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尸蛟假偾意何休,纣犼欺天潨如澍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
回目注,澍shù,七遇。偾fèn,僵死。潨cōng,小水入大水曰潨,澍,shù時雨。
回目解:蛟为未化龙之凶物,尸蛟死而不僵,意欲何为?犼,似狗食人之兽,潨如澍,既水流汇入时雨,比喻欺天恶行难明难查。
元俌话音音犹在耳,众人大多默不作声。羯乕长叹一声,面显无奈神色,“元俌老弟,这数日以来,我等尽皆回转凡尘,亦算元俌兄大恩,不知如何报答,其间兄弟却也耳闻目睹了后世子孙之惨状,便以我羯氏来说,‘盛京之大虽人口百万,却再无帝胄,族灭矣’!此仇不共戴天!”
陈昌爚亦附和道,“我陈家世代忠良,亦惨遭夏贼灭族!”
“是呀,是呀!我刘氏。。。。。。”刘漾话说一半但觉芒刺在背,回首时莫名胆寒。原来仆兰赫正眯缝着眼瞅着这蠢物笑道,“刘兄家中若何?”
“亦如几位,亦如几位!”刘漾尴尬一笑,只顾低头饮酒。
元俌听闻几人话头,心中略感不妙,当下强笑道,“众位与夏贼元曦竟有如此血海深仇,何故不放手一搏?”说罢,元俌特意瞅了一眼邢道悛,却见那老者只是淡漠饮酒,并不出言。羯乕见余者却无不看向自己,当下叹道,“元俌老弟,汝施手段使我等再世为人,让我们铭感五内,然时移备变,今日已非我们这些故人之天下。一者,我等手中无兵无将;二者,我等无人无地;这前两条尚有可为,然还有第三件大难事!”
“何为第三件大难事?”元俌、仆兰赫二人双目微睁,羯乕露出一口若野兽般牙齿,闪烁精猛寒光,叹声道,“三者,时运已变,天命已归!方今天下大定已有数载,河水岂能倒流、人心岂能逆改?诚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若强行为之,岂不谬矣!我看此事作罢,今日一场,就当为我等送行,来日柳兄自去煌煌大道,我等仍旧归于幽幽净土,好过混淆阴阳,逆乱天机!抱歉,抱歉!”
“是也!是也!”
几人纷纷起身歉然,神色甚是诚恳。刘漾神色失望至极,抬首欲劝,却被人拉住,侧首一看乃是邢道悛,他以目视陈昌爚,二人同看主位,羯乕面色愁苦,哀叹不止。
“人言河北羯乕早年乃如桀纣一般,伏尸百万、日饮人血的魔头,未想到却也这般会做戏!”
且静观其变不迟!
陈昌爚等众以目代舌,无不心中雪亮,起了坐山观虎斗之心。
“既如此,便只有小弟一人奋战到底了!”
元俌长叹一声。众枭雄本待其说教挽留,谁知这奸贼亦叹了口气,起身给众人倒酒,而后竟绝口不提方才之事!
羯乕亦感诧异,侧头不住给仆兰赫使眼色,那人亦以眼神视之,而后以手自指。
“一会若是有事,便说是在下所教!”
“兄弟竟有如此把握?”
仆兰赫微微点头。
二人一个照面便即心照不宣。
元俌待众人酒酣时,仔细一一观察,“刘漾浑浑噩噩,难堪大事;陈昌爚虽有心机城府,却不甚了然,又长存自保之心,无能为也;拓跋春甚有才略,且他与夏贼之仇甚深,绝难坐视;羯乕虽凶残成性,却也是智计过人,万不可小觑!邢道悛泰然之极,已不见天下事,听闻此贼早年信佛,莫非被秃驴教化,洗涤了心性不成?至于那仆兰赫,嘿嘿嘿!”
刘漾几番欲言皆被邢道悛拉住,此时再也忍耐不住,怒道,“贤弟莫要再劝!元俌兄。。。。。。”
“我知刘兄所问,还是方才之事,只不过众位雄心已泯,这闷酒也便喝着无趣!”元俌悲叹一声。
“兄不妨直言。。。。。。”刘漾还待劝说,元俌早已微笑击掌,堂下一桌原有十余人聚餐,其中四位身材极高极壮的大汉闻听元俌掌声,手持腰刀龙骧虎步而来,恭敬立在厅前!恰此时方刚午时,日头自外射来,照的四座黑影如山之崇、如岳之高,更兼澎湃英气喷薄而来!邢道悛喝一声彩,“果然是壮士!”
羯乕、拓跋春心中莫名激动,二人近乎同时起身,揉了揉眼睛细看!然光影所笼,四人面目模糊不清。羯乕、拓跋春、陈昌爚等人离那四人又相距数丈,一时静看不清楚。
仆兰赫神色淡然,羯乕身子前倾,左手握刀,右手紧握酒杯,又是戒备又甚好奇!余者皆不及二人镇定,一时有些哗然!
陈昌爚面显怒色,刘漾惊道,“元俌公!莫非今日欲取我等性命!”
拓跋春一把上前提起元俌衣襟,眼看便欲发作,众人却听邢道悛笑道,“我等已然是死人,现下无非再死一遭,又何惧哉?元俌兄到底欲何为?别卖关子了!”
“众位勿虑,此非鸿门宴!我等饮酒,未有人舞剑为乐,岂不少了几分趣味!” 元俌轻轻推开拓跋春,旋即大笑道,“此为我九锡门‘四猛士’,尔等速速近前来,让天下豪杰一观雄姿!”
那四人此时神色颇为激动,迈步一道走入堂上,方才显现真容,羯乕、拓跋春二人尽皆大喜,无不上前!便是陈昌爚亦满眼惊喜瞅着那四将中之一人!
“汝莫非我孙儿羯虬!”
“皇爷爷!孙儿正是虬儿!”为首一大汉方面大耳,目厉眉扬,神情凶悍有类羯乕!他放下腰刀双膝跪倒不住叩首!羯乕热泪盈眶,强忍喜悦咽下眼泪,拉起羯虬,叹了三声,“好!好!好!”
那边厢,拓跋春紧握另一黑脸大汉肩头,不住打量,苦叹道,“我儿厚土!当真是你!”
那大汉本名没藏厚土,乃是拓跋春庶出少子与没藏玄苍为一奶同胞,亦生了副黝黑面庞,与拓跋春白净面皮并不相同,然五官确是极神似,“爹!我大哥没藏玄苍亦在人世,这些年大哥江湖奔走,招揽旧部,又得了神主收留,这才让咱们父子有机会相见!”
拓跋春哼了一声,对元俌更加戒备,“此贼好手段!竟在十年前便布下大局!”
众人叙话之时,只有仆兰赫呆坐一旁自顾自饮酒。
元俌笑道,“没藏厚土、羯虬两位公子今日与亲人相聚,实乃可喜可贺,然汝祖、汝父已决心不再过问人间事,来日征战九州击杀夏贼之大任便只得咱们九锡门众兄弟齐心合力为之了!”
羯乕、拓跋春、陈昌爚、闻言无不大感尴尬,几人齐刷刷回身怒视仆兰赫!
没藏厚土、羯虬、陈义之则满脸失望。
“皇爷爷,莫非当真如此?”
“爹爹!您的大仇怎能不报!”
二子与祖、父面面相对,陈义之亦满脸失望仰望陈昌爚。羯乕神色矛盾,回首看向元俌,又看仆兰赫,却见那厮仍旧摇头!
“皇爷爷!”羯虬还欲劝说,羯乕面色一板,略显气急,只得先回归座位,“此中事太多巧合,定然大有蹊跷,还需从长计议!”
羯虬见状心中甚是不忿,元俌起身安抚道,“羯虬兄弟与没藏厚土兄弟且拔剑对舞一番!让众英雄见汝等武艺之进境!”
“是!”
没藏厚土与羯虬心中郁积一股恶气,二人刀刀争先,势不相让!羯乕看在眼中不禁神往,“真我孙儿也!”
拓跋春眼见没藏厚土武功相差一线,渐被羯虬压制,心中不忿。羯虬刀刀险、步步先,眼见再有一刀便即击落没藏厚土手中兵器,元俌见时机已到,连忙上前劝开二人,笑道,“皆为自家兄弟,何必死斗!来来来,喝酒压压惊!”
没藏厚土正感口渴,方才端起大碗,羯虬却狠厉道,“看在神主面上这才饶你性命,可还敢来斗!” 没藏厚土闻言大怒,立时摔碎酒碗,二人又欲持兵刃激斗,正在此时,仆兰赫出剑撩开双刀,二人甚是恼怒,同声相向喝骂道,“汝是何人!”
仆兰赫缓缓落坐,嗤笑道,“汝等祖、父尚欲见二子大才,岂知竟只是好勇斗狠二匹夫,来日如何统帅千军!”
两人闻言无不面显惶愧之色,羯乕起身安抚羯虬,“胜败一时之事,只要一息尚存便不可意气而为!何况汝已大占上风,为我羯氏大张荣光!”
“谢皇爷爷夸奖,孙儿明白!”
“儿子给父王丢脸了!”没藏厚土神色羞愧,拓跋春端起酒碗递给儿子,绝口不提方才之事。
陈昌爚听他二人对话时亦拉住那陈姓大汉问道,“汝原主是谁?汝又何姓名?”
“回禀主公,末将本是陈刓少爷之部将,少爷赐名末将陈义之!神主已将主公之事对末将说之,义之唯主公与陈刓少爷马首是瞻!”
“壮哉!难怪本王见汝这般面熟!原来刓儿尚在人世!”
陈义之眼中满是尊崇热切,频频对主人叩首,陈昌爚神色激动,见陈义之面色刚毅,沉着老练,又仔细问了兵机,尽皆对答如流,心中越加赞赏。恰此时羯虬与没藏厚土已然罢斗,众人希声,目光齐刷刷看向上首位!
元俌却不说话,目带讥讽。羯乕哈哈大笑起身,“元俌老弟,不对,该是元俌兄!元俌兄!是老哥哥错了!该打,当真该打!”
“羯兄心中早有打算,若非此时与亲孙儿相见,如何肯对吾实言?”元俌斜睨之,仆兰赫不动声色,谁知羯乕竟坦然直承其事,笑道,“此事非他人之过,乃是在下冲动任性,又因事起仓促,不敢尽信兄弟,我这便给兄弟赔罪,如何?”
羯乕也不等元俌回答,便举起桌边酒坛,一饮而尽!
众人轰然叫好!
元俌大喜,拉住羯乕手掌笑道,“羯兄如此便答应在下一道起事了!”
羯乕愤然道,“夏贼将我开棺鞭尸,斩做数百节,抛尸荒野,挫骨扬灰,又戕害我子孙甚众,便是朕宽仁大度不计私仇,也需为子孙后代计之!”
众人纷纷点头,刘漾大喜,“陛下此时方才吐露真言!”
仆兰赫哈哈一笑,“这厮傻得倒是可爱!”
群雄轰然大笑,刘漾面色尴尬,不敢顶嘴,而阶下有十数名武士神色恼怒,便欲发作,被刘漾制止。
元俌笑道,“除 ‘四猛士’之外,廊下尚有五十余名壮士,亦为众位英雄前时旧部,彼等忠心不二,只待今日!”
“善!”邢道悛、陈昌爚、拓跋春、刘漾无不抚须大笑,羯乕与拓跋春神色一碰,二人同时偷眼观看那四猛之最末一人,元俌知众人疑惑,笑道,“他是我昔年所收之爱将,名唤王虔,小字虎儿,今年尚不及弱冠,虽比不得羯兄、陈兄、拓跋兄三位爱将,却也有万夫莫敌之勇,来日随我等一道起事!”
“真壮士也!我看此人不逊于汝子!”羯乕赞了一声,嘿嘿一笑,拓跋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万千雷霆滚落,“羯乕老贼欺我太甚,来日疆场相见,必杀之!”
陈昌爚笑道,“羯乕兄果然豪气干云,生的这般磊落英雄的孙儿,却将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比下去了!”
“哪里!陈兄部将亦为大能将才,非寻常一勇之夫可比!哈哈!”仆兰赫阴恻恻赞了一句,陈昌爚、拓跋春投来友善一撇,羯乕却变色大变,羯虬立时便欲发作,却被元俌微笑拉住,正待安慰劝说时,邢道悛却道,“汝等军中尚有大将,便如此炫耀,我和刘兄已成孤家寡人矣!”
羯乕面色登时一合,“邢大人,刘兄,汝二人来日若有难处自来河北,我羯乕自当奉兄为座上宾!”
“羯兄贪心了,我灵夏虽小,亦能养活百万之众,邢兄若欲游历四方时,大可来找我!你我平辈论交,兄弟相称便是!”
羯乕面色一沉,大手握紧酒杯。陈昌爚却笑而不语,亲自起身给刘漾、邢道悛倒酒,而后神色和善,一饮而尽,“咱三人祖上皆是故旧,又同为大周子民,侍奉陛下久矣,小弟先干为敬!”
刘漾大喜,一口饮了。众人却不见邢道悛有甚颜色。
羯乕收敛笑容,略使眼色,元俌笑道,“汝等四人下去好生吃酒,吾与汝祖、父仔细商谈大事!”
“是!”没藏厚土、羯虬、陈义之、王虔四人抱拳退下!
羯乕握住元俌手掌,正色道,“前面客套话也不必说了!非是愚兄不愿信兄弟,而是此中事干系太大!还望元俌兄直言相告,到底是用何神通再造我等肉身?”
“正是!”众人眼中栗栗,纷纷围坐过来。
元俌叹了一声,“小弟今日之言,在座各位绝对不可对人说起,即便至亲亦如是,还请发个毒誓!”
仆兰赫当先起身,割破指头对天为誓,元俌哼了一声,“仆兰兄,我好心好意救汝沉沦,汝方才挑拨离间众位英雄,故意坏我好事,是何道理?”
“方才兄亦有所保留,诚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尔!现在我仆兰赫再不敢搅扰大事!众位快快宣誓!”
羯乕当先轰然发誓,余者亦然,此时天上雷霆大震,不知是誓言奇效,还是雷怒群邪之所聚。
元俌见众人一一应誓,从怀中取出薄薄一册书,“此为《英雄谱》!小弟便是籍此宝方才能搭救各位一时。”
“可否翻阅?”
“请随意!”
仆兰赫双眼精光大射,只在桌上翻看,羯乕见这册子只有薄薄几页,而显出七色彩光,大感不凡,赞道,“此物何用?”
“可驭天下英雄之辈!”
仆兰赫嘿嘿一笑,“莫不是我等生死皆入汝手?便死也死不得?”
羯乕心底警惕万分,翻看到自己那页时竟有只一行,默默念道,“北汉羯乕,大夏天授二年,薨。”羯乕甚奇,再细看时,那字竟淡了几分,心中亦生出恍惚之感,急切问道,“这。。。。。。这是何故?”
“不满羯兄,众位既已不在人世,小弟施展神通招来众位英魂,也只得强留在人世一纪,时辰流逝几分,这字便淡了几分,待一纪之后,这字便隐没了!”
“隐没了?”刘漾面色一白,邢道悛叹道,“那便仍旧尘归尘、土归土!”
拓跋春忽然冷笑道,“若有人故意将我等名讳涂抹去,又该如何?”
群邪闻言无不悚然,心中渐起抢夺之意。
“故知汝心存歹意!”元俌冷笑,旋即将那册子中写有拓跋春一页书取下,而后撕烂,化作漫天花雨撒到其面前。拓跋春又惊又怒,便欲上前搏命,谁知紧邻碎纸竟自渐渐聚拢!群邪无不大奇,英雄谱仿佛丝毫未损,撕开处如铁水一般缓缓熔炼如新,不过杯酒时间便即完好如初,再度化作一页书飘然跌落元俌手掌之上!
“当真是奇宝也!”拓跋春大喜过望,便欲拾起那页,谁知手指方触碰之,纸张立时如被火焰烧灼焚灭!拓跋春大惊,急忙缩手,元俌拾起那页纸,火焰竟自熄灭,立时又变得完好如初!
羯乕叹了一声,眼中满是嫉妒,仆兰赫冷笑道,“莫非元俌兄乃是《英雄谱》之主?”
元俌叹道,“不瞒各位,我也只是代管此物,似乎亦非其真主,此书上所写乃是天机,凡人删改不得!”
“然汝却有逆乱天机之术,佩服!”仆兰赫怪笑一声,元俌怒道,“这便起誓为证,若我运用神通道法坏在座众位之躯壳、操众人之魂魄,叫我身死魂灭,永不超生!”
仆兰赫斜眼一撇,转头对众人道,“我现下再无异议了!”
群邪无不大喜,羯乕一把握住元俌肩头,“壮哉,元俌兄弟,我等歃血为盟,共反夏王元曦!”
一个时辰之后,大约五十余骑自陈氏庄园中四面奔出,每一面约莫十余骑。然四面之骑除却刘漾一路直奔益州外,其余数路人马却渐渐迂回聚集在一处,一骑当先带路者便是仆兰赫!
羯乕回首看到拓跋春、邢道悛、陈昌爚几路人马亦奔来,便问道,“后面可有人跟踪!”
“未曾!”
羯乕又不放心,低声问道,“虬儿,你身后这些都是九锡门之人?还是朕的大燕勇士?”
“皇爷爷,都是孙儿旧部,神主万万不会知道!”
羯乕嘿嘿冷笑,怒扇了其一个耳光,“神主长、神主短,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羯虬惶恐,下马叩首,“皇爷爷,孙儿知错!”
仆兰赫嘿嘿一笑,神色略显凄凉,“‘神主’,‘神主’,人家都自甘为鬼,汝又何必心有忌焉!”
羯乕亦后悔当初,欲下马扶起羯虬,却听仆兰赫又道,“羯虬不背主恩,乃是义士,又何必逼他,况且恩莫大于同宗、情莫重于同族,柳玄刱便是对羯虬礼遇再重,又怎及得上你这做爷爷的!”
“朕何时需汝来教!”羯乕显出残暴本性,喝声怒如狂雷,陈昌爚、拓跋春、邢道悛闻之心惊不已!仆兰赫目无喜怒,似全然不惧,他手指前方一山洞处道,“我等快些谋划,也好赶路!”
“皇爷爷!”羯虬为羯乕牵马坠蹬,羯乕自知错怪了孙儿,却又不愿认错,抬手轻抚其面,叹道,“当年我太心狠,错杀儿孙数十百之众,否则以我羯族人丁之旺,外人如何能敌!”
羯虬大喜,“皇爷爷,有您此言,今番大事必成矣!”
“羯乕兄,我等快些前去商议今后之事为妙。”
“孙儿,汝等在外仔细警惕,如有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是!”羯虬一纵身跃上树干,在高处戒备,余众数十骑亦将马匹隐蔽在林间,不过数个呼吸便在难见踪影。
“孙儿做事甚是干练,吾何忧之?”羯乕抚须一笑,与众人鱼贯而入洞中,仆兰赫早已生好火堆,拓跋春当先说道,“元俌奸雄诈变百出,方才他所说《英雄谱》之事虽然不假,却有所隐瞒!”
众人咦了一声,羯乕急道,“快说!”
拓跋春续道,“《英雄谱》之能乃是拘魂、控魂,而非起死人,既能将魂魄强留在世,要为我等塑一相近之肉身,却不甚难!”
“控魂!”众人大惊失色。
“难怪那厮方才发毒誓时言道,‘操众人之魂魄’!”陈昌爚喃喃自语,身子微微颤抖。
邢道悛追问,“拓跋兄知之甚详?”
拓跋春神色凝重,“前时元俌奸贼便通过这宝物再以秘法将我魂魄拘来,那一页书上生出无数巨大铁锁,我奋尽全力亦抗拒不得!”
羯乕面色惨白,一时失了计策,眼中又显出贪婪目光,“此宝当真霸道!若我能得之,天下谁人能抗!”
仆兰赫一直沉默,此时又问,“我观元俌魂魄,似乎已经历数百年之久,断然不该是此时此地之人!”
陈昌爚问道,“还不知阁下到底是何许人也!”
仆兰赫沉吟半响,方才缓缓道来,“大周之前有数百载战乱岁月,华夏分做十数阵诸侯,其时天下最强分做三股:西有大夏,暂且不提;南以淮河为界被汉王宋不疑所有;而北有大齐,其开拓之主乃为拓跋璜,大齐两世而亡,其子拓跋伟,其孙拓跋瀚,尽皆流落民间,吾甚疑元俌便是那拓跋瀚!”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仆兰赫摆了摆手,续道,“且听吾说完,南汉之主宋不疑有四子,皆不成器,唯有一养子,名义昭,雄才更胜其父。”
“这人又与今世何干?”陈昌爚问道。谁知邢道悛叹息,“若所料不错,那宋不疑的养子宋义昭便是当今的夏王柳玄昭!”
“不可能,万万不可能!”陈昌爚起身踱步,“江淮以南历汉、越、楚、吴四代,而淮河以北夏、齐灭亡之后,虽短暂一统,江山却三易其主,乃历魏、凉、秦三代。至此南北战乱五百余年,自周武帝方始一统天下,再到如今已然有九百余年!那夏贼岂能活那般久,莫非是妖魔不成!”
“夏贼就是妖魔!”仆兰赫神色极怒,“他夺我爱将段虎臣,又杀我亲儿,我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
众人闻言无不震惊,羯乕神色渐渐平静,桀桀怪笑,“莫非阁下便是。。。。。”
“没错,我便是九百年前与南汉、东齐并立之大夏国主仆兰赫!那宋不疑父子二人便是化作飞灰我也认得!”仆兰赫神情凄厉可怖之极,众人闻言骇然起身,连羯乕亦被吓得倒退了半步。
恰此时雷霆赫赫,紫电煌煌,大雨顷刻而下!
陈氏庄园中,陈忠跪在地上,“神主,属下有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俌略微迟疑,叹了口气,“陈忠,本座知汝尽忠竭虑,非常人可比!有话直说。”
“方才那几人似有叵测之心,席间所允诺之事万万做不得数,还望神主早做准备!”
元俌细看雨景,回首望着陈忠笑道,“你是忠于我,还是忠于方才那陈昌爚?那人乃是你陈家三世之祖,比汝原主陈嵕毓还高了一辈!”
陈忠正色道,“陈忠只奉神主之命!余者一概不管!”
“陈忠,备马,我要出一趟远门,此地事务交汝全权管辖!”元俌再看雨景,陈忠叩首离去。
“是!”
元俌穿戴整齐,策马在大雨中行进,一个时辰后便已靠近郡城,远处亦有数匹马驰骋而来,当先一人看到元俌,下马欢喜奔来,“元俌大哥!”
“高兄弟!”元俌大喜上前,来者乃是高崇乾,他身后亦跟随十余名屠神位将士,看到元俌纷纷围来,恭敬道,“元俌大哥!”
高崇乾一愣,眼中满是疑惑,元俌尴尬一笑,“高兄弟,愚兄甚是喜欢结交汝等这些憨直汉子,因此上在龙都多逗留了几日!”
“元俌大哥似乎不言不实,莫非欺瞒小弟!”高崇乾神色疑惑,元俌心惊,《英雄谱》上屡屡光芒射出,高崇乾头脑一阵眩晕,迷茫道,“方才怎了?”
元俌笑道,“高兄弟莫非忘了,愚兄有大功一件给兄弟你!你看!”
高崇乾从元俌手中结果一封密信信,打开之后磕磕绊绊读来,心惊不已,“益州兵马五万,具甲三千副;冀州反贼七万,甲三万,箭二十万,青州兵马十万,甲四万。。。。。。”
“怎样?”元俌笑道。
高崇乾拉住元俌走到远处,“元俌大哥,此消息到底如何得来?”
元俌眼中含泪,以手锤树痛哭道,“生死门狠辣之极,兄派去数名忠贞义士,皆被戕害,如今只有一人生还,这才得到此封密报,可说是紧要之极,宜速速告之大王!”
高崇乾点头,“大哥为何不自己报之大王?”
“大王行踪成迷,我也不知他去向,便说之,他与如何信我?”
“元俌大哥一心社稷,让小弟佩服!”高崇乾甚是喜悦,元俌方欲为他牵马坠蹬,众将士又围过来,其中一人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钱袋,“大哥,前时兄弟急用,今次先还你三分本钱,总不能一直借而不还,心中太过亏欠!”
元俌眼见高崇乾又起疑心,心中大急,只得言语搪塞过去,“此等小事何足挂齿,若再多言,我便不认汝等兄弟了!”
几人大惊,“大哥!”
“待手头宽裕了再还给愚兄不迟!此事以后万不可再重提!”元俌微微一笑,那人收好钱袋,众屠神位将士眼中尽皆掠过一抹不似常人之神采。
元俌支开众人,走到高崇乾身旁,叹息道,“高兄弟,愚兄自知罪孽深重,为世人所不齿,高兄弟既不信我,来日也不必相见,你我皆为国家出力,纵然不能相聚,又有何妨!”
高崇乾大惊,“元俌大哥说哪里话?兄弟何时疑你!只是。。。。。。只是。。。。。。”元俌见他双手抱头,似乎正在天人挣扎,心中暗笑,“前时只收服此人五六成,今番趁热打铁,彻底纳吾彀中矣!”
元俌想到便即做到,神色羞愧,如丧考妣,“夏王曾言,欲观人,必观其言行如一,而不揣测其心。想来是兄弟旧时有愧于天下,方才让高兄弟如此为难!既如此,我还不如一走了之,归隐山林!”
高崇乾大惊,拉住元俌羞愧道,“大哥,小弟知错了!今后再不敢疑你!”
“我柳氏对天盟誓,若今时做出愧对江山万民之事,教五雷轰顶,永不超生!”
高崇乾又惊又喜,一把拉住元俌,“元俌大哥!”
“高兄弟!”元俌喜悦之极,与众人依依惜别,待大雨朦胧中再也看不到众人时,方才从怀中掏出那薄薄一册,眼见‘高崇乾’那一页之文字已然凝实,墨色漆黑,端严正大。元俌面色瞬间变得狰狞恐怖,眼中满是疯狂,“夏贼元曦!待本座英雄谱上八千屠神卫齐聚,教汝夫妇万劫不复!”
山洞内,仆兰赫似乎心有所感,连忙起身朝远处望去,眼中神色怪异至极!羯虬大感疑惑,却不出声。
“仆兰兄,仆兰兄?”邢道悛起身惊问,仆兰赫笑道,“汝等可曾感到气机轻盈了三分?”
群邪细心感受,无不点头。
“以在下观之,元俌尚力有不逮,《英雄谱》贵为天地至宝,其威能广大,以一人之力短时尚不能随心收发。”仆兰赫淡然入座,拓跋春惊喜道,“仆兰兄意下。。。。。。”
“强而御弱,顺水推舟;寡而凌众,以卵击石!”仆兰赫说罢,众人心中大起波澜,无不恍然!陈昌爚喜道,“阁下之意,那元俌若操我等一人魂魄非是难事,然若众人齐心,他便力有不逮,甚或于其大有害处!”
“然也!”仆兰赫大笑。
“可若那奸贼对我们逐个击破,又该如何?”邢道悛皱眉不语,陈昌爚冷然道,“我等再立誓言,反众者,众人共灭之!”
羯乕不以为意,仍旧迟疑道,“《英雄谱》之事尚且不谈,以仆兰兄所料,我等若按今日之盟行事,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与夏贼拼了个鱼死网破,而让九锡门渔人得利?”
“是,也不是!”
“嗯?”
“如此方是元俌之底牌!”仆兰赫趴在其耳旁述说,羯乕闻听后面色大变。
邢道悛笑问道,“羯乕兄,仆兰兄到底说了何事?”
羯乕叹息道,“元俌奸贼已然与漠南卓陀部余党阴结一气,若我等事不济,漠南定然大乱!”
拓跋春闻言大喜,“佩服!卓陀部与夏贼仇深似海,若能阴结之,便又多出三分胜算!”
羯乕干笑两声,起身道,“事不宜迟,各位兄弟速速回奔祖地,九锡门已然派人接应,到时候见机行事!”
群邪面色尽皆不善,又似对后事期待万分,仆兰赫又叮嘱道,“众位,切不可与夏贼大军力拼!保重!”
“保重!”
四队人马再度分道扬镳。
仆兰赫对身后几人喝到,“跟踪羯乕,上马!”
“是!”
那几骑眼神大变,与前时判若两人,仆兰赫骑在马上,双手法决变动,不过一个呼吸间,远在数十里外的刘漾神色大变,有如痴呆一般调转马头再度朝东而来,他身后众骑亦如是跟随。两股人马前行数十里开外渐渐汇合,而后与羯乕部相隔五十里开外。
众人进入冀州境内,渐渐靠近上谷郡!刘漾浑浑噩噩了数日,此时被解开咒术,缓缓醒来,侧身便看到仆兰赫,惊恐道,“怎么是你!”
“刘兄无恙否!”仆兰赫低沉一笑,刘漾策马便跑,不过奔出十数步远近,便有四骑前后左右同时包抄,一个照面便将刘漾围在中间!
“仆兰兄!你这是作甚!”刘漾神色惊惧之极,仆兰赫笑道,“刘兄且随小弟走一番便是!”
“是!是!”刘漾惊恐,不得不从,只唯唯诺诺跟在其马后,又不时对身旁几名侍卫低声喝骂,“汝等皆是我刘氏之人,此时竟背我而去!”
那几名侍卫神情麻木,只拱卫核心,并不多言。
“此处已然临近幽州,若在前行岂不被羯乕一党发现!”刘漾甚是惊慌不住出言提醒,仆兰赫笑道,“今世已矣!羯乕无能为也!”
刘漾观看仆兰赫眼神,似觉相识,心底恐惧无以复加,“汝到底是何方妖孽!”
仆兰赫正待说话时,身周剑气纵横而起,大树之上跃下一男一女,二人持利剑猛刺其心,“奸贼,取你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