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好像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静静的躺在宇宙的黑暗中。
无数的星光在表面做点缀,却好像一触碰就要破裂一般。
这是一个虫洞。
一个危险的虫洞。
因为这不是人类主动激发出的虫洞,而是突然出现在远暮恒星系中的虫洞,距离远暮恒星系唯一人类大规模殖民的远暮二号星——也就是巴洛星大概有50亿公里远。
整个远暮恒星系星舰军军舰的炮口都对准了这深邃的虫洞。
谁也不知道会从里面跑出来什么。
每个人的神经都在紧绷。
这黑暗的宇宙,充满了对人类的恶意。
最终,整个虫洞慢慢变得漆黑,就像是墨染的一样,点点星光消失不见,黑暗就像病毒一般在蔓延。
直至染透了整个虫洞。
迅速,又恐怖。
1
我死定了,百分之一万的死定了。
这是我的感觉,完完全全的感觉,没有一丝一毫的个人感情参杂,绝绝对对的命运选择。
我死定了。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跳帮进的不是星际海盗旗舰,而是神秘莫测的星际虫族战舰。
这里是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在我们之前没人进去过也没人了解过的地方。
如果不是它一口咬住了“黑玫瑰号”战列舰,我们本不用来到这恐怖的地方。
但,命运如此。
命运让我死在这里,无法反抗。
我用右手举起爆能枪,将左肩稍微活动了一下,居然还能感受到疼痛。
可是我左肩的伤口已经完全长好了,不应该再疼才对。
是我太紧张了吗?
可能吧。
毕竟这是一场自杀行动。
面对死亡,知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我不太可能像平常一样面对。
虽然我已经多次在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当炸弹在我的身边炸响,我倒在血泊中感受不到左臂的那一刻,我一点惊慌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我们一定能赢,卑鄙的星际海盗总是会倒在我们的脚下。
可如今不同。
之前的战斗还是有“一生”的,但这次真的是十死无生。不仅如此,与这样可怕的敌人为敌,我都不知道“地球星际联合”还能不能继续“生”下去。
这可怕的敌人。比人类之前所有的敌人加在一起还可怕。
我扫视了一圈,原来阴郁的愁云不止笼罩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我的战友们虽然将脸藏在头盔面罩的后面,但是他们连走路的动作都充满了愁苦。
当然,谁会愿意面对死亡呢?
这是残忍的酷刑。
没有外界通讯,也没有远处通讯,没有援军,没有地图,没有计划,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应该干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也将苦闷隐藏在了面罩之后。
我不奢望命运改变,只希望死的时候可以迅速些,痛苦少一些。
但在这残酷的地狱中,由血肉构筑成的地狱中,我知道我的所有希望都是奢望。
“嗯。”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将头向后歪了一下,算作回应,但身体并没有动,我知道拍我的人是谁,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有闲心来这里和我“亲切”攀谈。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雷云。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雷云调侃道,但我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喜欢他的幽默。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很高兴?”我将头转回去,看向战舰的深处,舱壁上的血肉在缓慢移动。
“我是在虫族战舰里知道的。”雷云将手拿下,走到我的前方,背对着我:“你一定很高兴。”
“你说错了。”我再一次检查了爆能枪的能量剩余,还剩百分之九十九,足够我用到死了:“我现在很难过!”
“物极必反。”他平静的说道。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真是喜欢他的幽默,他的笑话总是会精准的触碰到我的笑点,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也可能这是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的其中一个原因。
还好头盔的隔音效果很好,我的笑声没有传出去,否则其他人一定会把我当成疯子不可。
在地狱里,笑声才是最不正常的。
异常沉重的脚步声在我的身边停下,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山猫级”——程晴晴驾驶的“山猫级”。
“你们……”舱盖打开,露出了里面坐着的穿着“调停者”动力装甲的程晴晴,强悍的动力装甲掩盖了她曼妙的身姿。
她很漂亮,从来都没有人否决过,就算是魔鬼般的训练也没有抹去她的美丽,反而增添了飒爽的魅力。
但她不应该来的。
我不想让她来,雷云也不想让她来,因为我俩希望我们三个人能至少活一个,或者大概率能活下来一个。
因为我们三个是最要好的朋友,我甚至把他俩当成我的亲人,不,比我的亲人还要亲。
但如果都进入了虫族战舰,那一定都会死。
不会有活的。
她不听我们的劝阻,雷云很生气,我也与她大吵了一架。
但她还是坚持来了,我们无法改变她的大小姐脾气,也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我很难过。
“嘘!”我直视着前方,没有看向她,并将右手食指伸出放在嘴边,示意让她不要说话。我们三个人都已经进来了,我不想再浪费口舌说什么了,也不想听她解释什么。因为结果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命运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了我们一切——都得死!
“哼!”她也生气了,将舱门关上,大踏步从我的身边走过,手中的战斗刀掠过我的眼前,离我放在嘴边的手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还是一动不动。
我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她那倔强的背影。
突然感到一阵伤感。
她也会死。
但我希望能死在她的前面。
我不想自己过于悲伤。
因为我不喜欢会让我失控的情绪。
“战斗准备!”高少文少校队长的语音在所有人的头盔里响起。
我端起枪,靠近左侧舱壁,正式进入战斗状态。
但幻想中的战斗并没有立刻到来。
虫子也没有立刻到来。
只有一些稍微粘稠的浑浊液体流了过来。
我是王可,我从‘黑玫瑰号’战列舰上来,我要到更深的地狱里去。
2
我很喜欢晴晴,雷云也是,我们都把她当成妹妹,亲妹妹。
她的性格很外向,活泼又可爱。她第一天来到“黑玫瑰号”上报道时,竟然就主动和我还有雷云打招呼,她是中尉,我和雷云只是士官,而且我俩也只是路过,这搞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因为从来都没有女生主动和我打招呼。
不过久而久之,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我知道她的性格,有很讨喜的一面,也有相当执拗的一面,只要是自己的决定就一定不会放弃。
但我还是很怨恨,怨恨自己没有将她劝走。
她不应该来这,她会死。
我不想让她死。
我的心跳有些加快。
就像虫族战舰舱壁上的血肉蠕动速度一样明显加快了,令人不安的加快了。
显示屏显示,虫族战舰内部的温度增加到了四十五摄氏度,比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提高了五摄氏度。
不知道是不是虫族战舰启动了免疫系统。
为了吞噬掉我们。
吞噬掉入侵了它的我们。
将我们当作细菌一样消灭掉。
但如果我们是细菌,那免疫细胞会是谁呢?光靠这点温度可杀不死我们。
也许免疫细胞就是那些虫子吧,那些奇形怪状的恶心虫子。
不过,即使我们是细菌,至少也要让宿主打个喷嚏。
我们要让它不舒服。
喷火枪的火焰无法一直阻止这些粘稠液体的流动,这些黏液就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即使高温的火焰已经将大片舱壁上的血肉烧成了焦炭,也无法完全阻止黏液的流入。
黏液的分析早就已经传到了每个人的头盔显示屏上,除了有些轻微毒素外,并没有其他异常,而我们的“调停者”动力装甲完全可以阻挡这些毒素。于是队长便叫停了喷火枪的喷射。
粘稠的液体没有了火焰的阻挡,迅速又流畅的流到了每个人的脚下。液体轻轻撞击了我的磁力靴,我能感受到它的流动,并不是很汹涌,反而有些舒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有些像“强弩之末”。
汹涌潮水的末端。
我突然想起了家乡的小河,那是在巴洛星的童年。河水只没过我的脚踝,我顺着河水的流向奔跑,然后一跤摔进了河里。
接着我就哭了,然后我的爸爸将我扶了起来。
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
至少比现在快乐一百倍。
“砰!”
一声巨响将我拉回现实,探路用的一个旋翼机器人在爆炸声中碎了一地。
果然,虫子的免疫系统开始发挥作用了。
爆弹枪虫那扭曲的身形最先出现,肉质的枪管早已被爆弹产生的火焰烧焦,拿在手里就像一个烧火棍,但还是无法阻止它发射出威力巨大的爆弹。
我其实很喜欢爆弹枪虫,因为它作为一个护甲较低的远程射手竟然总喜欢往前跑。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我手中的爆能枪发射出的高能粒子束在它身上产生的爆炸。炸碎它的外壳,烧焦它的血肉,它临死前的咆哮让我兴奋。
至少愉悦了我的耳膜。
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但我也不觉得我不喜欢暴力。
因为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甚至我的内心都没有产生一丝波动。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手中的爆能枪发射出的高能粒子束,它穿过空气,将敌人的心脏炸碎,是我让一个生命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但我知道,这个被我消失的生命是不被欢迎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它的存在威胁到了其他善良生命的存在。
我的暴力让这个世界减少了暴力。
对虫子也一样。
每一次我倾泻出的高能粒子束,都能让这一片星域消减一些罪恶。
我的工作比菩萨还伟大。
我是这么认为的。
虫子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即使尸骨堆积成山也没有减低它们哪怕一丝一毫的攻击欲望。当虫子的尸体阻挡了后面虫子的脚步,爆弹枪虫总是会无情的炸开尸山,继续做着无效的进攻。
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隐藏呢?
有没有可能,它们知道如何隐藏,但是它们体内残暴嗜血的本性驱动着它们,导致它们不想隐藏,只想直面血淋淋的战斗。
不过这些毫无秩序的枪虫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威胁,因为它们喜欢将敢于挡在它们面前的生物全部干碎,包括它们自己。
对付虫子集群的方法最好还是火攻,当虫子们顶着喷射的烈焰,脚踏着火海,身体燃烧着火焰向我们冲锋的时候,它挣扎着咆哮着扭曲着身体向我们狠狠咬来的时候,我们并不会害怕。
因为我们知道,那高温的火焰会让它们在跑到我们面前时就烧化所有的血肉。
只剩下空壳。
最后连空壳都会被烧成灰。
况且,火海的上方,伴随着喷射火焰的是成片的“高能粒子束雨”,还有“山猫级”与“六足机器人”的“大口径子弹雨”。
当最后一个燃烧着的巨颚虫的脑袋被晴晴驾驶的“山猫级”挥舞着的战斗刀斩下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很平静。
因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战斗。
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战斗。
而接下里的战斗才是危险的开始。
例如,现在站在火海中举着盾牌的虫子。
它正迈开脚步,缓慢的向我们走来。
3
晴晴不喜欢哲学。
但我很喜欢哲学,因为我觉得哲学虚无缥缈。雷云也是,我们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也是因为这样,我和雷云才成为了好朋友。
晴晴则完全不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哲学,因为她也觉得哲学虚无缥缈。
我和雷云每次讨论,只要她在,她就会乱插嘴,将我们的思路打乱。
但我们并不反感。因为有的时候,她的胡言乱语也能带给我们新思路。
就像,火焰有灵魂吗?
我们想当然的认为她在瞎扯。
但她认为有,还是愤怒的。
雷云想了想,沉默不语。
而我突然同意了。
喷射的火焰完全无法在盾牌上燃烧,再高的温度,再粘稠的燃料都无法在骨盾的正面挂住。抗火虫在火海中行走,就像是从火焰地狱里刚钻出来的恶魔,火焰就是欢迎它的灯光秀,欢迎它即将将我们拉向更深的地狱。
它的脚步变快了,而我们扣住扳机的手根本就没有松开过,高能粒子束和金属子弹铺天盖地,但对它完全无效,不管是击中了盾牌,还是击中了它的脚踝,结果就是它冲向我们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咆哮声也越来越近。
我感到了十分沉重的压力。
果然,这里是地狱。
顶着火焰奔跑的抗火虫终于来到了我们面前十米处,然后它将盾牌一横,火焰竟一分为二,上面的火焰烧灼着它那恶魔般的恐怖面孔,下面的火焰炙烤着它那钢铁般强悍的腹肌,但这一情形只持续了一秒钟,随后,它将盾牌狠狠的扔了出去,而目标正是对着它喷射火焰的士兵。
盾牌飞出去的速度极快,我竟然只瞄到了一道残影,但即使如此,我也能感受到盾牌携带着的力量,好像都要把空间撕裂了一般。喷火士兵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像一个固定的靶子一样被击中,盾牌残忍的将坚硬的动力装甲包裹着的脆弱肉体一分为二,而后插进了远处舱壁内的血肉中。
“轰!”
喷火士兵的喷火装置立刻爆炸,火焰顷刻就吞没了他分离的身体,整个过程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就这样,一个善良的生命消逝了。
爆炸产生了巨大的火焰,液体燃料也随之喷溅了出来,一些附着在了舱顶上,燃烧着战舰上的血肉,另一些则如火雨般浇下。
很不巧,我离爆炸点非常近,但还好我反应比较快,在爆炸的瞬间便立刻向一旁扑去,我能感受到从脚部向上传来的冲击波,我也能感受到在我的背部燃烧着的熊熊烈火。
我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巴洛星的土地有一股草木清香的味道,小时候摔在上面我就不想起来了,让挂在空中的远暮星发出的光芒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懒洋洋的,就算是我的膝盖因此流血,我也不会觉得疼。
有时,我会躺在充满芬芳的土地上睡一觉,做一个好梦,直到妈妈将我抱起,带我回家。
妈妈的肩膀,芳香又柔软。
我喜欢巴洛星那充满芳香的土地。
不过这里可不是巴洛星,这里的地面虽然柔软,但却是血肉构筑的。
虫子的血肉。
这只让我感觉到恶心,我立刻站起身。
一个东西突然砸在了我的身边,只差一点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根据地面的震动,那是一个很重的东西。
六足机器人的上半身。
切口十分整齐。
我正过身,转过头,这才发现,原来抗火虫是这么高大,我仰起头也只能看到它的下巴,四米高的身体散发出的威压让我不由得心头一紧。
我要死了吗?
我真的要死了吗?
它的骨剑举在头顶,只要往下一砍,我绝对会直接变成两半,还是竖着的两半。
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感受到痛苦。
希望感受不到。
我能怎么办呢?死亡离我只有两米远。
我无法逃过抗火虫攻击的距离,手中的枪也无法撼动它分毫,我认命了。
如果我能死在巴洛星上就好了,那里是我的家。
我的家有芳香的土地。
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砰!”
听着响声是在我的头顶,我确实没感受到痛楚,我的眼睛也能睁开,身体还是我的那副身体,完好无损,而我的头上,是“山猫级”的战斗刀挡住了骨剑的下劈。
“快滚!”是晴晴怒气冲冲的声音。
于是我立刻向一旁扑去,随后另一个旋翼机器人喷出了“消防气体”将我身上的火焰扑灭。
然后我回过头。
战斗刀与骨剑的碰撞,激起的火花比超新星还要闪耀。
4
晴晴喜欢逛街。
每到假期的时候,她都会拉着我一起逛,有的时候还会拉着雷云一起,但只有我们两个去的时候居多,雷云并不喜欢热闹。
她最喜欢去巴洛星的“安心复古商场”,听说里面的商铺都是仿照以前地球的商场样子设计的,很受欢迎,就像很久以前的地球人那样逛街游玩,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场所。商场的正中央坐落着一个五十米高的士兵雕像,非常威严帅气,我和她都在这里拍了不少照片。
他最喜欢的衣服是红色长裙。她精心在商店挑出一款红色长裙试穿,然后来到我的面前问我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
应该说实在是太美了。
她拎起裙角转了一圈,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盛开。
她的笑容很温暖人心。
我竟然觉得她穿上这件红色长裙有一种妖艳的美,很像电影里的女反派。
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但她其实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差。但我真的很喜欢穿着红色长裙的她,因为在我眼里,她实在是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
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有点动心了,但我很快就打住了这个念头,因为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
我对我突然萌生出的念头很愧疚。
但她真的好美。
我的脑海里只有穿着红色长裙她向我露出的温暖笑容。
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她相比。
她的美就像她的剑术一样精湛。
她的剑术,在整个巴洛星也是首屈一指。
但是抗火虫的剑术竟能与她抗衡,真不知道是从那里学到的。
不过,问这个问题实在是相当的愚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天生的武艺。虫子的内部结构可不像人类,并没有老师的这种功能性角色。
抗火虫的剑术多变灵活,就算没有盾牌的辅助,它的攻势依旧凌厉。不,应该这么说,没有了盾牌的招架,它的攻势更加激进,因为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剑法也更加飘逸,完全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粗糙,只知道凭借自己的怪力乱砍,反而更像是一名胜券在握的高手,抵挡滴水不漏,劈刺犹如毒蛇,气息丝毫不乱,且对自己的剑法胸有成竹。
如果它不是虫子,我真的想去拜他为师。
但谁要小瞧晴晴准会吃大亏,这在她上军校的时候,她的同学就已经领教过了。“山猫级”手中的单分子级战斗刀舞得并不像抗火虫那样飘逸,反而是虎虎生风,刚劲有力,每一击都带有十足的力量,气势逼人,犹如猛虎扑食,并且攻击势头连绵不绝。每个与她进行对战的人最终都会在连绵的攻势中手足无措,最终倒地失败。
两个高手的战斗,胜负只在一息。虽然不知道抗火虫有没有这方面的思考,但它确实也专注于与晴晴的战斗,并没有任何分心,就连对它的射击,它都视若无睹,反正也对它造成不了伤害。这导致晴晴无法快速找到它的破绽,二者竟然僵持住了。
不过这对晴晴来说非常不妙。抗火虫有四米高,“山猫级”只有三米,“巨象灰盾”无法抵挡近战的攻击,相差一米的威压让她感到有些不适,也慢慢变得有些吃力。
在抗火虫身后燃烧着的火焰越来越小,根据旋翼机器人传来的消息,虫子们又涌了过来。
希望别再出现抗火虫了,我们已经无法再对付另一个了。
想到这里,我又对这趟死亡之旅感到绝望,只不过出现了一个抗火虫,我们就有点无力对付了,不知道一会还有什么可怕的虫子等着我们呢。
这里可是虫子的战舰。
又是爆弹枪虫第一个露头,然后它就被高能粒子束爆了脑袋,像熟透的西瓜被猛烈的一锤敲碎,散落的到处都是。然后是巨颚虫,巨颚虫的外壳硬度比枪虫高一些,但是也无法在枪林弹雨中生存太久,于是也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绿色的血液染透了自身,又绊倒了后面的一个巨颚虫,两个巨颚虫还没有站起来,就被后面涌上来的虫子又踩在了脚下,永远无法再站起来了。
虽然我们这时的火力没有刚才那么强大,但只有枪虫和巨颚虫的虫群在一个狭窄的通道中想冲过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指挥混乱,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指挥,虫子们只一股脑的向前冲,导致冲在前面的虫子完全挡住了后面虫子的视野与弹道,枪虫无法开枪,或者开枪只能炸到自己面前的虫子,其结果就是整个通道的虫子都沦为了我们的活靶子。
就这样最好,就这样最好,让我在临死前可以多杀几个虫子。
“雷云!快救我!”
头盔内的通讯器响起了晴晴的呼救声,我这才想起来,我们的身后,晴晴还在苦苦支撑!
我迅速回过头看了一眼,但对着通道扣响扳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山猫级”的战斗刀横在自己的前上方,左手推着刀背,抵抗着抗火虫的骨剑。而抗火虫也双手握着骨剑,用尽力气向下压。
二者在角力。
但只有三米的“山猫级”怎么可能完全抵挡住高达四米的抗火虫的力量?
“砰!”
“山猫级”的机体突然不妙的炸响了一声,随后开始冒出青色的烟雾。
而抗火虫却兴奋的吼叫着:
“吼——”
5
晴晴不喜欢吃鱼。
她说鱼腥,所以不喜欢吃。
而我却是非常喜欢吃鱼肉的。鱼肉鲜嫩滑爽,没有任何一种肉可以比拟。
我甚至觉得她实在是有点可怜,鱼肉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肉了,她竟然不懂得品尝,实在是一大遗憾。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馋嘴的人,但是说到吃鱼,我真的忍不住流出口水。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味呢?
自从我和她说了我喜欢吃鱼后,以后每次菜里有鱼,她都会将鱼拨给我,而我也不客气的得以享用双份的美味。
而且我们每次假期出去吃饭,我都会点一条鱼。
不过她并不抗拒鱼肉,每次吃鱼,她总会夹一两筷子鱼肉,而后便会微笑着看着我狼吞虎咽。吃其他的东西时我都会尽量保持优雅,但一到吃鱼,我实在是无法保持优雅,鱼肉真是太吸引我了。
我觉得她实在是没有福分享受鱼肉的美味。
但我觉得雷云更可怜,不光是鱼肉,他什么美味都享受不到。
他只能享受水银。
此时雷云单膝跪地,停住了身子,打开了头盔面罩。
此地的氧气已经被刚才的火焰燃烧殆尽,空气中充满了有毒气体,虫子不需要呼吸,所以缺氧和有毒气体对其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对人却是致命的。
雷云的脸面无表情,在0.5秒钟后便融化了,融化成的银色液体滴落在动力装甲和地面上,落在动力装甲上的液体迅速下滑,与落在地上的液体很快便融为了一体,与此同时,从头盔内部也源源不断的流出更多的银色液体。
液体看似没有任何规律的流动,却又在地面上汇聚在一起,像一面镜子映射出了周围的一切,然后平静的水面荡起波纹,就像有一条在湖面下睡醒的蛇扰动着平静。很快,水银像蛇一样开始了游走,蜿蜒前行,速度很快,只几秒钟便爬上了抗火虫的腿。
我不知道抗火虫会不会思考,有没有智力,还是它一切行为都来源于“虫巢意志”的控制。不过它的注意力全在“山猫级”身上,虽然“山猫级”已经被压制,但毕竟,抗火虫还没有顺利拿下他,可能只要稍微分神,自己的脑袋就会和地面亲密接吻。所以不管怎样,它忽视了那银色液体。
而此时银色液体顺着抗火虫的腿部一直向上,但并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一直流到它的嘴边,随后突然加快速度从它的嘴里进入了体内,此时抗火虫这才发现大事不妙,但已经有一股液体进入了它的口中,它再想闭嘴已经不可能了,里面就像有一个千斤顶在顶着自己的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嘴合拢。
抗火虫的力道突然变小,“山猫级”泄露出的火花也变小了,晴晴立刻后撤一步脱离了压制。而抗火虫此时丢掉了手中的骨剑,用手掏向自己的嘴,想要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但是,它的爪子或许可以杀人,却无法抓住那致命的液体。
“噗呲!”
随着一声响,几根银色巨刺从抗火虫的后背里钻了出来,绿色的血液喷射了出去,溅到了舱壁焦黑的血肉上。但抗火虫并没有立刻倒下,直到下一瞬间,“山猫级”的战斗刀寒芒一闪,它的头便在地面上滚出了好远。
银色的液体混合着绿色的血液从抗火虫的头和尸体内部流了出来,在向回流淌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去掉了混合着的绿色血液,形成了绿色的尾迹,而液体也最终呈现出了无瑕的银色。雷云的动力装甲还在以刚才的姿态站立,虽然是个空壳,但也没有倾倒。银色液体从动力装甲的腿部开始攀爬,螺旋向上,最终从打开面罩的头盔进入了动力装甲的内部。
在液体填满了动力装甲的那一刻,便显出了雷云的脸,那是一张银色的脸,就像是一个银色的雕塑。只一秒钟,银色的雕塑就变成了肉色,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立刻动了起来,关上面罩,举枪射向还在冲向我们的虫子。
“还好吧。”我问道。
“还好。”雷云点了一下头。
没有了抗火虫的压力,“山猫级”的战斗刀每挥舞一次,都有一个好不容易冲过枪林弹雨想要扑向我们的虫子的脑袋落地,自带的“巨象灰盾”也为我们挡住了枪虫的远程攻击,使我们的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可是,我的内心却没有一丝丝的转好。
因为死亡,越来越近。
6
晴晴很喜欢摄影。
她的摄影技术非常不错,总会在《黑玫瑰报》上发表自己的一些摄影作品,并屡屡获奖。她的摄影艺术风格和她开朗的性格正好相反,有些忧郁冷峻的美。
大部分都是黑白色的照片。
她很喜欢拍摄我,还有雷云,不过总体来说,还是拍摄我比较多,不仅仅是单人照,也总拿我们当背景板,所以我们有幸成为《黑玫瑰报》上的常客,久而久之,就成为了整个战列舰上三万多人的熟脸。
我很享受被拍摄的感觉。
将自己最帅的一面留给未来的自己。
也有最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
还有也不为他人所知的一面。
我曾经问过她,她的摄影技术这么好是在哪学的,但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转过头又对着他处进行拍摄,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题一样。然后她转过身,微笑着又对着我的脸拍摄了一张,随后低头查看刚才所拍的照片,还是没有回答我问的话。她嘴角的微笑并没有断过,但是那笑容却不似之前那般灿烂,反而有丝丝酸楚。
我知道她听到了,也知道她不想回答,于是我便再也没有问过。
我感觉这个问题触碰到了她内心的痛处。
我感觉她的内心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但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未必是真实的,可能很大概率不是真实的。
不过我总是有一些好的坏的感觉出现。
就像现在我也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从来都没有过外敌闯入过虫族战舰的体内,否则它的体内防御机制不应该如此的低效和羸弱。虽然虫子的数量庞大,但是除了抗火虫,其他虫子根本就冲不出我们的火力网。而且内部空间比较狭小,只有四米高的抗火虫能舞动身躯,再大一点的虫子根本就活动不开。
可能我们人类也是它们第一次遭遇到的强敌吧。
人类和虫子,银河系中两个超级文明的碰撞,这是一场必然爆发的战争。
可惜,人类还没有准备好。
我走到“山猫级”面前,随队机师正对其进行暂时性修复,焊接产生的火花溅落到地面又弹起后熄灭。
就像我们的命运。
正处在弹起阶段的命运。
却也像火花一样,将这个漆黑的宇宙点亮了一瞬。
接着就会因死亡而消逝。
“还好吗?”我通过通讯器的私人频道对晴晴说道。
晴晴沉默不语,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微微低了一下头,轻声叹了口气。我从来都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也不会甜言蜜语,女生世界距离曾经的我来说很遥远,远到我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
如果不是晴晴到来的话。
我有点不知所措。
当我迈开腿想要离开的时候,耳机里终于传出了晴晴明显还带有情绪的声音:“还好。”
“那就好。”我将腿收回,用手拍了拍“山猫级”粗壮的机体,又说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晴晴这次回答的虽然很快,但是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不过至少还是和我说话了,看来气消了不少。
“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不应该是我生气才对吗?她为什么生气?搞不懂。
“哦个屁啊!你就不能多说点吗?刚才都吓死我了,你个死木头。”晴晴终于忍不住了,对我大骂道。
“那个……”听到晴晴的骂声,我的心情却好了不少:“小心点。”
“服了……”
机师的修补工作完成了,晴晴驾驶着“山猫级”从我的身边走过,手中的战斗刀又在我的面前划过,路过雷云身边,二人说着什么,然后雷云也伸手在“山猫级”的机体上拍了一下。
伴随着从地面感受到的震动,望着“山猫级”远去的背影,我的内心又陷入了悲伤之中。
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死。
我不敢想象。
我将手握成拳头,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头盔,我要把这恐怖的想法从我的脑袋里清除,不要去想。
想多了只会增加没用的情感。
让人死得更快的情感。
“你又发疯了?”雷云走到我的身边说道。
“为什么要用‘又’呢?”我转过头看向雷云:“我之前发过疯吗?”
“在晴晴来之前,你没有。在晴晴来之后,你总发疯。”
“你对发疯的定义是什么?”
雷云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笑声:“我还不了解你们吗?”
“你想多了,她是我妹妹,也是你妹妹。”
她也把我当成哥哥一样关心。
比我那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哥哥对我都好。
我又晃动了一下左臂,左肩的痛比刚才好像轻了一些,如果不注意的话是感受不到痛的,而且更像是一种酸痛而不是刺痛。
雷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是一般的机器人。”
“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雷云不是一般的机器人,因为一般的机器人虽然有情感模块,但不会让情感压过理性。可雷云不一样,在一次行动中,竟然违背理性的选择,和我一起去解救太过深入敌阵而被围困的晴晴,就是那次行动导致我左臂受伤。
我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和他的机器人族群格格不入。
我也知道,他和我一样关心着晴晴。
但我们却都无法阻止晴晴踏入这死亡之地,这是我们的痛。
也是我们的错。
休整完毕,继续前进。
整个行军过程,除了走动发出的声响,一片死寂。刚才的战斗并不轻松,而且很可能只是开胃菜,这让所有人的内心都在焦灼。
直到,出现了友军的尸体。
7
晴晴很讨厌睡觉的时候有响动。
因为她的睡眠质量并不是很好,有一点响动就会惊醒。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有这方面的问题。
因为在一次误入陷阱,身陷重围的时候,她在我的身边睡得很香。
幸存的我们俩躲在一座小山的反斜面,斜倚在一个我们刚挖好的深坑里,而小山的正面,迎接着驻扎在这颗星球的海盗发射的漫天怒火。
当时我有些绝望,因为死亡随时会降临。
而晴晴则抱着我的左臂,紧紧的挨着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我以为她是在害怕,刚想安慰她,却发现她的面罩没有放下来,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闭着,嘴角却露出了笑容。
她一定是睡着了,做着美丽的梦。
否则不可能在这困境笑得这么开心。
我也没有动,不忍心破坏她的美梦。
在这种情况下,能睡着并做一个美梦也是一种上天眷顾的幸运。
就这样,她抱着我的手臂在炮火连天的巨大声响中连续睡了八个多小时。
直到我们的援军到来她才醒。
我夸她的心理素质真好,她抹了抹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肯定是不好意思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还这么能睡了。
而当我们和援军重回战场的时候,我看到了我们小队队员的尸体。
八个人的尸体,却破碎的到处都是。
这残忍的景象一直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内心之中。
如今,在这地狱中,我又见到了熟悉的一幕。
也是八个人的尸体,也是支离破碎。
不管是人类的,还是虫子的,尸体碎片都混在了一起,好似杂乱的屠宰场。红色的人血,绿色的虫血,黑色的机油交融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大染坊。火焰还在燃烧,浓黑的烟雾笼罩在尸体碎片的上方旋转,经久不散。
一个“山猫级”被切成了碎片,断掉的机械手狠狠的掐在一个双腿断掉的抗火虫的脖子上,钢铁的手指捏碎了它的骨骼,捏进了它的血肉。驾驶员的尸体与钢铁融为一体,正在经受火焰的炙烤,战斗刀也断成了两截,那断掉的前半部分,插在更远处一个抗火虫的胸口处,将它钉在了舱壁上。
看到这一幕,我有点不适,偷偷看了一眼晴晴。晴晴好像知道我在看她,她也动了动“山猫级”的身体,微微向我这里转了一下身。
“他比我强。”耳机里传来了晴晴的声音。
“你们都很强。”
“他是李永年上校,我们都叫他李教头。”晴晴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我也会死在这里。”晴晴的声音有些低落。
我沉默不语,因为她说的是对的,也是我一直不想面对的。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她来,而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来了。只要到达这里,就相当于被宣判了死刑!
“敌袭!敌袭!”头盔内又响起了警报,声音真刺耳。
我立刻向警报标注的方向看去,枪声早已响起,三个士兵从远处正全力向我们跑来,而他们的身后则翻涌着无尽的黑暗。高能粒子束的光芒从三个士兵的身体边缘掠过,狠狠的炸在了那黑暗之中。
一个绿色的物体击中正努力向前奔跑的士兵,绿色的光芒在他的身上亮起并冒起了青烟,他的身体一个踉跄猛地向前跌倒,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滩乌黑的液体,并向周围呈放射状散开。
“强酸!”没想到虫族还有如此强大的强酸,几乎是瞬间就将一个穿着动力装甲的人从外到内的融化了。
这一定不是普通的毒液枪虫,普通毒液枪虫的毒液并没有这么霸道的威力。
“吼!”又一声比其他虫子还响的怒吼声,然后恶霸虫的资料就突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屏幕上。
这是一种可以指挥其它虫子的四米高精英虫子。
而随着恶霸虫的怒吼声,虫子的队形竟然变了,变得有序了,位于巨颚虫后面的枪虫终于不“自相残杀”了,而是位于舱壁两侧向我们发射弹药攻击,巨颚虫则从中间冒着弹雨猛冲。这种改变对我们而言相当糟糕,我们之前能顶住虫群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枪虫瞄不准,总杀跑在前方的巨颚虫,而这次,它们竟搞起了配合。
“轰!”
很不幸,向我们跑来的剩下的两个士兵身上都分别中了几发“爆弹”,它们的动力装甲和肉体都在剧烈的爆炸中融进了血肉做成的舱壁。
接下来,更多的爆弹在我们的身边炸响,而巨颚虫的巨齿也与我越来越近。终于,战友的血液溅到了我的身上,就算隔着头盔,我也闻到了红色鲜血的味道。
那是恐惧的味道。
“吼——”
又一声怒吼,恶霸虫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那是一种有别于抗火虫的恐怖。
指挥官的恐怖。
它的身边,左右分别站着一个抗火虫。
“撤——”
8
晴晴喜欢驾驶战斗快艇。
每次进行跳帮作战的时候,不管她在哪一组,都是由她来进行驾驶。
或者说,她很喜欢驾驶飞行载具。
不管是战斗快艇还是太空穿梭机,她都喜欢驾驶,甚至驾驶过“黑玫瑰号”,当然,那是极其特殊的一次。
当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迷上了飞天的感觉。
因为她有一名星舰军少校的亲大伯。
她很崇拜她的大伯,入伍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我的入伍原因正相反。
我讨厌我的家人,这才是我入伍的原因。
我特别不喜欢我哥。
从小我就不喜欢。
我总觉得他抢走了父母对我的爱。
因为他是一个完美的人,至少在我的眼中,他是一个完美的人,学习好,性格好,长得帅,情商高。试问,谁会不喜欢他呢?
我很羡慕他,真的很羡慕。
我的父母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他的身上——在我第一次考了班级倒数第一后。
我曾经也想要成为他这样的人,我读书,我交朋友,逼着自己背下那怪异的公式,被迫融入我根本就融不进去的圈子。
最终,我失败了。
我更加的沉默和格格不入。
我哥却更加的耀眼,他考上了名牌大学,在顶尖的公司工作。我在父母的眼中变成了透明,他们反对我的每一件事,包括参军。
虽然我参军最开始是为了逃避,逃避这个我不应存在的家。
不过,事到如今,爸,妈,是谁在举枪保卫你们呢?
是我!
是我在地狱中,发射那威力可怜的高能粒子束,进行着绝望的保卫。
是我沐浴在红色的,绿色的鲜血中,但还是举起枪进行徒劳的抗争。
我才应该是你们的骄傲!
我晃了一下胳膊,然后又扣响了扳机。
虫子的火力越来越强,十几个人的火力终究还是无法在主场对抗虫群,死亡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一直转移。
虽然我们跳帮进入虫族战舰的士兵众多,但是与虫子的数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如今看来其他人也凶多吉少,因为我们目前除了死尸没有再看到其他队伍的士兵了。
我们不会是最后一组了吧。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砰!”一声巨响,“山猫级”的战斗刀击中了抗火虫的盾牌,另一只手挂载的手炮一炮轰中了另一个抗火虫的脸,虽然没造成什么致命伤害,但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被手炮击中的抗火虫竟然失去平衡倒了下去。而此时,雷云化作银色液体,迅速灌进了倒地抗火虫的嘴里,随后爆发出银色巨刺,带着绿色的血液从抗火虫的脑袋上钻出。
“噗!”恶霸虫从嘴里向死去抗火虫的脑袋上吐出一滩绿色的液体,那种绿色比虫子血液的绿更加鲜艳。抗火虫的脑袋刚一触碰那鲜绿色的液体便立刻融化了,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但很奇怪,虫族战舰的地面竟免疫这种强酸。
“雷云!”这强酸就是雷云的克星。
不过还好,银色液体慢慢的从抗火虫的身下流了过来,最终再次汇聚成了雷云。
“怎么样了?”我长舒一口气:“我以为你死了。”
“损失了八分之一质量的水银。”雷云单膝跪地,检查着自己的系统,这样的损失对于他来说也有点吃不消。
晴晴的处境并没有因为一个抗火虫的死亡而转好,她每次凌厉的攻击都会被抗火虫的盾牌所抵挡,战斗刀砍到盾牌上的声音伴随着低沉的震动激荡着我的心。
而恶霸虫甚至都没有动作,它双手持着双骨剑,站在原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就像一个王者,冷酷无情的王者。
我感到有些无助,不是因为我要死去,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帮助晴晴。
我只是一个士兵,一个极其普通的士兵。如果让我对付星际海盗,那我可以全力发挥我的作用。高能粒子束打在他们的身上,爆发出的红色血液可以让我获得的勋章更加鲜艳。但它们是虫子,还是我在目前的处境中无法对付的抗火虫和恶霸虫,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渐落下风的晴晴努力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我的内心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了一样痛。
晴晴,你为什么要跟我过来?
如果我不来的话,你还会来吗?
我好像清楚你的选择了。
“你们快撤!”晴晴的声音传了过来,但这不是在私人的频道,而是公共频道:“我只能拖住它一会了。”
她让我们快跑。
这是她的遗言吗?
不,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通讯器变得更加嘈杂,撤退的声音不绝于耳,身边的战友站起身,先是向前开枪,然后慢慢后撤,最后狂奔起来。
而我的手指却一直扣着扳机,将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抗火虫的眼睛——整个抗火虫身体最柔弱的地方。
但无济于事。
“可可,别管我了,快走啊!”“山猫级”又被抗火虫的骨剑压制住了,二者又在拼力,但“山猫级”明显更逊一筹,火花又从大腿关节处迸发出来。
“不!”我的理智在消失,声音在颤抖,内心在凋零:“雷云,快去救她!”
刚才还一动不动的雷云在听到我的呼喊声后,立刻打开面罩,又化为了银色液体,快速向抗火虫冲去。
一直没有出手的恶霸虫在看到雷云化为银色液体之后,立刻走上前来,张开大嘴,连续的吐出了密集的鲜绿色液体。雷云闪躲的很快,但还是被一股鲜绿色液体击中,光滑的银色液体立刻就被“啃”掉了一块,冒出了黑色的烟。银色液体的缺口处突然颤抖起来,然后立刻改道,这才重新将缺口处填满。
不过,雷云还是不够快。
恶霸虫已经抢先一步走了过来,双骨剑狠狠的插进了“山猫级”的身体。
“可可,快……跑……”
战斗刀突然泄力,抗火虫的骨剑因为惯性狠狠的砍掉了“山猫级”的左肩,连带着左臂。
“晴晴!”我的眼前突然变黑了!
9
“可可。”晴晴今晚也穿了红色的长裙,优雅又迷人,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向我招了一下手。
海边的风有一点咸腥味,我有些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礼服,这种衣服我还是头一次穿,对于我来说是太正式了一点。还是休闲装更加适合我,至少舒服。如果不是晴晴强烈要求给我买,我真的不会穿。不过还好我穿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穿得非常正式,如果我真的短袖短裤,那我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虽然我是无所谓,但给晴晴丢脸可是我的罪过了。
“哦,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的凳子,然后连忙道歉。
“没关系。”那人挪了一下凳子,继续和家人闲聊。我看了一眼这一家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就连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都穿着礼服而且都坐的很规矩。
我感觉真是有点格格不入,至少这种场合不应该属于我。
“这边走,王先生。”服务生继续领着我向前走。
“好。”我点了一下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希望我在军队训练出的挺拔身姿能让我蒙混过关。
终于来到了我的座位,当我坐下的时候,我感觉腿竟然有点发抖。虽然这一段路并不漫长,也就半分钟而已,但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真的是深入我的每一个毛孔。
“请问需要点什么餐?”服务生问道,随后桌子上面就显示出了菜单和菜品的全息影像。
当我看到一条鱼的价格相当于我半个月津贴的时候,我承认我的心有点慌。
不知道刺是金子做的,还是肉是金子做的,否则不可能这么贵。
“点你喜欢吃的。”晴晴将菜单转向了我,然后用手拄着脸微笑着看着我。
我当然不可能点啊,我也不会点,万一太贵了怎么办?我的津贴可付不起。
“还是你点吧。”我将身体向前凑了凑,将手挡在嘴边:“太贵了,要不换一家吧。”
“这家的鱼是最好吃的。”晴晴将我挡在嘴边的手放下:“又不用你花钱,这次是我请你。”
“这不太好吧。”看到这条鱼的价格,我还是有点心痛。
“你真麻烦。”晴晴将菜单转到自己的方向,然后对服务生说:“就这个了,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好了好了,就这些吧。”我急忙制止,她点的有点太多,也有点太贵了,嗯,是很贵很贵。
“你别管,坐着吃就好。”晴晴优雅的拿起高脚杯,服务生将红酒轻轻倒入,红酒的颜色呈微微的棕色,然后他又给我的高脚杯中倒入了和晴晴相同高度的红酒。
“庆祝你出院!”晴晴撩了一下头发,然后将酒杯向我倾斜。
“我终于出院了,还好胳膊保住了。”我也举起高脚杯,和她碰了一下:“你以后别那么冲动的往前冲了,我也不知道下回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去救你了。”
“我知道了,第一次参加战斗实在是有点太激动了。”晴晴很不好意思的向我吐了一下舌头:“以后我听命令就是了。”
红酒的味道有些涩,又有些甜,还有一种幽香,质地顺滑,虽然我对酒的研究并不多,也不是太喜欢喝酒,但一品我就知道这是好酒。
价格不菲的好酒。
“雷云可真是没口福。”我看着酒杯里的红酒,好像红宝石。
不管是颜色还是价格。
“是啊,可可。”晴晴放下酒杯,用手捂着嘴笑道:“以后我就这样叫你了,可可,哈哈。”
“好难听啊。”我也将酒杯放下:“而且太女性化了,别人会以为我是女生。”
“多好听啊。”晴晴又笑了起来:“王可可,哈哈。”
“不要这么叫了。”我无奈的说道,真是拿她没办法。
“程晴晴,王可可。”晴晴又拿起酒杯晃了晃,笑道:“这样咱俩的名字就般配了。”
“你说是就是吧。”我和她的酒杯又碰了一下。
这次的红酒除了涩,甜,我又品尝出了一点酸味,这种酸味又不像柠檬那种酸,反而平添了一些微苦。
苦酸。
“菜还要一会才能上,出去走走吧。”晴晴拉起我的手,我们一直走向海边。
黑夜下的大海更加深邃,还有一望无际的黑暗。点点的灯光从海面上传来,海涛有节奏的拍打着海岸。海风吹拂着晴晴的头发,突然她松开我的手,加快脚步走在我的前面,又轻轻转了一圈,红色的长裙也跟着转了一圈,随后她向我展现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好像远暮星一样温暖,然后又转过身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晴晴。”我跟着走了上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的并不快,但我却无法追上她。
黑夜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我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影,我加快了脚步,甚至跑了起来,却还是无法追上她,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晴晴,晴晴。”
无论我怎么叫她,她再也没有回过头,我也永远无法追上她的脚步。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晴晴,你在哪?”我累了,我真的跑累了,她的身影不见了,周围只有一片黑暗,我很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
我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我到现在才明白。
到现在才明白。
才明白。
我明白了。
我真的明白了。
但明白的太晚了。
“晴晴!”我呼喊着。
“晴晴!!”
“晴晴!!!”
“晴晴,你在哪?”
“晴晴,别丢下我。”
10
“晴晴……”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终于醒了。”雷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雷云,晴晴她……”我抓住雷云的胳膊,却说不出话来,过度的悲伤让我哽咽。
“对不起,我没能救她。”雷云的声音也很低沉,夹杂着噪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使劲拽着他的胳膊,努力抑制自己的悲伤。
不对,雷云不对劲,很不对劲,他的体重不对。根据显示屏上的显示,他的体重去除动力装甲,只有之前的一半。
“你,你的体重?”我震惊他遭受到的伤害。
雷云轻轻点点头:“我损失了一半的质量。”
雷云也伤痕累累,我想抱着他痛哭一场,但是如今的情形不允许我这样做。
“其他人?”我站起身,这里只有我和雷云,没有了其他人的踪影。
“都死了。”雷云的声音充满了机械感:“只有我把你扛到了这里,很幸运,不,我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是不幸。
“这里?”我望着这巨大的空间,眼泪却不停的从眼睛里流出,声音越发的颤抖:“这里是哪里?”
“虫族战舰的中枢。”雷云也站起身说道:“我们本应找到的地方。”
“那是?”
一个高达二百多米的巨大血肉矗立在这巨大的空间之中,它的肢体纤维像电线一样缠绕在空间各处。舱壁上的血肉不知是与它融合在了一起,还是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它的头上长着四只巨大的眼睛,目前正在紧闭着,那巨大的口器目前也处于闭合的状态。
地面上除了红色的肢体纤维之外,巨大血肉还连接着数不胜数的透明管道,这些管道也大小不一,有的只有一米多高,而有的竟然高达三十米。这些管道内部充满了透明的液体,一颗颗虫卵正从这管道内部输送进不知何方。
“那是飞船虫后!”雷云指着那巨大的血肉造物。
在人类对星际虫族的研究理论《星际虫族:新的强敌》中写道:飞船虫后是直接控制着虫族战舰的舰长,还兼顾生产“弹药”的任务。但这一切都是理论猜测,从来都没有人实际看到过,需要进一步观察。
毕竟,我们是第一批进入虫族战舰的人类。
“飞船虫后,哈哈。”我突然苦笑出了声,然后对雷云说:“现在咱们终于发现了虫族战舰的秘密。”
“是一个大秘密。”雷云继续说道:“而且追逐咱们的虫子在这个房间前不敢进入。”
“没有飞船虫后的命令,禁止入内。”我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还要向下流的眼泪,然后走向了一个小型的透明管道前,伸手触碰了一下,管道很柔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柔软,还要薄:“我有一个计划。”
“讲。”雷云走到我的身边。
“透明管道没有甲壳覆盖,很容易就能炸开。”我掏出仅剩的两颗手雷:“它们大概率连接着投弹舱,你可以化为水银沿着管道进入投弹舱,再从投弹舱进入到宇宙,到宇宙之中就没有了信号屏蔽,你就可以将消息和虫后坐标传回‘黑玫瑰号’。”
“不行,炸开后,水流会失去动力,你无法在透明管道中快速前进,而且投弹舱的敌情不明,贸然进入会陷入重围。”
“我没说和你一起进入透明管道啊。”
“那你?”
“我来帮你炸开透明管道啊。”
此时飞船虫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它发现了我们,四只眼睛快速向我们聚焦,那骇人的口器也全部张开,发出一声怒吼。留在门外徘徊的虫群好像终于得到了命令一般,进入了大厅之内,不过它们前进的速度很慢,生怕自己碰坏那些透明管道。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杀害晴晴的恶霸虫,它持着双骨剑走在虫群的最前方,而后是举着盾牌的抗火虫,再后则是巨颚虫,而枪虫还在门口徘徊,不得入内。
“枪虫还是真傻。”我看着枪虫摇摇头。
“不行!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丢下你送死!”雷云断然拒绝。
“你如果是我的朋友,就努力的将情报传出去,为晴晴和我复仇!”看着越来越近的虫群,我的内心却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要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雷云顿了一下,然后拉住了我,又说道:“那也不行,我的底层代码让我不得放弃人命而自己逃走,何况还是我朋友的命!我做不到!”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我轻轻拨开了他的手,然后正面面对着他:“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拥有了你和晴晴这样的好朋友。”
“我也是,我也感到很骄傲。”雷云点了一下头:“这也是我和其他机器人不同的地方,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就对不起了。”我先发制人,突然抬起腿一脚踹中了他的胸口,他向后仰倒。然后我立刻拉开两颗手雷的保险栓,全力向最近的透明管道冲了过去。
再见了,雷云。
你要活下去。
再见了,“黑玫瑰号”。
你也要努力活下去。
再见了,巴洛星。
希望你能活下去。
11
“晴晴,原来你在这。”我终于追上了晴晴,她穿着红色长裙漫步在海边,我跑了过去拉住她的手,她转过身有些疑惑的看向了我,但随后还是对我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她的笑容真的温暖,把我的灵魂都融化了。
“可可,你也来了。”她牵着我的手,继续在海边漫步:“我就知道。”
“晴晴,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