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惊讶的是，荒对这里比我还要熟悉。
不过也是，真要说起来，我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吧。
他带着我顺着植物密布的小路下去，和我穿梭在这个寂静的世界。
我从不知道这里的路是如此的错综复杂。
已经成年的我们像两个幼稚的小孩，竟然在这里玩起了过家家。
“延船长，何时启航啊！”
荒借着河边停泊的一条小船，鬼鬼祟祟偷摸着绕着河岸溜达了一圈，确定没有别的人之后竟然和我玩起了扮演游戏。
我从没坐过船，此刻眼巴巴看着站在上面的荒，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没经过主人同意，站上去真的好吗？
我迟疑着，求助似的看向荒。
荒显然也没料到我竟然不敢上去，呆了一下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延，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没想到他还笑我，一时间撇着嘴说：“荒，别笑了啊。”
“好好好，不笑了。”他很配合地咳嗽两声，勉强止住笑意。
见我还站在陆地上踟蹰，荒上前两步，站在船头向我伸出手，邀请道：“来吧，延。我们只是在上面站一会，不会有事的。”
我还是迟疑，但心底已经动摇了。
不划走的话，站在上面体验一下也没什么吧？
我这样想着，慢慢迈开了脚步。
荒后退一步给我让出位置，我深吸一口气，一步踏了上去。
“好嘞，延船长，感觉怎么样啊。”
我第一次站在船上，略微动荡的感觉让我心底不安，忍不住朝荒伸出了手。
荒很配合我，他估计看出来我心底的恐惧，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转移我的注意力。
我适应了一会就能自在地在船上走了。
蹲在船里，我用手捧起一捧水，一瞬不瞬地看着手心，眼底是细碎的光。
荒蹲在我旁边，轻声说：“延，开心吗？”
我重重点头。
这艘小船是真的很小，小到我和荒一人蹲在一边，就已经没有多少空位了。
可是我好开心。
所有的阴霾都随着我手心里的水一起，洒在了这深深的长河里。
水珠融进了河流，随着河道冲刷了我内心的灰尘。
我蹭地站起身，还把荒也拉了起来。
荒顺着我的力道站起来，看了我一眼。
我们心有灵犀一般，相视一笑。
“船长，这是缓过来了？”
“当然！”我大手一挥，目光炯炯望着远处，命令道，“扬帆——”
“好嘞，目的地是海的另一边，最神奇的乌托邦！”
“还等什么，gogogo！”
这一刻，我摆脱了世俗的枷锁，成为了一个自由的船长。
我的征途是海浪和风暴，我的残骸将是我勇气的证明。
虽然错误，仍然正确。
我要肆意挥霍我的时间，去做最冷酷的船长，去征服最辽阔的大海。
而荒，他是我最忠诚的伙伴，将会与我一起，在这苟延残喘的世界上铸就我们的明天。
这是我们，疯狂又自由。
我的情绪开始高涨，我心底那个幼稚的小孩推开了心门，在我心中摇旗呐喊。
“登陆！让我们去征服这个植物王国吧！”
“延船长，小心身后——”
“荒！”
荒先我一步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
拂过植物开着的花朵，我跟着荒奔跑。
回头看，那艘小船还停在原处，静静地摇着波纹。
如果我是一座孤岛，那荒，大概就是唯一的通路。
……
我们追逐打闹，一人拿着一根路边捡的小树枝，装模作样地击打着土地。
我们灵活地在小路上来回穿梭，幻想着不存在的敌人，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张扬的笑容和肆意的笑声是最后的记忆。
此刻的我们，就是最勇敢的征服者。
落日把我们印在眼底，我满脸笑意，笑得脸都红了。
高高举起手机，以它为背景，为我们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这是只属于我和荒的秘密。
夜幕来临了。
“啊，今天玩得好开心——”
玩累了，我和荒平躺在长满小草的河边，我伸了个懒腰，脸上是轻快的笑。
“是啊，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荒掏了掏口袋，把扣下的耳机还给我，指了指通向大路的那个方向，温柔地说，“延，天很晚了，回去吧。”
我怔了怔，回头看看那条路，又看向荒，鬼使神差，问：“你不回去吗？”
荒笑而不语。
于是我明白，什么都不必问了。
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繁星，我向荒道别，并告诉他，我明天会再来的。
荒很开心地答应了，说他会在这里等着我。
于是我迈开脚步离开了。
水面倒映着繁星，也倒映着我。
回头看荒，他在对我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但就是心照不宣地明白。
他会在这里等着。
而我要做的，就是来这里，来我们初见的河边，找他，等他，见他。
真奇怪，明明这么晚了，天这样黑，我却把他的笑容，连同他眼尾的小痣一起，看得清清楚楚。
再见荒。
明天见。
……
四月的南方还是有点冷的，对我来说。
我把耳机戴上，音乐声调到最大，慢慢悠悠地往租的房子走。
我出门穿的是拖鞋，老实说脚被磨的有点疼。
前几天看见大拇指处被拖鞋磨破了皮，翻找半天从带来的包里搜刮出一张创可贴，贴上之后去洗了个澡，回到房间才意识到我贴早了。
因为没有创可贴了，只能就这么走了。
刚刚玩得疯都没注意，此刻周围安静下来了，走路还真疼啊。
沿着桥边走，迎面有遛狗的居民，三三两两结伴的情侣或者朋友高声谈笑，他们的方言我是听不懂的。
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来来往往，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移。
他们看上去形如枯槁。
那毫无光彩的眼睛，曾经也光芒万丈过吧。
在无知的童年里，被无端的童趣支配着，指挥着自己的世界忙碌，做自己的王。
可是沧海桑田，时间会把大山放在你的肩膀，逼迫你扛起一整个风雨飘摇的家。
普普通通地来，普普通通地走，偶尔驻足，想，有点累，以后还是不要来了。
我无端觉得压抑窒息，感觉世界天昏地暗。
强忍着要落下的泪水，我闭了闭眼睛。
路灯高高伫立着，洒下的光总是比月光要明快的。
草丛里埋伏着昆虫的鸣叫，我走得缓慢，无意间回首，看着身后空无一人。
低头看影子，影子和我对视，我默默移开了视线。
其实没什么的。
明明之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我无端觉得有点孤独。
是不是我跑得再快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我不清楚，也不想尝试。
好好睡一觉吧。
明天醒来，再去见他。
荒。
忘记跟你说晚安了，没关系，明天可以说午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