保底价格的。换言之，只要你养得出来，就能卖得出去。但这样有风险，风险点集中在公司这里，一旦公司经营不善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倒闭，养殖户全都跟着完蛋，因为没有销路。”
“还有一点，二九老弟，你想想，公司采购蚕苗、物资，还要扣除蚕苗钱，什么消毒药等等，七七八八地扣除下来，我们就只赚点辛苦钱，可是这些物资上的利润可不少啊，为什么政府会采用这种经营模式呢，有时想想怕是有猫腻啊。”
冯二九听得入迷，老李头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而是合情合理呐！这背后的原因值得让人反思。
两人就这样你一人我一句地分析着，冯二九越听越心凉，看来这养蚕的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冯二九这次没有和老李头一起开车回去，他从粉店里出来的时候，在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从来不抽烟的他，竟然破天荒地买了烟。然后像往常一样去农贸市场里买点肉和小菜，现在有了瑶瑶，加上养蚕挣了点钱，他买的菜和肉更加多样，时不时买点羊肉、牛肉之类的。当然了，瑶瑶吃的东西是少不了的。
冯二九把这批蚕卖了之后，把蚕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准备下一批蚕苗的到来。可是等了好几天，都不见公司的技术员打电话来，于是他就主动联系技术员了解情况。
公司的技术员说现在公司里没有蚕苗，等过几天再说，到时会主动联系的。
现在是九月份，今年还可以再养两批左右。但冯二九终究还是没等来下一批蚕苗。
冯二九后来听说是县里的一个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因为和桑蚕公司的老板有利益输送，贪了上百万，被抓了，从县里到乡镇，从政府到平台公司，牵连出一群人，全都被抓了。公司的老板也被抓了，所以这个产业算是破产，失败了。这也就意味着，冯二九今后不能再依靠养蚕挣钱了。
就这样，冯二九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十八亩桑树连根拔掉，把地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来年好种玉米。种庄稼起码不会说破产就破产了吧。
冯二九在种桑养蚕这个产业上成了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确实赚了一点钱，但也没有想得那么多，也就四五万块钱。今年刚栽桑树养蚕的人可就惨了，才养了几批蚕就结束了。
冯二九又回到跑摩地挣钱养家的日子。
吃完晚饭的他，总是喜欢去屋后的那棵梨树下坐坐，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他从小就不喜欢去别人家，别人拿什么东西给他吃，他也不要，所以从小就被别人夸懂礼貌，夸父母教得好。
这天，他一个人躺在石板上，若有所思地抽着烟。
这棵梨树长在石板上，每年下大雨发洪水都会冲走一些泥巴，很多根茎都裸露出来。小时候，冯二九喜欢爬上去摘梨子来吃，有一次脚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下来，脑袋都摔了一个洞，流了很多血。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再爬上这棵梨树，想要吃梨子，就找来竹竿，一棒下来，自然会有梨子掉下来。
这些都是些小时候的趣事了，冯二九此刻回想起来，觉得还是小时候好。小时候无忧无虑的，长大以后尽是些理不清的烦恼。
冯二九就这样在回忆中惬意地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