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凌儒说道:“此事来龙去脉已经十分清楚,萧家的恶魔祸心已经败露,那便先杀死奸夫淫 妇。再诛灭血魔珠。皇天不负有心人,多年来我始终心系血魔珠,总想着为苍生彻底解除祸患,我参悟多年,已经从风雷之法中寻找到彻底消灭血魔珠的办法。待我引来天雷,今日便是血魔珠形灭神消之日。当年萧情宫主携血魔珠避世远走,乃是挺身而出,平息魔运,拯救苍生于水火的壮举。不想后人不肖,险些酿成大祸,本来嘛,将天下兴亡的要事,系于一家身上,本就冒险至极,非智者所为,倘若当年选择在梨花宫守护血魔珠,想必合众人之力,今日血魔珠早已消灭。”
当年萧情携血魔珠避世远走,实乃心系天下的仁爱之举,不过并没有多少人颂扬他的功德,反而萧情为色所迷,徇私包庇,抛弃天下的说法始终存在,凌德这样说,更是将萧家八十多年的守护全盘否定抹杀,当真歹毒至极。
这时各门各派皆知处于血魔珠的威胁之下,对于凌儒的畏惧达到的顶点。除了尽力奉承凌儒再也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只见场上一片歌 功 颂 德之声,守护神丰功伟绩,守护神运筹帷幄。守护神神功盖世。守护神料事如神,守护神智谋无双,守护神洞视奸邪。
歌 功 颂 德之声震耳欲聋。
离离和萧追遥遥相望,离离眼中流露出哀悯不忍的神色,萧追微笑对她点点头,要让她放心,是在告诉她,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
这时凌儒从桌上的雪筒之中捻出一枚梨花金令,飞掷于地,道:“行刑。”负责刑罚的清正司蒙冲拉起弓,弓上搭着六枝箭,暗中运功,刷刷刺过去,三支刺向妙垣,三支刺向离离,箭上有毒。入体后会引发钻心的疼痛,这时紫铜柱下站着的铜使也拿起火把,点燃紫铜柱底部的火圈,紫铜柱的温度慢慢升高,离离和妙垣被炮烙得生不如死。他们面目全非,没有了丰神俊逸的模样,痛苦的嘶嚎,像是两头野兽。
离离的血飞溅在空中,忽然绽开朵朵梨花,血是猩红的,梨花却是洁白的。洁白的梨花精魂从离离的血滴中飘逸而出,让人想起她的冰清玉洁,她当真是淫 荡妖邪之人吗?
不,她不是,他们不是。
观众席第一排的一位女子,面露怒容,双拳紧握,身子微动,便要迈出脚步,为他们仗义执言,这时她身前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如一个霹雳打在她心间,打醒了她,打散了她对妙垣和离离所有的同情和她心间的义愤。她强忍悲痛,缩回脚步,低下头,不忍再看。
她是洪慈,是栖鹭庵掌门奕秋师太的大弟子,方才那年纪稍长,回头制止她的就是奕秋师太,二人虽然容貌不同,身姿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的肩薄颈细,背挺腰直,一样的气度闲雅,风姿不凡。站在一起如同两只白鹭遗世独立,多年来,栖鹭庵能够与梨花宫分庭抗礼,守护羽嘉,果然有独到之处,栖鹭庵向来只收女弟子,而且只收美女,栖鹭庵的弟子皆以美貌著称,天下皆知。今日前来观看的十几名弟子,个个出尘脱俗,叫人大开眼界,是以如此激动震撼的场面,还是有很多人的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白衣飘飘,美女如云,实在是很好看。
凌儒特意将栖鹭庵安排在最前面,要他们亲眼看着兰因寺的下场,妙垣下狱之后,兰因寺遭到血洗,妙光担任住持的第二天,便宣布向冰魄雪心献功,至此,天下不向梨花宫献功的门派只有栖鹭庵,不属于梨花宫掌控的地方就只有羽嘉了,而今天凌儒定要栖鹭庵前来目睹此案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栖鹭庵如果不向梨花宫臣服,妙垣的下场便是她们的下场。
方才洪慈要是踏出这一步,给了梨花宫一个同情奸邪的话柄,栖鹭庵就万劫不复了。
洪慈忽然想起那句流传已久的诅咒。没有任何人能够摆脱血魔珠带来的厄运,它将永远困扰所有人。
洪慈心痛如绞,她心里非常清楚,妙垣没有罪,他是被冤枉。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曾经点化过自己,他的容颜气质一度令她屏息凝神。所谓的罪状一个字都不是真的,她笃信妙垣的为人,想当年洪慈因练功不顺被心魔困住,痛苦不堪时曾得妙垣指点,被他的风采折服,时至今日那种感觉依然萦绕于心间,眼见他受辱命在旦夕,好想站出来为他辩白,但是他不能,手中紧握拂尘,指节格格作响。
梨花宫用心太毒,实在可恶,今日倘若萧追一念成魔、暴起伤人,凌儒有冰魄雪心在手自然是无事,然而,在场这许多人,以及之后的天下,都要遭殃了。
她看着萧追,还在咬着牙忍耐,不禁心中十分心疼这个孩子,真想将他救下来。一瞥间,师父正冷冷看着自己。实在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乌卷墨黑的天空忽然洞开,出现了光亮,金色的阳光,洒下,夕阳晚照,金光浮跃,一线又一线的光亮洒下,乌云之中,更显得难能可贵,这洗涤心灵的圣光。太阳出现,所有的鬼怪都消失不见。
光芒之中,出现了很多形状各异的白云,在金色的阳光映衬下好像是神殿形状,这神明的殿堂,千万年的心驰神往,今日终于得窥一角。
金色的阳光,洒在被绑缚的妙垣和离离身上,他们受苦受难的景象,沐浴在神光中,显示神对人世的悲悯。
昆仑狱阴森可怖,充满压迫,少见天光。这个地方有一种隐秘幽暗的漩涡。很潮湿,有驱之不散的血腥气。搅弄风云,始终是阴森森的。从来没有开天的时候,天道之无情可见一斑。
这是昆仑狱始建以来,第一道天光。抚慰他们的伤痛,提醒所有人。他们是善良,高尚的,他们是无罪的。他们是神啊,他们是悲悯世人的神啊。
他们每一道伤口都那样美丽,让人心动,让人心痛。朵朵洁白的梨花,围绕着离离纷飞。人们不禁去想,她真的有罪吗?
所有的坚持都有回报,上苍会被感动,人间也不是无情的。凌儒脸色变了,即便冰魄雪心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让乌云闭合,凌儒恼怒极了,天怎么会出现这个缺口。
却太迟了,离离和妙垣都死了。细雨霏霏,当世两个最美丽的人失去了生命,人们已经被深深触动,却不敢动容。
死前离离用最后的目光看向白辉夜,用她最后一刻的生命哀求他,辉夜,帮帮我吧。
白辉夜冷冷看着一切,依然不动如山。是那个冷酷,辣手,作孽深重,令人闻风丧胆,铁打的弑夜。谁能想到这样的人,还有感情,还有良心。毕竟有无数的人曾经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从不曾有一丝心软。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应该放过的人,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歉疚的感觉。
白辉夜执掌昆仑狱十九年,十九年来他无数次面对紫铜柱行刑的场景,冷酷的面庞和那早已泯灭了良知的空空荡荡的心从未有过丝毫动容,知道这一刻,离离死在他的面前,离离痛苦的嘶喊几乎掀翻了他的天灵盖,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痛苦,至深的痛苦,他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一丝端倪,但是他的灵魂在颤抖,因为离离而苏醒的灵魂在颤抖。
一直到这一刻之前,他还极力否认,他对自己说,没有,我没有爱上离离,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我只是贪恋她的肉体,如此而已。
这一刻之后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他爱离离,爱到骨子里,爱到谁也不能伤害她,谁要是伤害了她,他就要谁付出惨重的代价,为此他什么都可以背叛,什么都可以舍弃,这是爱又不仅仅是爱,爱不足以让他如此疯狂,是离离唤醒了他的良心。
他终于深刻的体会到过往的一切,他的罪孽有多么深重。他愧疚,他不应该那样对待离离。他不顾一切是要赎罪。
白辉夜想起,他和离离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离离看着他哭了,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滑过她无与伦比的美丽面庞,她的眼泪的确震撼了他,他当时不明白眼泪是什么意思,他才明白,离离的眼泪是她的悲悯,是她的无奈,是她的痛苦,这滴眼泪是为白辉夜而流,她很抱歉,利用了他欺骗了他,将他拉进这趟浑水里,更是抱歉,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因为她的愚蠢而丧命,连累他人,这是她不愿意的,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她不愿意利用别人来弥补自己的错误,她必须这样做,这使她的内心充满负罪感。
离离是一个伟大的高尚的女人,不管她做了什么,在他的心里永远像梨花一样清白,他的灵魂一旦苏醒,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一齐涌上心头,那些他害过的人,死者的悲哀和生者的痛苦,在他心间蔓延开来,方知平生错事之多,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离离的占有,他不应该那样对她,他不应该玷辱离离,不应轻蔑她的牺牲,想起他对离离的占有,便感到羞愧自责,他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他决定赎罪。
白辉夜耳边再次响起离离在他身下哀求他的话,辉夜,帮帮我吧,他知道离离委身于他都是因为萧追,他在心里说,离离,我一定帮你,我会救萧追的。
他对离离早就动心了,救萧追的念头时不时从他脑海中冒出来。白辉夜做了完全的准备,一直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一旦救萧追,意味着他要背叛凌儒,背叛梨花宫,代价实在太大了。在凌儒面前,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成功救走萧追,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有必胜的把握,冒这么大的险就不值了。
但他还是做了准备。
三天前他送走了妻儿。
白辉夜有不少田产,其中有一处在浣竹巷,那儿幽篁千里、叶如碧波,是个极为宁谧隐秘的所在,白辉夜带妻子水秀樾和儿子白扬来到这里。
白辉夜和水秀樾成亲十年,白辉夜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待她一直很好,待儿子也一直很好。水秀樾是很知足的,凌儒通过水秀樾贪慕荣华富贵来控制白辉夜。
水秀樾救了白辉夜,对他有救命之恩,而她本身又是那样一个美貌的女子,对她的感情顺理成章 但是在白辉夜的内心深处始终对现状不满,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水秀樾貌美如花,对他也是全心全意,自己位高权重呼风唤雨,他什么都有了,却偶尔在清风拂面的某一个时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真正的灵魂,在他遇到离离的时候被唤醒,所以才悸动。
最近水秀樾能敏锐察觉到,白辉夜不一样了,他身上有了一种特殊的香味,他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心里发芽。这些细微的变化,非是至亲不能察觉。此刻带她来到浣竹巷更是不安,她直直盯着白辉夜问:“为什么忽然带我们来这里,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辉夜道:“我有点事要办,办好了就回来接你们,在此之前,你和扬儿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水秀樾一把抓住了白辉夜厉声说:”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哪儿也不许去。”
白辉夜的依旧面无表情,他一把推开了水秀樾,转身便往外走,水秀樾看着他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着白辉夜说:“不,不要离开我。”
拉扯之下,一方手帕从白辉夜怀中掉落,水秀樾看着那方手帕,什么都明白了,白辉夜位高权重,水秀樾被封为蛾眉夫人,可以自由出入梨花宫,她见过离离,也见过她拿着这方手帕,水秀樾不喜欢离离,或者是因为妒忌吧,水秀樾自负美貌,见不得比自己更为貌美的女子,离离身死名灭,她心中暗暗称快。
可是在白辉夜奉命办理此案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那段时间,他的不寻常,他在压抑自己的痛苦,为什么他会为离离而痛苦,难道竟然爱上她了吗?她不敢这样想,直到看见了这方手帕,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厉声质问白辉夜:“你要为了萧离离行背叛之事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我和白扬会死的。”
白辉夜将那方手帕捡起叠好,重新放回怀中。对水秀樾说:“段韬会保护你们。”水秀樾安享尊荣多年,而这份尊荣就要毁灭了,她歇斯底里道:“萧离离那个贱 人给你下了什么迷 魂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为了她抛妻弃子吗?你不怕遭报应吗?”
白辉夜眼中泛起泪光,说道:“我没有抛弃你们,我会回来的。”水秀樾大喊:“不,你这样做就无法回头了,白辉夜,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不能对不起我,我对你有恩,你不能抛弃我。就算你舍得我,你能舍得白扬吗,他是你的亲骨肉啊。”
水秀樾一把拉过白扬,把他推到白辉夜面前对他说:“快,快求你父亲,求他别走。”
白扬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被母亲疯狂哭喊的样子吓到了,在他眼中,母亲是个高贵典雅的女子,待他们父子二人都非常温柔,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会让母亲变成这个样子,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忍心见母亲如此哭泣,他跪下抓着父亲的衣角,哭着说:“爹,你别走。”离离使白辉夜的灵魂复苏,使他的感情更加淳厚,他看着白扬,他是如此深爱这个儿子,他心都碎了,可是他心意已决,不论付出怎样代价一定要救出萧追,于是他狠下心,一脚踢开白扬,大步流星而去。
水秀樾带着白扬在后面追,被段韬拦下,她撕心裂肺喊着,白辉夜,你回来,你回来,可是白辉夜就是不回头。水秀樾哭喊不休,直到嗓子哑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就在这一刻,就在白辉夜要动手的这一刻,水秀樾秀美的容颜、白扬可爱的面庞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试图阻止他,可是离离死了,她不再发出一点声息。她不再流泪,脸上的泪光一点一点消失,世上将不再有那样悲悯的眼泪,血液中的梨花精魂也逐渐熄灭。
白辉夜再也不能忍耐,他看着离离的尸体,眼神燃烧着仇恨的火苗。
凌儒,你欺人太甚,逼人太甚。
白辉夜侧过头,他背后的站着的那个死士立刻附耳过来。这么多年他借助职务之便,对一些本该必死却有用的人网开一面,收服他们成为只听命于自己的死士。他已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也不知道,他培养这些死士有什么用,或许凌儒行事不留余地。让他有了唇亡齿寒之感,他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这时所有的死士已经控制了昆仑狱,他命那名死士前去传话,便是要放出昆仑狱所有的囚犯。这就是他行动的计划,他希望制造场面上的混乱,来增加他营救萧追的胜算。
白辉夜只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神,尤其是面对冰魄雪心的时候,任何力量意志和决心都是渺小的不堪一击,再怎么周详的行动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白辉夜尽了最大的努力。能救萧追便救,不能救便死在这里,也算是为从前的罪孽偿还了。
只见凌儒念了一句口诀,冰魄雪心在他身后缓缓升起,白色的巨大的光晕,笼罩了凌儒,身影高大俊逸不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尊神,他缓缓来到萧追身前。来到垂死的萧追的身前,真像是一位天神要惩罚恶贯满盈的魔鬼。
自从萧追离离落到他的手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他要如何处置血魔珠,该如何处置血魔珠才能体现他无比的英明,巩固他巨大的权威。他当然已经从祖宗的遗训中明白,血魔珠是不可能消失的,只要世上的怨气和恨意还存在,就是不可能消失的。这一度让凌儒十分苦恼,有一天,他闻着离离身上的香气忽然灵光一现,不能消失那就不必消失,就像萧家这么多年用雪飞炎海的功力禁锢住血魔珠一样,自己也可以用冰魄雪心禁锢住血魔珠,不,是让他们合二为一,让血魔珠成为冰魄雪心的内核,将他们的力量合并在一起,造就一个史无前例的神器,一个全新的不再受到任何束缚的力量。
冰魄雪心将接受血魔珠的献功,将世人所恐惧的力量完完全全的拥有,而他也将受到所有人的敬畏。太妙了。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制裁他,他将为所欲为。
他准备将萧追的肉身击碎,取出血魔珠。
就在这时,昆仑狱发出异样的响动。一种骚动,喧哗,一种狂喜宣泄,最终汇聚为不可阻挡的恨意,向凌儒冲去。
昆仑狱建在不注山之巅,山腰开阔的广场便是孽镜台和紫铜柱,众人皆感到地动山摇。好像整座山都要塌了,十分奇怪,左看右顾,只见山顶就像是打翻了砚台一般,黑色的洪流席卷而下,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人人心中惊怪纳罕,昆仑狱囚禁要犯,是最坚固,最不会发生的变数的地方,这究竟是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是蝙蝠吗?
他们正是昆仑狱中的囚犯。
昆仑狱中的囚犯,都穿着黑色秋衣,受黔面之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脸上屈辱的刺字,远远望去面目狰狞,形如鬼怪。
昆仑狱中关押的人不乏英才俊杰,多为正义之士、慷慨之人,心忧天下而不畏强权,所以才得罪了梨花宫被关押在这里。
他们的一生,被权力扼杀葬送,他们的冤屈愤恨,比暴雨之中暴涨的河流更加汹涌,可席卷一切,亦可冲上云霄。
屈辱的羁押使他们对于冰魄雪心的恨,对于梨花宫的恨一天比一天更加汹涌,若有机会,会像洪水冲垮堤坝,顷刻间将冰魄雪心淹没。白辉夜执掌昆仑狱多年,对此岂有不知。
今天的情形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有利。
疯狂的野兽冲出牢笼,要将天地撼动。
昆仑狱中的囚犯狂呼着,呐喊着,咆哮着奔涌下山,黑色的洪流。在场的武林耆宿见多识广也被这情形吓得目瞪口呆,凌儒更是错愕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是那样的信任白辉夜,昆仑狱交给他妥当至极,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四下寻找白辉夜,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他有些生气了,也已经迟了。
就在他找寻惊讶的这一刹那,那些重得自由的囚犯已经像是疯狗一般扑了过来,四面八方一个叠加一个,将凌儒围堵起来,冰魄雪心的圣光已经被一座漆黑的人山覆盖,凌儒大喝一声,人群砰砰被光芒撞开,凌空被光芒刺穿,鲜血喷涌而出,孽镜台上空猩红一片。
景象恐怖残忍至极,昆仑狱的囚犯毫不胆怯畏惧,仍然像是疯狗一样扑向冰魄雪心,同归于尽的拼命架势,用鲜血来揭破冰魄雪心的真相,是残忍的血腥的邪恶的。
昆仑狱中关押了上万人,他们和当今武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一些自然是武林公敌,是各门各派的仇人,有一些则与他们相识相知,是他们的亲朋好友,在这等诡异混乱的情形下的相见,心中大为震动,完全改变而又似曾相识的模样,如何不心神激荡。让他们都心痛不已,断绝的割舍的情感重回心间,每个人的头脑心灵都很混乱,在这平日大气都不敢喘的孽镜台造次起来,这一刻所有被关押和没有被关押的人都自由了,就这样不知怎的,恨梨花宫的绝不仅仅是昆仑狱中的囚犯,不得自由的也绝不仅仅是昆仑狱中的囚犯,所有怨气一起沸腾了,前来观刑的各派人氏和梨花宫的弟子打斗在一起。
朔风如刀,血雨飘潇,好一场混乱的厮杀,血肉横飞,满地死尸,何千看着这混乱的景象,浑身发抖,旁人都以为他怕了,其实不然,他是喜的,他所盼望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为何家后人,他对于血魔珠的禀性十分清楚,血魔珠在痛苦的血海中诞生,以毁灭世界为宗旨,是天下第一不可控制的邪物,对血腥之气十分敏感,萧何后人在守护血魔珠,日常生活中谨记,让血魔珠远离血腥之气,他们生活得小心谨慎,记得那年萧博和翁素弗一起下厨做饭,翁素弗不甚割伤了手,鲜血涌了出来,萧博手腕上的梨花星环立刻颤动起来。
虽然有惊无险,却让他们对于血魔珠的邪恶有了更加清楚的认识,更加谨慎,半点不敢轻忽。
而此刻的孽镜台恨意汹涌,怨气冲天,血流成河,对血魔珠而言是最好的养料,最适合血魔珠复苏,帮助它魔力重生,冲开封印,萧追绝对无法抵抗。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萧追,也一定会要天下人为他陪葬。
只要萧追成魔,释放出血魔珠的魔力,在场的人一个也逃不了,全部会被杀死,而萧追重伤的身体一定不会支持太久,到那时,他就是血魔珠的主人,到那时就是他重掌血魔珠成为天下之主的时刻,只是,萧追他怎么还这样安静,何千抬头看着萧追。
萧追脸上带着一抹凄惨的笑,仿佛他已去了很远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既然不想成魔,也不想不成魔,这一刻他听之任之任由命运的摆布。
萧追始终那么平静,他像是一个局外人。胸膛之前,那个久不愈合的伤口再蠢蠢欲动。萧追胸膛中的血魔珠发出呼喊,一种难以言说的躁动。遇见宿敌的仇恨,和狂喜,跃跃欲试,大显身手。
萧追的胸膛发着红光,要将鲜血冤魂吸纳进来,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嘈杂轰鸣,萧追的胸膛已经痛得快要炸开,这时他忽然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已经淡忘的祖父祖母,还有那些与他容貌相似,身材相近的人,具有萧家特征的人,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他们的英灵显示出来。
萧追的眼眶湿润了,你们都来接我了,他们似乎又在对他说,好孩子不要怕,我们来帮助你了。
萧追的心灵又被温情涨满,萧家后人,在死前会将自己的精血,注入血魔珠中,血魔珠中寄寓着萧家后人的灵魂,八十多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萧家后人将自己的命运跟血魔珠联结的更加深刻,血魔珠中有了萧家后人的意志,在这一刻与萧追相见的机会,充满了温馨。
他们在鼓励自己赞许自己走下去,他看着离离。虽然离离已经闭上了眼睛,对于萧追来说,她仍然在看着自己,自己永远不会忘记答应过她的事情,这痛苦激起了他的意志,他咬牙坚持着,而离离,她的魂魄,并没有离开,反而因为死亡得以来到萧追身边,帮他抵挡血光之灾,这时萧家每一个先人,都在竭尽全力保护萧追,也保护世间诋毁他们,而不理解他们的每一个人。
萧追咬着牙苦苦支撑。
这时孽镜台前各路人马大显神通,武器纷飞,斗成一团,昆仑狱的囚犯源源不断扑向冰魄雪心,凌儒被困住无法脱身。
白辉夜看准时机,冲上紫铜柱,那把使无数人丧生的无情刀终于做了一回好事。劈开了萧追身上铁链,他将萧追抱在怀里,凌璋见状叫道:“快拦住他。”
凌璋包括百余名梨花宫弟子飞身而上,冲上紫铜柱,白辉夜冷笑一声,凛然无惧,他抱着萧追,站在紫铜柱子最顶端,紫铜柱的寒气从白辉夜的脚底涌上他的心头,多少人惨死于紫铜柱上,他悲叹一声,将无情刀举过头顶,直指苍穹,刹那间风云变幻乌云聚合。伴着电闪雷鸣,向着他们劈下去。这恐怖的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又降临了。这样可怕的黑夜,我们只能手足无措。
弑夜弑夜,杀死整个夜晚的无情刀,黑夜中唯一的神。好一片刀光,遏制了梨花宫的攻势,半空之中,梨花宫的弟子无法与刀光抗衡,纷纷摔下去。
凌璋也挡不住这一击,身上的衣服被刀光劈碎,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只因凌儒对其忌惮,收回了部分功力。凌璋挡不住这一刀,被司雨拉开,白辉夜更不迟疑,抱着萧追硬生生用弑夜劈出一条道路。天使营已经闻讯赶来,阻拦白辉夜,白辉夜豢养的死士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不知怎么就从地底冒出来,和天使营斗在一起,好个人仰马翻,昏天黑地。
何千根本不敢正面对抗白辉夜,他贪慕权贵不惜背叛,最是贪生怕死,此刻他将天下共主的豪情抛在脑后,他一直重伤未愈,此刻被场上汹涌的魔气、杀气震得难受,心中涌起对鲜血的渴求,他躲到紫铜柱后面,抓到一个濒死的没有能力反抗的人,吸血鬼一般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吮吸起来。这一幕正好落在何影眼中。
空气被染成了红色,一层薄薄的血雾。
地狱一般,群魔乱舞,白辉夜抱着萧追即将杀开一条血路。眼看就要离开孽镜台了,下不注山了,凌儒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白辉夜为何会突然背叛自己,日后再行追究,如果让白辉夜和萧追逃走,今天这场审判将变成史无前例的笑话。无法挽回自己的脸面,他将无法自圆其说,明天将传得沸沸扬扬,冰魄雪心纵然万能,也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
他不知怎么,今日操纵冰魄雪心首次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觉得冰魄雪心不听自己的使唤,从前就算是千百万的人,在冰魄雪心的神威面前不过蝼蚁一般,不堪一击。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冰魄雪心好像失效了一般,否则何以会和这群囚犯缠斗这么久。
殊不知,多年来冰魄雪心贪婪吸食所有人的力量,侵蚀所有人的幸福,压制他们不能反抗,所有人都希望冰魄雪心被击败,这是所有人的心愿,是一种极大的愿力和念力,群魔的喧嚣也是神佛的低吟,此刻天空中以血为符,所有冤死的人都显灵了,鬼魂缠绕着冰魄雪心噬咬着冰魄雪心,始终挥之不散,使冰魄雪心的功力无法完全发挥出来。冰魄雪心出世以来无往不利,第一次受制,也是恶事做绝。终有报应。
这时冰魄雪心不再属于凌儒不再为他所用。
凌儒尤做困兽之斗,他暴喝一声,将冰魄雪心神光击向白辉夜和萧追。
这时天空之中,那一线光亮之间忽然爆发耀眼的白光。好似云垂天堕。这是一座灵魂之墙,因为萧家从来没有放弃过,祖祖辈辈一齐显灵,以不朽不灭、不屈不挠的灵魂,挡住了冰魄雪心。
白辉夜成功救下萧追,他们逃出去了。
白辉夜身受重伤,仍然不改绝世高手的风范,他抱着萧追飞速下了不注山,穿过两片林子之后,白辉夜实在支持不住,跌倒在地,双手仍然稳稳抱着萧追,萧追冷冷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什么还不杀我。”
白辉夜受离离之托照顾他,二人也算相识已久,萧追对他始终提防戒备,不曾将他当做好人,毕竟他们萧家屡遭背叛,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好相信的了,即便白辉夜奋不顾身将他从紫铜柱上救下来,他也不感激。
萧追虽然得救,但是他求生的意志不强,现下也在善恶之间摇摆。这样的萧追活下去,于人于己于天下都是无益的,救人救到底,只听白辉夜说道:“我本是怙恶不悛之人,你姑姑感化了我。爱与信念的力量,我原本是不相信,可是还是为这力量扭转改变。你姑姑是个好女人,你们萧家所做的一切也非常非常值得,我待天下人谢谢你了。纵然梨花宫只手遮天,但是敬佩萧家的大有人在,你的身上背负着很多人的期许和期望,血魔珠真的很可怕,它不能出世,孩子,坚强起来,你姑姑说的对,你要活着,你活着就是报仇,你的存在,血魔珠的下落不明会让他们寝食难安,如芒在背。不敢轻举妄动,仁人志士才能有一线生机啊。苍生需要你,你能继续守下去吗?”
白辉夜说的这几句话简简单单又发自肺腑,正是萧追渴望听到的,他差点放弃自己,放弃血魔珠就是因为他以为世人不理解萧家,让他觉得不值得。白辉夜今天救他,便是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抛头颅洒热血。萧家就是一直在怀着这样的感情在守护天下,萧追绝望了,是因为他觉得天下不再有这样的感情,而今天他为这种感情所救,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值得他坚持下去,萧家向来重义,此番相救之恩自然铭感五内,也会让他重新坚定信念,充满爱。继续守护下去。
萧追含泪说道:“白叔叔,多谢你。”白辉夜亦含泪说道:“好孩子,撑得住吗?”萧追点点头说道:“我能。”
萧追深深见识过梨花宫的狠辣,他问道:“白叔叔,这样做会不会连累你的家人。他们会平安无事吗?”白辉夜听了这话,一面担心妻儿安全,一面感叹,萧家后人果然是萧家后人,在这样的处境下亦不忘为别人的处境而担忧。
白辉夜念及妻儿,心中一痛,凌儒最恨背叛,行如此悖逆之事,没有退路,但愿将萧追安顿好之后,还来得及回浣竹巷相救。于是说道:“我已经安排妥当,等咱们摆脱了追兵,便和他们会合,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我的儿子白扬比你小四岁,是个热情爽朗心地善良的孩子,你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所以你不是孤苦一人,要振作精神知道吗?”
萧追点了点头,他的心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如果能够逃脱,当隐居避世再也不见任何人。哦,再也不见任何人,那何蕖呢,从此不再见她吗,于是问白辉夜:“白叔叔,你听说过一个叫何蕖的姑娘吗?她比我小一岁,白辉夜摇头道:“没有。”
白辉夜正环顾四周,他心中茫然,不知道该带萧追往哪里去才最安全,他想了好几个地方,事到临头,却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往哪里走,才最妥当。
却没注意一条毒蛇从旁边的草丛中钻了出来,一口咬在萧追的手背上,萧追惨叫一声,白辉夜挥刀将毒蛇挑落,只见这条毒蛇色彩斑斓,头上有个大瘤子,皆为奇毒的象征,白辉夜大惊,心凉了大半,如此大费周章花费代价将他救出来,难道便这样死了,他焦急问:“追儿,你觉得怎样了。”萧追道:“白叔叔,你别慌张,我并不难受,反而觉得好多了。”白辉夜立即为他搭脉,从前在昆仑狱,白辉夜时常为他把脉调理身体,对他的脉象非常熟悉,只见他脉象正常,心脉反而旺盛了许多,精神立时一振,原来他不怕毒。
血魔珠本来就是统御万鬼的邪恶之物,本身就奇毒无比,当年婉阳在身怀血魔珠的情况下生下孩子,所以萧家后人具有对抗血魔珠的血脉,也不惧怕任何奇毒。白辉夜忽然想到,如何他真的能够抵抗毒素,那倒是有个地方,可以藏住他,可以藏住血魔珠,对了,就是万毒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