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作常人,突然问出“那样的一个梦”,未免突兀了些吧?不过,那一刻,赵昭婷却说得颇为自然,并无生硬之感。
凝神片刻之后,只听赵昭婉这样回应道:“哦,昭婷啊,你,你是说,是和蜀汉后主相关的那个梦?”
赵昭婷暗自寻思道:姐姐一开口,就点出了“蜀汉后主”这个词语,由此看来,当初我的梦境与猜测,未必就全是天马行空……
“嗯,好些天之前,”她字斟句酌着,“一连几个夜晚,我都做了极为相似的一个梦。这个梦,和后主有关,当然,那时候,他已然受封为安乐公,在他的身边,有一名侍女,名唤昭婉……”
“昭婷啊,”只听赵昭婉接过话,“既然是这样,不如先让我来复述一下那梦境。听完之后,咱姐俩再合计一番?”
“嗯,如此甚好……”昭婷点了点头。
“哦,我所做过的梦,是这样的……”昭婉慢条斯理地说着。
接下来,她就条理分明地陈说起自己所做的那个梦来:安乐公自知阳寿将尽,昏暗如豆的残灯下,凝视着身边的侍女,他说出了自己未尽的心愿……
一旁的赵昭婷,越听越是惊愕不已:姐姐所说的,和当时我所做的那个梦,怎么会如此如出一辙呢?甚至,那些氛围、情势、神态、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若是换作不相干的外人,他们不免要这样想,这姐妹俩,就是做梦,也要事先“串通”一番?这天下之大,倒真是无奇不有了……
“太巧了!”赵昭婷听罢,惊叹道,“简直是一模一样!”
“哦,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赵昭婉应和着。
接下来,姐妹俩再把梦前梦后、梦里梦外,梳理了一番。
“梦,这托梦之说……”赵昭婉喃喃低语着。
一时半会儿之间,赵昭婷并不曾开口,她暗自寻思着:到目前为止,那个梦本身,似乎已经没有太多的谜团了。只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带着某种猎奇心理,唏嘘感慨一番,显然是不够的了。有意无意之中,我们是不是从一位旁观者,演变成当事人了呢?在没遇见昭婉姐姐和刘公子之前,我或许还有着茫然失措的一面,总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此时此刻,我还会这么想吗?不难想象,昭婉姐姐和刘公子,已经在有所行动了。既然是这样,天意也好,臆想也罢,我们总是要先协调、商议一番的了。
“昭婉姐姐,”赵昭婷开言道,“你,你和刘公子,作何打算?”
四下张望一番之后,赵昭婉回应道:“嗯,是这样的。当初,我和刘公子说起这个梦的时候,他先是惊诧不已,再过一些时日,他就这样说道,如果天意如此,倒不如先到定军山走一趟,先找一下那玉带溪再说。当时,我隐隐体会到,尽管身为汉室后裔,对于这样的一件事情,他还是颇为慎重的。哦,昭婷啊,此前你说过,眼下你已然是刘大将军的心腹。这,这岂不是一个大好时机?”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赵昭婷回应道:“确实,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大将军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对此,我们不必妄自菲薄。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想好的事情,不妨及早准备,有所作为……”
“这样说来,”昭婉接过话语,“我和刘公子的心里,就踏实多了。哦,回去之后,对于刘大将军的世系、身世,你是不是应该再做更深一步的了解呢?”
赵昭婷心头一震:是啊,到了这种时候,刘大将军的态度,就是至关重要的了。只可惜,在此次出行之前,我对刘大将军的了解,依然是极为有限的。若论起他的家世,我也只是了解到最近的两三代。当然,此时此刻,既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还是可以再想想办法的。
“好吧,”昭婷接过话,“这件事情,我记下了。”
“哦,那宁王子……”赵昭婉皱着眉头,支吾着。
霎时,赵昭婷的心头,像是被重锤猛然击打了一下:这位宁王子,确实让人犯难啊!要说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那倒不尽然。只是,一开始,我只是抱着某种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就一直拖延着。对于诸葛丞相,他心无芥蒂,就跟着到这定军山来了。然而,目前的情况,似乎又变得颇为复杂、微妙起来了。刘立兴刘公子,既然自称是蜀汉后主的后裔,对于司马懿的后人,就不会有所想法吗?如果说,这只是陈年旧账,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作为后人,尽可以一笑了之。然而,对于那些与大晋王室宗庙社稷相关的事情,如果双方分别属于不同的阵营,势同水火,那又如何?
这位宁王子,目前无权无勇的,自是失势落魄之辈,然而,对于王室,他多少还抱着某种希望,或者说,抱有某种幻想。既然是这样,对于那些动摇晋室根基的事情,他真的就会漠然置之、袖手旁观吗?
又或者,如果有人以他为首领,要他重整大旗,以延续大晋国祚,那又如何?
对于我来说,最为难之处就在于,我是跟这位宁王子在一起的。而我直接的上司,却是刘大将军!
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一直在想,那次遇险,如果仗义出手的不是这位宁王子,那又如何呢?至少,这数十天里,那种心乱如麻、进退维谷的感慨,就会少一些吧?只是,人生又哪来的如果呢?以前,我也曾这样想,这尘世间的事情,有着太多的一言难尽。而我呢,“帮理不帮人”,无愧于天地良知就可以了。此刻想来,倒有点像是“缓兵之计”了。是啊,如果不是遇见昭婉姐姐和刘公子,到了这一刻,我依然可以无动于衷,依然可以假装不知晓。甚至,此时此刻,面对着昭婉姐姐善意的提醒,我还是可以再观望一些时日的。毕竟,摊牌的那一刻,还不曾到来。只不过,我也很清楚,那一刻,迟早会到来的。当然,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嗯,这样吧,以后找个时间,再探一下他的口风?”赵昭婷支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