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侯仁泽露出严肃的表情，抬起手掌，先用指尖抚摸下巴上的胡须，再用指尖轻轻地敲击会议桌的边缘位置。他先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再把目光转向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发言的青年教员。
“看样子，文教部那边也确实已经意识到，我们这边的人心也已经变得有些混乱。”
坐在原本属于陶副院长的空座位对面的椅子上的金博同样露出严肃的表情，先呼出一口略微有些沉重的气息，随即一同把目光投向面露担忧表情的青年教员。他注意到，另外几个年龄相近的青年教员脸上的神情也都差不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因众人面临或者即将面临的问题而担忧，连其中两个年龄大约和柴鼎相差不太大的中年教员也是如此。
“是啊，院长！”留着一头火焰状的橙红色头发的青年教员不由自主地提高嗓音，并挥舞双手，“现在，整座学院里相当多的一部分学员都已经变得十分浮躁！无论是前线的战况，还是最近一段时间之内发生在多个不同的灵兽聚集区之内的灵兽袭击事件或者气候异常，都会让学员们变得浮躁，甚至会让一部分学员完全无心听课、无心修炼！很多教初级、中级课程的教员都反映，在课堂上走神或者交头接耳、甚至直接讨论战况和灵兽袭击事件的学员越来越多！哪怕教员们严厉制止，都不管用！”
“没错！”坐在会议桌另外一侧的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女教员也忍不住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面向侯仁泽，连续挥舞手掌，“几乎所有的宿舍管理员也都在向我反映，这一段时间以来，学员宿舍里面的总体纪律开始变得越来越差，违纪现象变得越来越多！而且，不只是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也是这样！有的管理员甚至告诉我，她们注意到，有些学员开始在宿舍里偷偷讨论、甚至是公开想方设法地逃出学院！有些男生想要直接从军上战场，有些女生则想逃回家里去！她们说，她们目前已经拦住好几批想要逃出学院的学员！”
侯仁泽没有立刻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只是不动声色地听中年女教员的话。他完全能够预料到这些事。在战争刚刚正式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只要这场战争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暂停或者结束，这样的事就迟早会发生。而且，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种事多半都是压制不住的，只能尽可能地疏导。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出大问题。
“什么？”坐在金博斜对面的位置上的柴鼎当即瞪大双眼，并一巴掌拍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鼻腔中喷吐出沉重而浑厚的闷气，“这帮混小子！他们都把我说的话给忘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难道还以为战争和小屁孩之间打架、玩闹是一样的吗？”
侯仁泽抬起手掌，向柴鼎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柴鼎再次发出一声闷哼，抱起双臂，露出带有几分不满和不屑的表情，并向四周释放出浑厚的土属性灵力波动。坐在会议桌相对靠后的位置的另外几名青年教员也先后露出有些不满、甚至是有些气愤的表情，每个人身上都释放出火属性或者雷属性的灵力波动。
“柴主任，这件事……恐怕确实是难以避免、也很难完全压制的。正处于叛逆期的半大小子们最不好管，也最容易口服、心不服。这一点，您肯定比我们更清楚。”
坐在微胖的中年女教员对面的中年男教员缓缓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柴鼎，整个人显得很平静，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扶自己的眼镜。
“战况和异常天象，都是至关重要的事。别说是我们，哪怕是中央政府或者立法会，也不可能对公众彻底隐瞒。也正是因为如此，出现这种情况的，不仅仅是咱们学院，甚至不仅仅是苍灵城里的灵师学院。要不然，文教部也不至于立刻把全城每一所灵师学院的负责人都召集过去。”
柴鼎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对于谁都能挂在嘴边上的大道理，他当然比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懂得更透彻。
“没错，”另一名留着一大把花白胡子的老教员缓缓地开口，并用手掌牢牢地握住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从目前来看，在西北地区和北部地区，这种情况很可能会更加严重。还有，除灵师学院里的学员之外，很多灵师宗派里面的少年、青年弟子应该也会或多或少地发生类似的躁动。更何况，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很可能趁这个机会捣乱，甚至有可能企图制造重大事故或者规模较大的混乱。”
会议室中的气氛当即变得更加严肃。几个青年教员和两三个中年教员先后把目光投向像是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老教员，分别露出严肃、为难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想要把这件事处理好，只靠我们的力量，恐怕是无法做到的啊。”
老教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慢地端起茶杯，把嘴唇凑到杯边，轻轻地啜饮一口热茶，再把茶杯放回原位。
金博不得不露出赞同的表情，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他注意到，负责记录的工作人员显得有些尴尬，手中紧紧握着笔，却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他拿起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笔和空白卷轴，将卷轴打开，开始在卷轴上写字。他写字的速度很快，显得和他整个人带给所有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们两个，先坐下。”
侯仁泽抬起双手，向会议桌的左、右两侧同时做出“往下按”的手势。
橙发青年男教员和微胖的中年女教员同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男教员仍然显得有些焦急，女教员则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
“你们说的话，我全都明白。我也能够想到。”
几名教员纷纷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侯仁泽。在他们的印象中，即便是面对相当重大的突发事件，侯院长也很少在他们面前直接显露出重大的情绪变化，总是显露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面对敌国的进犯，想要上战场，想要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是再正常不过的情感；面对无规律的、甚至可能带来重大威胁的异常现象，一定程度地感到恐惧、感到惊慌、感到无所适从，也是正常的反应。即便是我们，在面对难以靠个人力量来应对的重大危机时都难免会惊慌失措，更何况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们。”
侯仁泽不慌不忙地扫视坐在会议桌两侧的每一个人，先沿着左侧从近处往远处看，再沿着右侧从远处往近处看，目光划过许多张显现出不同表情的脸庞。
“无论我们面对什么样的现实状况，教育的本质都是不会变的。教育的核心，从来都是人，从来都是接受教育的孩子们的思想。只有正确地认识到孩子们的想法，才有可能正确地引导他们并对他们进行教育。毕竟，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曾经是孩子。”
所有教员先后收起自己显露出来的情绪，认真地注视侯仁泽的面庞。几名老教员也先后把自己手中的茶杯放回原位。
“我们理应尽可能地设身处地，也就是尽可能地从孩子们的角度考虑问题，”侯仁泽继续说，“而且，我们只有先正确地认识到他们的想法，才有可能解答他们的问题、解决他们的困惑。对于孩子们而言，在很多情况下，他们之所以会做出某些出格的事，只是感觉到自己不被重视，甚至不被注意。这也是他们往往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原因之一。”
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几名青年教员先后略微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侯仁泽的话。
“柴主任，”侯仁泽再次把目光投向柴鼎，“在这种情况下，适当地加强管教、强调纪律和规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们更需要扎扎实实地解决实际问题，尤其是已经出现的、几乎已经对学员们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问题。”
柴鼎再次从鼻腔中呼出一股沉重的气息，吹动自己嘴唇上方的胡子。平日里，主要负责管纪律的他基本不会管学员们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办法管。
“我已经收到海崇智教员和赖霖教员从安阳城发回来的报告。”
侯仁泽将写有文字报告的卷轴释放出来，抬起手掌，用灵力将卷轴向上方托起，让它在会议桌的上方从上到下展开。卷轴表面的大部分文字当即在灵力的作用下释放出光芒，并转化为悬浮在空中的投影，再扩大到让每一个人都能够看清。
“截止到我收到这份报告的时候，被碧阳湖中的那一只大型变异深水龙龟打伤的学员们仍然在安阳城的医馆中接受治疗，其中少部分学员至今仍然没有完全脱险。”
带有几分惊讶和迷惑的叫声当即传遍整间会议室。围坐在会议桌各处的青年教员们先后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一边把目光转向投影显示出来的文字内容，一边对不同的文字内容指指点点。露出半睡半醒的样子的老教员们也先后睁大双眼，露出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只有除微胖女教员之外的中年教员们仍然显得相对冷静。
“由海崇智教员和高级学员文莺、文燕带领的这一批学员所执行的捕猎任务，是先后前往白帆森林外部、碧阳湖外围浅水区和断流涧下游捕猎灵兽，”侯仁泽伸出手指，连续指点从卷轴表面投射而出的大片文字，“在他们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前，所有人都没能预料到这样的行动计划当中可能会有的风险，更没有人会想到碧阳湖之内同样已经出现因异变灵力污染而增强并发狂、且出现在浅水区之中的变异灵兽。”
紧挨着坐在一起的几名青年教员忍不住转过头，开始交头接耳。包括侯仁泽在内的其他所有人全都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交谈完毕之后，几名青年教员才重新露出认真的表情，并重新把目光投向侯仁泽。
“因此，”侯仁泽加重语气，整个人显得更加严肃，“从现在起，所有派遣在读学员外出并前往灵兽聚集区内执行任务的计划都必须重新安排。原先预定派遣前往碧阳湖及其周边区域的计划，必须更改目标地点；原先预定前往西北地区的灵兽聚集区的计划，也需要酌情调整目标地点。同时，要尽可能地缩减派遣学员外出的批次，并尽可能地增加每一批学员的数量和综合战斗力，还要尽可能地让每一批学员当中都有多种类型且能够妥善地配合战斗的学员。而且，每次执行任务的带队教员要增加到至少两名，不能只由一名教员带队。”
围坐在会议桌周围的大多数人先后瞪大双眼，似乎没有理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侯仁泽的话。少数几个没有显得吃惊的人也沉默不语，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
侯仁泽没有立刻继续说话，只是再次扫视坐在自己左、右两侧的每一个人。
“嗯……”金博不得不率先打破令人感到有些压抑的沉默，“院长，如果每支队伍都要派两名教员带队的话，从目前来看，咱们学院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的。如果从其他部门强行抽调人手的话，学院的日常教学和纪律维持都几乎必然会出问题。”
“是啊，院长！”柴鼎当即附和，“无论怎么样，我们肯定要先保证正常的教学进度和学院纪律不出问题啊！更何况，现在总体形势越来越乱，我们不能让这帮小子们再尽可能地抓住撒野、胡闹的机会！”
顶着一头橙红色头发的青年男教员不由自主地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先把眼角的余光投向柴鼎，再仔细打量金博的侧脸。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两位看上去时常不对付的主任第一次在相对比较重大的问题上达成一致。坐在他斜后方的白胡子老教员也忍不住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
“我没有说，要从咱们学院的其他部门当中抽调人手。日常教学和维持纪律的人手肯定是不能动的。”
侯仁泽放慢语速，并加重语气，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如同千斤巨石一般。
“我的意思是，我会同时向政府和灵核谷方面申请，争取让政府或者军方划拨一部分人手到咱们学院来，接替身上有较为重要的教学任务的教员来执行带领学员们外出锻炼的任务。”
所有青年教员当即目瞪口呆，随即面面相觑。中年教员和老教员们也先后露出带有几分怀疑的表情。
“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侯仁泽抬起两根手指，向斜前方一指，“如果你们有异议，你们谁能想到其他可行的方法？”
整间会议室再次陷入寂静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少数人甚至像是被直接完全麻痹一样，连眼珠都变得几乎不怎么转动。
“叮——”
微弱而清脆的响声突然从会议室的大门外响起，传入室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进来。”
侯仁泽一边开口，一边抬起手掌，解开大门上的灵力封印。
一个身材高大而挺拔的身影从大门之外显现出来，并迅速地走进会议室之内。他不是身穿制服的教员或者工作人员，而是身穿军装和制式盔甲的军官。
好几名青年教员先后把目光投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军官，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他们几个都知道，这名军官穿在身上的制式盔甲，是专属于精英灵师团的中、高阶战斗灵师们的制式盔甲。
“将军阁下，主帅阁下让我通知您：当您处理完自己手头上必须处理的事务之后，请您立刻赶往灵核谷。”
军官快步走到侯仁泽身边，抬起手掌，向侯仁泽敬礼，随即用传音术把自己要说的话直接传入侯仁泽的耳中。
“是。我知道了。”
侯仁泽当即回答，脸上的表情当即变得更加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