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京城寻常百姓家里炊烟四起，客栈旅店也格外忙碌，这是制备午饭的场景。
肃亲王府也烟熏袅袅。
但是肃亲王府上的下人都知道这不是从厨房飘出来的烟，这些烟中没有饭菜的香气，只有一阵阵刺鼻的金属臭味。
他们对此见怪不怪。因为，这正是肃亲王炼制丹药的时候。
丹药房设在府内最靠里面的位置，可是浓烟还是能充斥整个王府。肃亲王平时做惯了悠闲王爷，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只有在每日的正午，才会一本正经地走进丹药房。
这是整个肃亲王府一日最重要的事。
在肃亲王炼丹时，任何人不得进入。肃亲王已经而立出头，但并未娶妻。府内没有王妃，一切事物均由管家打理。整个王府上下，除了肃亲王和管家，没有人见过丹药房内长什么样。
也没有人在乎这个丹药房。
整日里传出的呛鼻气味，已经使很多人的身体出现不同程度的健康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这是里是亲王府，能拿到的银子多过别的地方，必然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工。
肃亲王按照惯例，穿过王府的各个走廊，在正午走进丹药房。管家紧随其后，替肃亲王关上门。
肃亲王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丹药房。这里不仅无人，除了一堆炭火，并无别的东西。他走到炭火前，扔上一只火引，而后径直走到一个角落。他找准位置，用上力气，这个角落上的一面墙伴随着摩擦声被打开了。
这是一处暗阁。
里面的陈设与丹药房完全不一样。虽然用具简单，除了书架和案几板凳外别无其它，但是灯火通明，格外明亮。
肃亲王熟练地走到案几前坐下。他拿起上面的一摞纸，认真看起来。
暗阁外的炭火已经发出滚滚浓烟，向丹药房外飘去。肃亲王坐在暗阁内，空气一切如常。
他无暇顾及府内其他的人。此刻他仍在回忆一段时间以前，他在监牢中的情景。
那日夜间，他低调打扮，趁着夜色浓稠，一路走到京城监牢内。
“王爷？”一道道树立的木头里面，坐着被脱去官服、蓬头垢面的大理寺卿。
面对突然到来的肃亲王，他十分惊异。高高在上的亲王爷，亲自到幽暗的牢房内来看望一堆枯草中的将死之人，任谁都会难以置信。
“宋立，我来迟了。”肃亲王走到宋立的面前，蹲下，说道。
“王爷来这里做什么......”宋立有些手足无措，低头笑笑，眉眼间尽是自嘲，“这里环境太差，王爷还是早点走吧。若是皇上知道了，恐怕王爷就有些麻烦了。”
“我当然是要来的。你为了朝廷，才沦落到今天，也就是为了彦氏，落得如此的下场。我既然是彦氏的王爷，自然就要在乎你的生死得失。”
宋立坐在枯草中间，听完肃亲王的话，还是只能低着头笑一笑：“王爷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宋某已经是戴罪之身，明日就要问斩。什么彦氏、唐氏的，都与我无关了。”
肃亲王听到宋立颓唐的语言，面上的愧疚之色愈发浓重。
“宋立，我知道你是冤死。皇兄他有他的难处，如果不是唐氏的枝叶实在太大，已经到了威胁国本的地步，皇兄他万万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
宋立像是有了什么触动，站起身来，背向着肃亲王，说道：“是吗？王爷，这怪不得别人。是我自己看不起局势，看不情自己身上洗不脱的唐氏血脉。更重要的是，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在能人辈出的大晋，占着大理寺卿这样的高位，却做不出什么事来。王爷，我对皇上的决定心服口服，接受这样的结局。”
肃亲王陷入沉默。
宋立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王爷。他知道这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是先帝的亲儿子，是当初与皇位失之交臂的人。
“王爷，你不必如此。我为官十载，算不得什么智慧的好官，我死了，便也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只是，临死之时，我还得请求王爷一事。王爷比我更清楚，这个坐在皇位上的人，脾气之暴戾、疑心之深重。将来，若有人因为党争而下了冤狱甚至冤死，恳请王爷救救这些人吧。不必让这样的忠义之士，过早地到地下来与我相见。”
肃亲王没有说话。沉默中，他走上前去，把手搭上宋立的肩膀，重重地捏了捏，而后转身离去。
回忆过后，肃亲王从椅子上起来。时辰差不多了。
门果然开了。
“钱大人来得很准时。”肃亲王说道。
钱疏甫推门进来，听见肃亲王的话，答道：“王爷邀约，岂敢来迟了。”肃亲王笑了两声，说道：“不必再寒暄了，来，来看本王桌子上的东西。”钱疏甫走到肃亲王的案几前，看到了前些日子自己交给他的东西。
他有些震惊：“王爷竟然看得这样认真？”
“自你把石漠原的地形图和相关的一些资料拿给本王时，本王就时常拿出来看看。本王比不得你，你毕竟是专门的工部出身，这些东西本王看起来毕竟是十分吃力的。本王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别的，你把甘州旱灾一事与本王细细说来，本王既然知道了这个事，自然就要把它办好。”
钱疏甫把甘州治旱的一些困难一一向肃亲王说来。
肃亲王听完，略微想了想，说道：“如此说来，问题虽然多，其实你都有办法解决，只是缺少人力物力？”
“王爷，我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但只要资金和人力到位，此事并非是一件太艰难的事。”钱疏甫如实回答。
“好，本王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本王毕竟不太懂工部的事，这样吧，你把这件事的相关事宜全部细细写下来，本王去替你办。”
钱疏甫有些惊讶。虽然之前他已经知道肃亲王有意帮助甘州，但他没想到一个京城的富贵王爷能有如此决心。
“下官替甘州谢过王爷。但是，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他对甘州并不敢兴趣，王爷这么做，无疑是要与皇上反着干，王爷还需三思。”
“本王当然知道。知道了，然后呢？就这样了吗？钱大人，你可是亲身在甘州待了数月，甘州的生活如何，你可是比本王要清楚许多。京城的人是大晋的臣民，甘州的人也是大晋的臣民，弃他们于不顾就是弃天下于不顾。本王总不能叫臣民们对朝廷寒了心。”
钱疏甫退后，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说道：“若真如王爷所说，那么王爷就是甘州的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