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正逢灾年,在赤党党人的鼓动下,乡下饥民围住了本省着名士绅何士先老先生的家,准备抢粮。
何家护院的头领,三省闻名的枪手舒大龙,站在大院角楼上喊话,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何老太爷不在家,他老人家到省城办事去了!何老夫人有话,从明日起,何家搭大棚,熬粥救济饥民!今天,请各位先回!”
饥民中,不少人识得舒大龙,知道这人和一帮护院的都是硬手,先前出发前的嗷嗷叫劲头便有了松动。
这时,一身着长衫青年出现在院外,站在一张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八仙桌上。
青年说了几句文绉绉的什么圣贤有云的话,然后说:
“---眼下国民大革命风起云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国民革命军由南向北,势不可挡,已入本省境内,不日即可抵达洎江1
我们听说了,何老太爷现在就在省城开会,商议呈书省府,易帜拥护广东革命政府!
我们还听说了,何老太爷的公子,现在就在国民革命军里当营长。
何老太爷若在,就是看在他的大公子面子上,也定会支持国民革命,响应农会要求!
今年洎江大旱,广大灾民饥肠辘辘,度日如年!眼下,人命关天。还请舒大护院禀报何老夫人,开仓赈粮!我们将安排民众,顺序取粮,不致发生骚乱。”
舒大龙看见,对面乃一着长衫书生。书生旁边几人,皆衣衫褴褛,形同乞丐。
舒大龙生出几分轻视。
“对不起!老夫人已经交代在下,今日如此之乱,若开此大门,必定一团大糟!我们何家大院,难逃劫乱火祸!”
舒大龙咽了一句话,没说出来。那是何老夫人的一再叮咛:“不到十万火急,绝不可动武造次!”
他看看着长衫青年。
“您先生是?”
“不客气,郭汉生。”
“好,郭先生。您是读书人,懂道理。眼下,我们老太爷不在家。我家大公子,正如郭先生所说,在南方革命军中供职。现在,家里就是老夫人当家。俺们做下人的,一切都听主子的。
所以,还请郭先生和各位今日先回,明天来大棚吃粥。
大家都知道啊,有何老太爷的院子在,从明日起,这里就饿不死人!”
“是的,我们都知道!”
院里甚至院外,都有人大声回应。
“那么,今日还在饿死人怎么办?”郭汉生微笑问道。
舒大龙瞪瞪牛眼一般的双目。
“这个,兄弟我就管不着了!您郭先生,在这里一呼百应。让众乡亲互相接济一下,今日想必还是过得去的。”
郭汉生冷冷一笑:“要是过不去了怎么办?”
舒大龙也火了。他心道:“看不出你一介书生,脾气倒是这么拧,非得把俺的话堵到死胡同里!”
他想了想。
“郭大兄弟您看——那边角楼上有两个灯笼。看见了吧?好!我先打一枪,打那挑灯笼的竹棍——”
舒大龙抬手,略微瞄了瞄,扣动扳机。
啪!
遥遥相对的另一角楼上,一只灯笼飘然落下。
舒大龙得意一笑。
“哈!您看,掉了一个灯笼!先生兄弟,俺冒犯了啊!来,下面帮忙接着!给先生兄弟!”
舒大龙从这边角楼上,扔下一支驳壳枪来。
下面有饥民接住,很快送到八仙桌上的郭汉生手里。
枪的保险关着。枪筒尚温,正是舒大龙刚刚用过的枪。
郭汉生叫了一声好。
“哎呀,舒大护院这么远能打落那灯笼,真是神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