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寿……”
沈世永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重光,你之前说要和沈宁推心置腹,可他那样一个狡诈狡猾的性子,我若是对他如实说了,难道他不会说给大哥知道?”
“这事若是传到父亲耳朵里,再想挽回就晚了。”
“不会!”
闵崇笃定的摇了摇头:“唐王的意思,难道公子您还没想明白?”
“什么意思?”
沈世永下意识的问道。
“攻霍邑,公子您定下妙计,唐王却让世子与您一道去诱敌,之后您带兵引走宋老生,世子却带兵进了城。”
“攻大业,又是公子您定下的妙计,唐王却让世子和洪基两个去攻城,这两件大功劳全都落在了世子身上。”
“这是为何?”
闵崇问。
他知道沈世永绝不会回答,所以他直接给出了答案。
“是因为公子您表现的太出色,您虽然随军出征时间并不长,但公子您每战必身先士卒,百战不殆,短短时日内您在军中的威望便超过了大公子。”
“可大公子毕竟是世子,唐王自然不能不多考虑一些,从您手里分一些军功过去。”
沈世永嘴角挑了挑,依然没有说话。
闵崇见沈世永似乎没有太大的怒火,他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可驰援太原,本来就是柴容川最适合,唐王为什么要派公子您来?”
“您用军功换了属下的性命,可为什么才到太原,主公便立刻派人传旨晋封您为秦公,加冠军大将军?”
“冠军大将军,开府建衙,麾下独领一军,并不受世子节制,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
听完这段话,沈世永忍不住问道。
“因为世子,一切都是因为世子。”
闵崇叹道:“恕属下说句冒犯的话。”
“但说无妨!”
“公子……无论是在大业的时候唐王压您的功劳,还是如今往上抬让您独领一军开府建衙,都是为了世子。”
“如果世子威信不足,唐王要分军功给世子,给世子一块垫脚石让世子爬上去,这样世子在军中才能服众,才能保持威信。”
“可唐王又不想让世子觉着自己的位子很牢靠,唐王要鞭策世子,就必须有个人能威胁到世子的位子,这样世子才不会堕落不思进取。”
“呼……”
沈世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就是那根鞭子,那块石头。”
闵崇点头道:“只有让世子时刻觉着自己的位子不稳固,世子才会小心翼翼,才不敢懈怠。”
“而四公子元昌和世子的关系太亲近,所以,唐王能用的只有您了。而您的才能又确实不输于世子,正是最佳的人选。”
“有您在后面,世子怎么敢停下来不往前赶?”
闵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痛快。
这些话,也只有他单独和沈世永在一起的时候才敢说,便是李洪基和上官致远这两个沈世永的心腹在,他也绝不会说一个字,宁愿烂在肚子里。
“我跑的越快,大哥也就被逼着跑的越快!”
沈世永叹了口气,忽然生出几分疲倦厌烦来:“若是我停下脚步不往前跑,大哥想必也会轻松踏实不少。如果真能停下来,我们兄弟也都能喘口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兄弟两个字咬的很重。
“怎么可能!”
闵崇摇头道:“就算您不想跑不想追,唐王也会架着您,逼着您往前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位置,您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晚上便去见见沈宁。”
沈世永闭上眼靠进座椅里,脸色带着疲倦。
“属下还是跟着您一起去。”
闵崇垂首道。
“为什么?”
沈世永猛的睁开眼问道:“你和他既然有血仇,何必要去撩拨他?”
“你刚才也说了,如今我没有退路,也停不下来只能一鼓作气的往前跑往前追,而府中大部分人都站在大哥那边。”
“沈宁是我必须争取过来的助力,只要能将沈宁拉拢过来,大哥便处处落了下风!”
“而你若是去了,沈宁难道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
闵崇真挚道:“沈宁未必不知道我在公子你麾下做事!”
“若是因为如此,沈宁拒绝公子您的好意,属下心里怎么能踏实!”
“今夜属下随您一同去见沈宁,就算沈宁杀了属下,却能帮公子您换来一个最强有力的助手,属下怎么能因为私事而耽误了公子大事?”
“不行!”
沈世永大声道:“宁愿不要沈宁沈忆安,我也不能没有你闵崇闵重光!”
闵崇身子猛的一震,垂首拜道:“蒙公子厚爱,属下惶恐不安!”
因为激动感动,他的声音微颤,只是,他垂首的时候,嘴角上却挂着一丝得意的笑意,带着些达到目的才会有的骄傲得意。
太原城
太原留守,齐公沈元昌的府邸就是当初沈家的宅子,曾经这个宅子的主人是沈元昌的父亲沈原,现在的主人是他,而沈原则换了一个更大的宅子。
沈元昌坚信,早晚有一天,父亲沈原能住进这天下间最大最豪华那片宅子里。
“沈宁这个人怎么样?”
沈元昌把玩着一颗圆润光华的珠子,似笑非笑的问道。
今日他以守城任重不能擅离职守为借口没有去迎接沈宁,而是让陈寅寿代为赴宴。
陈寅寿是世子沈子城的人,沈元昌也是沈子城的人,这是沈家人都知道的秘密,而沈元昌对陈寅寿看人之准历来很推崇。
“看不透!”
陈寅寿喝了一口茶之后认真的回答道。
“看不透?这叫什么话?”
沈元昌将珠子放下,脸色有些不悦的问道。
“表面上看来,今天在席间的时候沈宁虚荣还胆怯,二公子赞美他的时候他显得很开心,二公子挑衅他的时候他又不敢反驳,和传说中的强势相悖。”
“如果他真是这样一个人,我只能说他的运气真的好的离谱。”
“但我却不觉得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的,所以,我说看不透。”
“沈世永向沈宁挑衅?你快说说!”
沈元昌立刻来了兴趣,盘膝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几分期待。
陈寅寿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沈元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沈世永今天怎么如此白痴?”
“他想取代大哥的心思昭然若揭,沈宁这样一个好帮手不去拉拢反而去得罪,难道今天他喝醉了酒?”
“是了!”
沈元昌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即笑了笑道:“他在草原上的时候杀了燕十三,而燕十三是景慎之的人。”
“沈宁和景慎之的关系又极密切,沈世永他自然知道已经把沈宁得罪的苦了,即便拉拢也拉拢不过去。”
陈寅寿看了沈元昌一眼,心中轻蔑的笑了笑。
二公子是唐王用来督促着世子不断向前的鞭子,而你则是唐王送给世子的刀子。
二公子和你,注定了此生只是世子的陪衬罢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寅寿摇了摇头道:“我刚才也说过了,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的事,沈宁表现的很弱势,但他不一定真的弱。二公子表现出了对沈宁的敌视,但他不一定真的敌视。”
“陈老!”
沈元昌不耐道:“咱们都是站在大哥这边的,你说话就不能爽快些?”
“你就直接告诉我,沈世永他是不是也想拉拢沈宁,沈宁到底能不能被他拉拢了去?”
“如果沈宁站在咱们这边那便没什么好说到了,若是沈宁有意往沈世永那边靠,我自然不能容他!
“如今太原城咱们沈家军不下二十万,关口那里还有蝉衣姐姐的十万娘子军,难道灭他一个沈忆安还需要瞻前顾后不成?”
“沈家军总数确实不下三十万”
陈寅寿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有七万在二公子手里,有十万在小姐手里,世子和您麾下的兵马,十三四万。”
“若是您打算对沈宁动手,且不说呼乞那延世吉就在城北看着,就说二公子,他若是真想拉拢沈宁岂会袖手旁观?”
“二公子若是出手,小姐能看着您和二公子针锋相对?”
“你的意思是说,我便动不得沈宁?”
沈元昌懊恼道。
“动不得!”
陈寅寿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沈宁这个时候来的时机极好。”
“二公子陈兵在太原城西,小姐的兵马若是全力赶来的话,只需三五天,而世子的人马处在沈宁的宁军和二公子的人马之间,若是您轻举妄动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时候如果因为内乱而丢了太原,唐王面前,您也不好解释。”
“他娘的!”
沈元昌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那颗珠子弹起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元昌看着心烦,一脚将那珠子踢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你是说,沈宁是故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太原的?”
“他能看出来咱们沈家的事?他算准了,咱们沈家的人不会动他?”
“非但不会动他,还都会站出来拉拢他?”
“他可以得意的将所有礼物都收了却不表态,等着谁开出的条件更好他才会做出选择?”
“他这次来太原,以盟友的身份来协助守护太原,共同驱逐狼厥人不过是次要的,他就是来看咱们沈家笑话的?”
“换句话说,他娘的他是来发财的?”
陈寅寿点了点头,心说这个暴躁轻狂的四公子总算开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更不能留!”
沈元昌站起来,咬着嘴唇吐出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