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致远走在后面,一路上都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那两个身影。
沈宁因为长期修炼武艺和不断厮杀的缘故,身材显得更加健硕修长,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走路都带着一股气势。
上官致远知道这种气势是什么,因为在唐王沈原的身上也有但要内敛一些,这种气势其实归结起来就两个字,强者。
如果说,一年前沈原身上这种气势还被他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的话,那么自从在太原起兵之后,沈原身上那种自信淡然的气息越来越浓烈起来。
而沈宁,或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相对于沈原的内敛多了几分霸气。
而看着前面那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个人,上官致远甚至错觉二公子世永就是另一个沈宁。
换句话说,沈宁就是一个大一号的二公子世永。
两个人分开见的时候,上官致远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可是当他们两个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格外的强烈。
酒席间,沈子城微笑着说道:“营中简陋,饭菜难免少了些精致,忆安你将就些。”
沈宁笑道:“酒逢知己方是人间最妙事,至于下酒的是什么菜倒是其次了。若席间都是兴趣相投的朋友,那便满席都是珍馐美味!”
“说的好!”
上官文德赞道:“宁王此言,道出酒中真谛。”
沈宁抱拳道:“上官先生客气。”
沈世永想着沈宁说的那句话,酒逢知己方是人间最妙事,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心说这酒席间都是沈家的人,只你一个外人,你哪里来的知己?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心中就是有一些对沈宁的敌视偏见,沈宁说些什么话他都觉着不顺耳。
上官致远偷眼看了看沈世永,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听说,忆安兄当初在辽东的时候,只带十七勇士就将栾青峰杀的丢盔弃甲,心中甚是敬仰。”
“今日一见忆安兄方才知道传言不虚,如此雄壮,当世勇将谁也不及忆安兄一二。”
“当日在辽东,之后在东平,独显忆安兄壮武。”
沈世永微笑着说道,举起酒杯向沈宁示意了一下。
这话一出口,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冷了下来。
沈子城微微皱眉,侧头看了沈世永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责备。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赞沈宁勇武,实则是在说他只是个武夫而已,将勇而无智,最多也不过是个冲锋陷阵的角色罢了。
当初司徒冲在刘武面前评价沈宁,用的便是和今日沈世永近乎相同的话,所以刘武才会觉着,沈宁不过是个猛将而非帅才。
今日沈世永这话一出口,这酒席间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贬义?
唐王府里的人全都沉默下来,有的垂头不语,有的面露诧异之色,有的则下意识的看向沈宁。
上官文德心里一紧,暗道了一声二公子不智!
沈宁却似乎并不在意,笑了笑说道:“二公子谬赞。”
只说了这五个字便再也不说话,脸色依然平静如初。
众人都暗暗的松了口气,沈子城缓缓的收回责备的目光,或许是东西卡了嗓子,他哼了一声,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沈世永笑了笑,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酒席吃的越发无趣,沈子城虽然将话题引开,但他看得出来,坐在沈宁身边的秦勇和程知节脸色都有些难看。
沈世永仅仅用了一句话,就把他父亲沈原之前先后两次派上官致远去东平郡拉拢来的关系坏掉,也把沈子城费了好一番心思和话语才拉近了的距离一下子又扯远。
接下来,酒席吃的索然无味。
沈宁好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带着秦勇和程知节两个人回到宁军大营中。
沈子城亲自送出去很远,等沈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来,他看了一眼沈世永随即拂袖而去。
“二公子!”
上官文德压低声音道:“今日怎么如此不智?”
沈世永嘴角挑了挑笑道:“不智?”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转身往马厩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洪基,上官致远二人跟在他身后,上了战马便也出了大营,竟然是没向沈子城告辞便回到了他自己军中。
沈子城的大营在太原城南二十里左右,沈世永的人马在太原城西二十里。
前阵子沈家三兄弟同时动手,合力用兵,已经将狼厥人对太原的围困打开,如今三支人马品字形排列,互为犄角。
“世永今日是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舒服之后,沈子城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而沈宁回到宁军大营之后,看着帐篷里堆积着东西笑了笑,心说这世家出身的人确实了不得,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竟然有这份心思,看来沈家内部并不安稳太平啊。
“主公,这些都是唐王二公子沈世永送过来的礼物,您才出营去赴宴,沈世永派来的人就抬着礼物到了。”
雄阔海看着那几乎塞满了一座帐篷的礼物,有些感慨道:“只怕这段日子沈世永所部抢来的战利品,好东西都给您送过来了。”
他又指了指帐篷门口堆着的礼物说道。
“这是上官文德派人送来的,那边是在城内的齐公沈元昌派人送来的,还有屈突通送来的,唯独没有唐王世子沈子城送来的东西。”
“不急”
沈宁看了看那些东西,琳琅满目,真玩字画,兵器甲械应有尽有。
“就沈世永送的礼物最厚重!”
雄阔海感慨的说道:“倒是舍得本钱。”
沈宁在椅子上坐下来,随意看了看沈世永送来的那些礼物,其中有一件是纯金打造的骑兵盾,虽然不大,但做工精致细腻,不用细看也能确定是出自真正的名家之手。
这金盾绝对不实用,镶嵌在盾牌上的珠子有一颗竟然有鸡蛋那么大,仅仅是这颗珠子,就当得起价值连城这四个字。
“豪阔!”
程知节撇了撇嘴说道。
“怎么处理?”
秦勇问道。
“自然是都收下。”
沈宁微笑着说道:“这么多好东西,若是全都卖了换钱最起码能装备一支三千人的轻骑!”
“这可是一份厚礼,若是不收下岂非可惜?”
“送进咱们宁军的东西,难道你们还打算还回去?”
“可是……”
秦勇有些为难的说道:“可咱们这次行军急迫,营中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做回礼。”
“桥意”
沈宁转头吩咐道:“取笔墨纸砚来,我写几份谢词送到唐军大营里去。”
“至于什么回礼,若是我真的按等价的东西送一份回去,只怕他们还会不高兴。”
“沈元昌,陈寅寿,屈突通这些人送的东西,其实代表的是沈子城,他们是在替唐王世子向我示好。”
“沈世永,李洪基,上官文德送来的东西也是要示好,但沈世永没有沈子城的分量重,所以他也亲自备好了一份厚礼。”
“更何况,沈世永送这些东西又岂止是在示好?”
“燕十三的命记在他头上,他难道能忘了?他难道敢忘了?”
沈宁在桌案前坐下来,桥意铺纸,桥筠磨墨。
“燕十三虽然是景守信的人,但给咱们宁军帮了不少忙。”
“在草原上的时候,我与景慎之合兵一处,燕十三是景慎之的人,也是我的人,沈世永在草原上敢杀燕十三,就是与我和幽州军为敌了。”
“如果他知道会有今日,说什么他也不敢动燕十三。”
“上官致远在东平郡的时候,可是不止一次的替沈世永说过好话。”
“只回个谢贴,似乎还是有些轻了。”
秦勇道:“沈世永那边还好说,但唐王世子今天的态度很明显。”
“足矣”
沈宁微笑道:“他们要的只是我一个态度罢了,一份谢贴和一份回礼的作用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何必要费心思去踅摸回送的礼物?”
“那是浪费,非常奢侈的浪费。”
“可…”
程知节不解道:“今天在酒席上,沈世永的态度让人生厌!”
秦勇叹道:“你还没看出来?他就是故意那样做的。”
“为什么?”
程知节问道。
“因为沈家那些人,并不团结。”
沈世永坐在宽大的座椅里,看了看身边的闵崇问道:“重光……本来我是不该问你的,毕竟这是你的私事。”
“可如今你跟了我,我也不能不闻不问。今日……你可是故意躲着沈宁?”
闵崇知道瞒不过沈世永,他点了点头歉然道:“公子恕罪,属下确实故意为之。”
“为什么?”
“因为……”
闵崇缓缓出了口气后低声道:“属下曾经动过杀他的念头。”
“够了”
沈世永摆了摆手阻止闵崇继续说下去:“这一条理由就够了,我不问你们当初有什么样解不开的过节。”
“既然你动过杀他的念头,以你的性子显然也不会只是想想,而据我对沈宁的了解,只怕他对你也有杀意,而且也不会只是想想。”
“你们之前的任何矛盾我不在意,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难堪。”
“所以我才答应让你先回来。”
沈世永想了想说道:“如果你不想见他,那么就先不见。”
闵崇心里一暖,拜倒在地道:“多谢公子!”
沈世永走过去将闵崇扶起来笑道:“说来说去,他不过是个外人罢了,但你是我的心腹,是我的臂膀,我不会置之不理。”
闵崇垂首道:“能跟随二公子,是我此生之幸。”
“重光,你觉着,光送一份厚礼够不够?”
沈世永忽然问道。
闵崇摇了摇道:“送多少礼都不够,公子送过去多少他会收下多少,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不计较以前的事,因为他贪得无厌。公子若是想拉拢他,光靠礼物不行。”
“那要如何?”
“推心置腹!”
闵崇肃然道:“公子要沈宁一个态度,沈宁何尝不想要公子一个明确的态度?”
沈世永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问道:“那我今日在酒席间的表现出的态度,你说能不能瞒得过大哥?”
“或可瞒得过世子,绝瞒不过陈寅寿。”
闵崇笃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