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沉沉趴在桌子上,因为昨夜一边沉浸在痛打死肥猪的情境当中,一边回想林志雷在二楼喊了半天无人搭理的窘境,以及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潘雪峰导致了一夜无眠,所以一到学校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意识稍微有些苏醒的时候,教室内背诵课文的吵嚷声突然戛然而止,沉寂了几秒后,从门外传来一声浑厚的男音:“张晓东呢?”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张晓东瞬地惊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循声望去,只见黄大板子面色肃穆地站在门口,作为学校领导的他,见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立时怒着声吼道:“这会儿上课时间你是在睡觉么?”
“没啊!”作为人的本能反应,即便是被他逮了个正着,张晓东依然嘴硬地反驳。
“你看你那双眼睡得血红!还狡辩!”黄大板子审视着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厉声道。
张晓东蓦地垂下脑袋,有些歉疚地瞥了一眼正在讲台上瞪着自己的语文老师,毕竟我在他课堂上睡觉被校领导逮住实在是让他的脸有些挂不住。
“张晓东,你给我出来!”门口,又传来黄大板子严厉的声音。
张晓东心想这回摊上事了,便站起来走了过去。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当自己走到黄大板子面前,对方却并未计较这件事,而是用一种审讯的口气问道:“你昨天晚自习到哪去了?”
张晓东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他找自己所为何事了。不过,仍是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仰起头说:“没到哪去啊!”
“好!你不承认是吧!”黄大板子目露寒芒地看着他,随即一转身冷冷地说:“跟我去教务处!”
“哦!”张晓东努力平稳着骤然加快的心跳,应了他一声,便迈着步子跟着他往教务处走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教务处此刻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
到了教务处,里面还有一位主任,所以张晓东就喊了声“报告!”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声,便走了进去。
可一进去,他傻眼了,教务处里除了黄大板子和另一位主任,赫然还站着昨晚被他痛打得不成人形的徐家友,他虽然鼻青脸肿,但却异常狂妄。此刻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用一种极度不屑的眼神瞅着自己的仇人。
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坐在沙发上,男的西服领带,衣冠楚楚,文人模样;女的则是衣着妖艳,虽人过中年,却是风韵犹存。两人俱是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了张晓东一眼。显然,他们肯定是徐家友的父母。
你说说,昨天你为什么要带着一帮初三学生去东教学楼打初二的同学?”黄大板子端坐在椅子上,肃然地问道。
“我……”张晓东支吾着,一路上在脑海里想出了好几个说辞,但都被一一否决掉了,毕竟,这儿还坐着另一位当事人——徐家友。若自己胡编乱造,显然行不通。
“好!”黄大板子不知为了解围还是什么其他原因,严厉道:“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打人家,你的做法都是极度错误的!”
“嗯……”张晓东咬着嘴唇点点头,这时候,也只能配合他的处理了。
“这样吧,你先把昨天参与这场斗殴的人名字都写出来!”黄大板子把一张草稿纸推到张晓东面前,又递来一支签字笔。
张晓东机械性的拿起笔,看着苍白的纸张,张晓东犹豫了,这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个重大的抉择——就是出不出卖兄弟!他知道其实就算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影响。可就是一旦他动笔了,他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不仁不义之徒。张晓东内心纠结得要命,此刻痛痛快快给他一枪也比让他做不仁不义之徒要好得多。
“怎么!不愿意写?!”见张晓东迟迟不动笔,黄大板子有些鄙夷地瞅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般说:“没有什么义气不义气的!你把这些人写出来对他们也是一件好事!”他蛊惑着。
又在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之后,张晓东毅然放下手中的笔,大义凛然地对黄大板子说:“黄主任,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您要处理就处理我一个人好了!”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以及面对家长的训斥。
“我知道是你带头的!”黄大板正视着张晓东的眼睛,厉声道:“我现在是让你把参与这件事的人说出来!听没听懂!”
张晓东放低了语气,仍满心偏执地说:“黄主任,您要处理就处理我一个人吧!”他在心里已经闭上眼睛,舍生取义。
面对张晓东这种固执的态度,黄大板子也没辙了,直皱脑门,极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你等着被处分吧!”
处分!听到这个词,张晓东竟有些窃喜,原来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眼中,还不至于开除自己。想到这,不禁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什么!”这时,坐在沙发上的徐家友的父母暴跳了起来,怒气汹汹地吼道:“这个小流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强烈要求学校开除他!”
“开除?”黄大板子显然也没有开除张晓东的意思,故作冷静道:“你们家小孩不是也没受什么伤么!开除未免太过了!”
“不行!”那中年妇女却是摆出一副泼妇的姿态,双手一抱胸,瞪着张晓东道:“这小流氓要不被开除了,肯定还要再找我们家孩子的麻烦!到时候就迟了!”
“这不会的!你放心的!”黄大板子正色道,“我们校方会认真处理好此事!”
“不行!”徐家友母亲却是不依不挠,坚决要求学校把张晓东开除,幸亏学校不是他们家开的。
张晓东忍无可忍,冲着他嚷道:“你说开除就开除啊!你以为你算老几啊!”
她一听张晓东如此冲撞她,铺着厚厚粉底的脸气得发抖,粉末都见掉落,但她却并未当着校领导面前发作,只是咬着牙叱道:“真没素质!”
“你有!”张晓东毫不退让地反讥道。
“你说什么!”这下她恼了,指着张晓东大吼道:“你根本就不是个学生!是个流氓!社会败类!”
张晓东正要反唇相讥,只听一旁的黄大板子干咳了一声道:“这位家长!请你不要如此侮辱我们的学生!教育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们学校会抓紧的……”
“你们这什么三流学校!”徐家友的母亲终于迁怒于这所学校了。
黄大板子的脸色瞬地冷了下来,质问道;“这位家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流学校尽出些三流学生,还有你们这些不作为的狗屁校领导!”这一刻,徐家友母亲片刻前所有的矜持与素养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泼妇,当然,这或许是她的本性,亦是最真实的她自己。
“你说什么?”这时,坐在黄大板子对面办公桌的另一位主任突然冷冷地开口了,甚至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寒芒。
“我说!你们都是一群狗屁领导!”徐家友的母亲却是跋扈之极地慢着声对那位主任说道。一旁的她老公或许也意识到她的话有些过了,赶忙上前拉了她一把,赔着笑脸对那位主任道歉。
“妈的!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么!当时要不是家友没考上实验中学,谁会让他到这所三流学校!三流!”然而,那个不识好歹的毒舌妇却是有恃无恐地继续喋喋不休着,还刻意加重语气。
“闭上你的臭嘴!”那个隐忍多时的主任倏地暴跳了起来,扬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啪!”一记又准又响的大耳刮子甩在了中年妇女那张刀子一样的利嘴上。
徐家友的父亲原本还在劝自己的老婆少说两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了,怒吼一声就冲上去与那名主任扭打在了一起。
中年妇女捂着被打红的脸,冲着正坐在椅子上的徐家友喊道:“快!你爸被人欺负了!你也上啊!”
被母亲这样一怂恿,原本怂包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睛的徐家友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挥着拳就冲主任身上挥去。不过怂包就是怂包,他的拳头对主任那健硕的体格根本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主任视他为一小孩子而对他不屑一顾,懒得去反击他。但他仍然不知死活得抡着拳头死命向主任的身体挥去。
那中年妇女自然也不会作个看客,也是气急败坏地从桌上拎起自己的背包狠命地往主任身上砸去。
一时间,安全处内拳脚飞舞,骂声连绵。
最后,滑稽的一幕发生了,作为旁观者的张晓东和黄大板子竟然当起了劝和人,黄大板子负责把两个大男人拉开。而张晓东则把相对身形娇弱的中年妇女拉开,当然也趁机揩了些油水。
中年妇女被张晓东拉到了旁边,目光恳切地看着他,指着主任骂道:“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人渣!败类!你说是不是啊!”她边骂着便征询了一下张晓东的意见,俨然在此时已经把打自己儿子的仇人当成了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