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朝廷那些世家出身的权贵们所不能允许的，所以那人很不意外的被逼走最终落草为寇。
一条泥鳅游进了一池锦鲤中，还想跃过龙门，没被那些看似温和的锦鲤咬死已经算是好运气了。
对于司徒冲等人做出这样的事来，沈世永丝毫都没觉得有什么无耻卑劣的。
他坚信，若是换做父亲沈原，甚至是自己当时处于司徒冲的位置上，只怕做出的选择和司徒冲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再甚至，沈世永同样坚信，如果当初那人和司徒冲换一下位置相处的话，那人只怕也会如此选择。
一切为了家族利益，任何人在家族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说，那人在辽东是被皇帝和司徒冲等人逼反的，但沈世永在最初听说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就对这样的结论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在那种逆境中能带着两万多府兵自辽东杀回中原的人，必然是有大勇气也有大智慧的，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他这样做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
沈世永甚至怀疑，辽东那些事根本就是那人一手策划出来的。
再然后，那人到了燕山建立燕宁寨，这一点沈世永没有过多的想过。
如果他知道那人在去辽东之前就已经在燕山上立了个寨子的话，他一定会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
燕山立寨之后，那人果断带兵南下，趁着朝廷还没有重视反叛，而且中原叛军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他带着那两万多精锐府兵打下大野泽做根基之地。
这些事在沈世永看来都算不得惊艳，仅仅是没有做错什么罢了。
他曾经想过，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只怕比那人做的更果断决绝，绝不会仅仅是杀一个刘金称那么简单。
在岱山的时候就应该趁着李薄围住齐郡官军的机会将杨继聚杀了，顺势夺取齐郡，何必要等到后来那么麻烦。
再到后来，发生在那人身上的故事让沈世永有些难以理解，这人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偏偏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似的。
沈世永推测，如果不是担心手下那么多将领心里不踏实，那人甚至连宁王都不愿意做。
这是为什么？
沈世永不解，当权力地位摆在面前触手可及的时候，为什么反而没有了本应该有的强烈欲望？
他可是知道，那些寒门出身的人对于权力地位的渴望有多强烈。
有多少人为了前程抛弃妻子，又有多少人为了前程无所不用其极。
沈世永曾经想过，那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要么他是一个真正的淡泊名利只为了推翻暴周而起兵的人，没有过多考虑过他自己的前程未来。
要么，他就是一个白痴，彻彻底底的白痴。
可话说回来，如果那人真的是个白痴，大哥沈子城会迎出来十里接他？
想到这里的时候，沈世永就听到沈子城对那人说道：“忆安，我来给你介绍，这个是我二弟世永，比你还要小一两岁。”
听到这句话，沈世永立刻露出亲和善意的笑容迎过去。
就在这一刻，他心里骤然一紧。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看着那人的笑脸会觉得熟悉了，那种嘴角上挂着的看起来和善真挚的笑容，他每天都会看到！
当初在陇西老宅的时候，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为了取悦沈家的人，他每天早晨起来都会对着铜镜笑，笑到连脸上的肌肉都变得僵硬为止。
练了这么多年，才有他脸上随时都会浮现出的亲和笑意。
那人脸上的笑容就是这样的，很善意，很真挚，很亲和。
甚至比他自己的笑容更有善意，更真挚，更亲和！
这笑容，让他想起了自己每日对着铜镜笑的往事。
所以，一瞬间，他的心里本就存在的敌意更浓烈了几分。
因为，在他面前那个一身黑衣身材修长的男子和自己很相似，而和自己相似的人，都是危险的。
“这是我二弟世永，南下的时候战功远在我之上，爵封秦公。”
沈子城拉着沈宁的手走到沈世永身边说道，他的话让沈世永怔了一下，心里不解的想着，秦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己当初为了保住闵崇的性命，将所有的军功都用来给闵崇抵命了。
元昌因为守太原有功被封为齐公，就连已经坠马摔死的永苍都被封为赵公，唯独他这个战功彪炳的次子身上还是当初兴业皇帝刘武封的侯爵。
只是他的不解迷惑一闪即逝，立刻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见过忆安兄，早就听说过忆安兄的事迹，你可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沈宁看着沈世永嘴角上的笑意，心里冷笑了一声。
跟我装？
沈世永眼神中那一丝一闪即逝的迷惑和对他的敌意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自幼逃亡，沈宁经历过的事，面对过的人比沈世永要复杂的多，他经历过的凶险，沈世永想都想不到。
在他眼里看来，沈世永掩藏很好的内心其实都被他的眼神出卖了。
“二公子客气了，草莽之人想不到也能让二公子在意。”
沈世永连忙说道：“英雄不问出处，以我看来，大周军伍中那些所谓的名将，比起忆安兄要差上几条街！”
“那么远啊。”
沈宁哈哈大笑道：“多谢二公子盛赞了。”
沈世永又客气了几句，随即顿住脚步故意落在后面，因为他刚才看到上官文德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知道上官文德肯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二公子”
上官文德走到沈世永身边低声道：“刚才你怎么走神了？”
“世子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就在沈宁到了的同时，自大业来的信使带来了陛下亲自用印的圣旨，封你为秦公，冠军大将军。”
“啊？”
沈世永低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相信。
“二公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官文德微笑着问道。
沈世永只想了一会儿立刻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父亲是不想让我在沈宁面前觉得自己身份低！”
“估摸着，父亲也是才知道沈宁要来太原的事，所以立刻向那小皇帝要了这个旨意。”
“沈宁这个人，有点名不副实啊。”
上官文德见沈世永明白了沈原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道：“这个人……看起来虚浮自傲，刚才二公子你那样赞美他，他只是略微谦逊了一句。”
“看来是个重虚名的人，这样的人，似乎不值得世子那么重视。”
“他终究是个寒门出身的。”
沈世永低声道。
上官文德摇了摇头，却还是将心里的话忍了下来。
他是真的想告诉沈世永，沈宁可不是什么寒门出身，若是真的将那秘密揭开，到时候你就明白为什么世子如此重视他了。
如今这沈府中，知道这秘密的，也就只有唐王，夫人，世子，我，还有辅机五个人。
可这五个人，不到时候是绝不会将这秘密说出来的。
他侧头看了一眼上官致远，却见上官致远看着沈宁的背影有些出神。
沈世永听到沈子城招呼自己，他连忙追了上去。
上官文德等上官致远走过来之后压低声音问道：“辅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上官致远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叔父难道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沈宁，和二公子真像。”
“像？”
上官文德下意识的看向前面，摇了摇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上官致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我本来也是没在意的，二公子和沈宁都是极漂亮的男子。”
“俊美斯文，但沈宁多了几分阳刚之气，身材也更雄健比二公子高半个头。”
“相貌上虽然都是俊美的比女子还要漂亮，但面容眉眼却没多少相似之处，所以一开始我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像的。”
“只是，刚才二公子和沈宁说话的时候，我看着他们两个脸上的笑容忽然发现，那笑容竟然那么相似！”
“相似也没什么。”
上官文德却没在意这一点，因为在他看来相似反倒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眼神闪烁。
“忆安，你别总这么客气，我比你年长几岁，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和世永他们一样，咱们以兄弟相称。”
“前阵子辅机去东平郡回来的好像提起过，忆安你的祖上也是飞将军之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沈子城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族谱，是杜如海杜撰出来的。
沈宁当时要晋位宁王，怎么能没有个清清白白的身份出身？
沈宁微笑道：“那我就高攀了，子成兄，如今太原的战事如何？”
“今天咱们先不要说这个，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席给你接风。”
“你且稍后，过不了多一会儿还会有你的一位故人赶来，我可是请了她几次的都不肯来的，还是你的面子大，听说是忆安你到了，她已经从关口赶回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肯定能到。”
沈宁笑问：“故人？怎么我在太原也有故人？”
“哈哈！”
沈子城笑道：“你这人倒是记性真差，我那妹妹可是没少念叨过你做的烤鱼味道天下一绝。”
“啊？”
沈宁装作惶恐道：“郡主也在此间？”
沈世永在旁边接过来说道：“对啊，忆安兄你可不知道，大哥派人去蝉衣姐姐那里请了几次她都说军务繁忙不肯来。”
“这次是忆安兄来了，惠宁姐姐连夜出发，今日必到。”
沈宁想起那个安静的时候婉约如水，喝酒的时候又豪迈如山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