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远远的在看着他。
程钧云给盯得发毛，他看见那是个男人，看样子不过十七八，正站在房顶上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衣服，手里拿着个筐，似乎正在抖米，只是看到他时停了下来，远远的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单步青，有人看着我。”
“啊，谁啊？哪？”
单步青瞪着眼睛张望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
“那个，黑衣服正在抖米的。”
单步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一个隐约的人影。但是他大致上知道那是谁了。
“那是钱师兄，他叫钱万安，咱门派排行老四。”
“就是那个酸菜白粥？”程钧云挑眉。
“是了，”单步青没忍住的笑了几声：“他不太好惹，别和他起争执。”
“为什么？”
“他不会看脸色，嘴上又没个把门的，想起什么说什么，嘴巴还不是一般的毒，跟他起争执就是在气自己……就算和他打起来也没用，这家伙在全宏都都是出了名的能打，咱们柳山能打得过他的也就上面几个师父师叔。”
“哦……”程钧云点了点头，看着那个人带着的一把刀。
“不过你视力可真好，这么远，我都只能看出个人形，你连在干什么都能看出来……”
单步青露出一个微笑：“你这人奇怪的地方蛮多。”
……靠。
……靠靠靠靠。
程钧云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捕捉到了单步青眼中那个感觉——那是发觉了什么的时候的眼神。
……该死！这小子也有点太敏锐了！照这个势头下去，这个现状，这个环境，他迟早要怀疑到那个份上！
这可真是个麻烦角色！接下来要怎么办才能让这小子避开那个方面！？
要是柳山到处都是这种人，他这几年可还真是该死的平静！
柳山相当的干旱，但到底还是有一点泉水滋养着山上耐旱的植物。
柳山门应该是特地建在水源地附近的，程钧云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要怎么才能撇清自己和“非人”的关系，就被一阵轻微的水流声吸引住了。
离住的地方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包围着柳山门居所众多的岩峰中的一个，它的一条裂缝中插着一根土黄色的竹管，正向外涌着一股清泉，清泉所布及的地方长着发绿的苔藓，一些细小的裂缝中还长着一些罕见的喜水植物。
这是柳山罕见的有着勃勃生机的地方。
“顺着栈道往下走，我扶你。”
单步青伸过来一只手，眼睛止不住的上下扫着他，程钧云被这么看的满身不舒服，仿佛下一秒一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全被这双漂亮的大花眼看透似的。
偏偏这时单步青还显得特别无辜，一副完全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什么的表情，让人对这孩子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生出些此前没有的毛骨悚然。
不过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程钧云抓住那只手，跟着他往下走了一步，踩在一根磨的光滑的铁栈道上——只有数根略显扁平的粗铁条，不过成年人手臂粗，勉强够两个孩子并排站在上面，周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稍一不留神可能就跌入悬崖，看的人胆战心惊。
“这个，没事吗？”
程钧云咽了口唾沫。
“没事，走了多少年了，这是咱们祖师爷钉上去的，就算在上面放几头猪都能撑得住。”
单步青说着就带着他下去，程钧云硬着头皮跟上去。栈道看起来不靠谱，但实际上走上去就感觉好了许多，除过本能上的恐惧，这玩意儿实际上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还好，记得他们几个刚来的时候是爬下来的，有的爬都不敢爬，硬拉他就跟要他命似的搁那嚎，往常方师兄都是直接往下踹的。”
十四十六？方师兄？这些都是门中弟子吗？这个门派究竟有多少人？
程钧云决定问一问。
“单步青，柳山门究竟有多少人？”
“一共二十五人，弟子加上你一共二十二人，还有三个长辈，一个孟渡洋孟师叔，他也是我师父，一个周甫周师叔，一个柳杰柳掌门，算不上什么大门派，但是怪人特别多。”
“怪人？”
“这个回头掌门会跟你讲——到了。”
往下走了大概七八个这样的铁条，就是洗澡的地方。
说是洗澡的地方，其实就是由一股泉水和一处突起的平坦岩石组成的一个极其简易的澡堂。早上还有些凉意，更加冰冷的山泉水让伸过去一只手试探温度的程钧云打了个寒颤。
也没办法，就这么洗吧。
有个人迅速的从栈道上冲了下来，程钧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只听那人“嘁”了一声，又一下没了人影。
“嘶……”
伤口还是不留神进了涌出的山泉水，冰冷的山泉水渗进新长的肉里，掺进粘稠的黑血里，然后流下来，染的脚下一片血红发黄的水，淅淅沥沥进了幽深的悬崖。
“单步青！新来的！我刚洗的澡！”
山崖下传来一声怒吼，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瘦的像个猴似的孩子冒出个头，一手扒着攀崖用的栈道，一手挡着那些掺着血的水。可惜他做出的的努力基本白费，血水统统毫不客气的给他洗了个脏水澡。男孩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相当的生气。
单步青好像根本没有发觉他生气了一样，一边拦着想要道歉的程钧云，一边用同样大的嗓门吼了回去：“你起那么晚抢不到好位置怪谁？！周师叔可讲了！顶上的位置谁先来是谁的！起晚了接尿都是活该！”
“单步青！你怎么这么恶心！”
“周师叔原话！你听都没听活该抢不到！”
“单步青你！你有种……有种下来打一架！谁赢谁用！”
“我才不！门规没这条！”
“门规也没同意你抢我包子！”
“你一顿五十个包子给我一个又能怎么样！”
“每一个包子都很重要！我吃不饱吃你啊！”
“来啊！当我怕你啊！”
“来就来！谁——”
瘦猴怒气冲冲的往上爬，程钧云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看了单步青一眼，得到他一个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神。
瘦猴一手扒到他们在的这块突起的岩石时，单步青一脚狠狠地踏上那只手。
“单步青我@%#～&＄Š！”
瘦猴手没抓稳，一头往后栽去。
“喂！你——”
程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可是单步青脸上神色依旧，男孩更是仅仅在开始下坠时惊讶了一瞬，然后就迅速冷静了下来，用脚勾住了一边的栈道，全身一使力，轻轻松松就爬了回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对他来说似乎非常容易，上来之后便气都不带喘一下的继续和单步青吼：
“我去你个奶奶腿的单步青！你是真的想搞死我啊！”
……果然，既然有一个聪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单步青，再来一个反应和身体状况都超越常人的瘦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有种把我的三串糖葫芦还回来！不还你想死都没门！”单步青冲下面做了个鬼脸，扭头问程钧云：“你洗完了吗？”
“哦、哦，嗯，洗完了。”
“那行，留这傻子一个人洗去，咱们去吃饭。”
单步青递给他一件新的布衣，他刚接过来，便听单步青问道：“先别，你伤口上全是水。”
单步青又拿出一小瓶药，用块干净的布把伤口给擦了擦，接着往上洒那些姜黄的药粉。
单步青若有所思的一副样子，眼睛却上下打量着他，看着那又忽然消失了的花纹曾经存在的地方。
饭点的时候，柳山门的弟子基本都来了。
有男有女，大的看上去都有二十多了，小的连走路都不利索，每个人看上去都和周围的人不同——无论是气质还是外形，这些人的经历似乎都不太寻常，程钧云看的眼花缭乱，单步青拉他坐下时，他才终于从对着面前的四五个包子发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这张桌子上，有他和单步青，还有对面坐着的刚刚那个瘦猴，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孩。
能坐一个桌上，说明他们起码和单步青是很熟的，先别急着问其他人，先从这些能从单步青嘴里套的人开始调查，要是他们中以后能搭把手的人，那是最好的。
程钧云长吸一口气。
那么先从打招呼开始，一步步融入这个全是人的圈子里。
“我叫程钧云，你们的师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