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天
蒙mix/文
“草你妹的竞赛！草你妹的培训！”
Y市的十月还是这么炎热，个个身披短袖，哪个穿长袖的不是傻子就是有病。
被老妈逼着穿长袖的何逸本就心烦，还被她逼着参加物理竞赛，只能把情绪发泄给旧厕所边的垃圾桶。
他是明城高中重点班的的学生，今年已经高三了。然而他的生活从高一就被老妈规划好了，计划同时参加数学和物理竞赛，两手抓，到高二再根据成绩较好的学科进行专门训练，上补习班。到了第三个年头，无风无雨地参加物理竞赛复赛。
今天是发表复赛通过名单的日子。何逸通过了。
傍晚，下雨了，好大的雨。何逸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有雷声的雨天，又吵又吓人，正如两年前他爸妈离婚的那一晚一样。
刚吃完晚饭，正准备回宿舍洗澡，突然就下雨了，真倒霉。何逸没带伞，他从不带伞。
说实话，他心里是希望自己被刷掉的。倒不是自己有什么理想的学校，他没有那种美好的东西，他只是希望能有一次，至少有一次天不遂老妈的愿，就好了。
当然，这种事情自己也可以做到，但他不敢，从小到大他都没敢反抗老妈的所有决定，所以才想把事情推给老天。
竟然想让自己母亲遭报应，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太差劲了吧，呵呵……
匆忙无奈躲到食堂附近旧厕所的何逸心里想着，抬头望向肆意下雨的天空，苦笑了一下。
6点，没时间了。何逸还没洗澡，等不到雨停，就大步往宿舍楼跑。
“何逸，你手机刚刚响了！”刚回到宿舍，舍友就告诉他这个消息。
“…哦，”他来不及擦干头发，就赶紧快步走到自己床位翻出手机查看，因为他心里笃定这个电话一定是老妈打来的，她从不挑时间。
“喂，妈。”还真是。
“刚刚去干什么了？不接电话。”电话那头一开口就带刺。
“吃饭，中途下雨了，没带伞，躲了一会儿。”何逸老实交代。
“你不会带伞吗？说你多少遍了，不管去哪都把伞带上，你就没耳朵听！”那头闻言，直接开骂。
“知道了知道了，”何逸不耐烦地敷衍道，“妈你打给我有什么事吗？”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个屁！”那头还在嘟囔，“算了，这周末放假你回家一趟。”
“…哦。”何逸也不往下问，因为问了也白问，只会再挨一顿骂。老妈只会把重要的事情留到那天再告诉他，正如她宣布与老爸离婚那天一样。
周末中午，何逸回家了。他认识了个叔叔，据老妈介绍，是她的新男朋友。
那人姓杨，看着面善，穿着朴素，进到他家就没敢动过他面前的那杯水，说话一板一眼，磕磕绊绊，问啥答啥，一看就是老实人。
是何逸最不愿结交的那类人。
不过他也没打算反对，因为麻烦死了。
“小、小逸读高三了啊，有什么想上的大学吗？”傍晚吃饭，杨叔叔问道。
何逸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倒是旁边的老妈替他回答了：“还能有什么大学？他现在在备考物理竞赛，目标不就是清北复交那几所学校吗？也就这几个好学校了，上哪个就看他自个儿的本事了！”
“…啊，这样…也挺好的，哈哈哈……”杨叔叔尴尬地笑了笑。
不知为何，何逸感觉那个笑容异常地刺眼。
刚吃完饭，又下雨了，电闪雷鸣。他新认识的杨叔叔刚准备回去，可他没带伞。
“你也真是的，老大不小了，出门也不看天气预报，上面说今天百分百下雨啊！”玄关处，老妈对着杨叔叔说教。
“啊哈…不好意思，平时都记得的，就今天忘了，下次不会了，不会了……”杨叔叔低头道歉。
“你呀……唉！算了，拿我家的吧！”老妈从鞋柜抽出一把小巧的折叠伞，那是她平时用的伞。他家的唯二两把伞都是这样的，与其说是他们两个人的，不如说是他老妈的备用伞。他从不打伞。
杨叔叔回去了。何逸透过窗户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委委屈屈地蜷缩在伞下，心里莫名烦闷。
他果然不喜欢雷雨天。
周一，晚上11点，刚结束秘密培训的何逸下晚自习，刚准备回宿舍，突然就被门外的班主任堵了。
他说杨叔叔在校门口等他。
何逸依言去了一趟，收获了一保温盒的食物。杨叔叔是开餐饮店的，有个小铺子。
何逸尝不出这盒食物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只记着临走前杨叔叔充满歉意的笑容，令人莫名火大。
之后的半个月，杨叔叔每天都给何逸加餐。那是他老妈吩咐的。
临决赛前的那个晚上，久违地下雨了。何逸开始有点喜欢这个雨了，因为他不想再见到杨叔叔了。可以的话，最好永远都不见更好。
可那一天，杨叔叔还是来了。他没带伞，穿了雨衣，却几乎全身都湿透了。
听说他来的路上车子打滑，摔了一跤。他又对何逸露出了充满歉意的笑容。临别前，他还给他道了声“加油”。
果然，雷雨天就没好事，他还是讨厌雷雨天。因为他总是无力反抗。
决赛日到了，他去往别的城市考试。
真好，他从小到大没有出过自己的城市。真好，到处都与Y市不一样，这就是外面的世界。真好，这里没有老妈。
何逸开始有点接受竞赛了，因为他有点喜欢这座城市了。真好啊，这里。
可惜天公不作美，考试刚开始，外面又下雨了。
何逸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吵闹的轰鸣，依然肆意地在他面前响着。
那一天，他交了白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