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余成言 悔遁有他
书名:雪飞炎海 作者:谭玉旋 本章字数:12311字 发布时间:2023-08-14

  自从离离认识了凌璋,就觉得梨花宫和自己想象的分毫不差,清正圣洁,救苦救难。

  在她眼中梨花宫守护天下,更是唯一能够拯救萧追的希望,现在梨花宫大公子救了自己的性命,大恩大德,无可报答,唯有全身心爱他。凌璋原本以为要得到离离这样的绝色美人,需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竟如此容易。心中不由得暗暗得意。凌璋让离离在最无助的时候爱上他,本非君子行径,实在不堪托付,只是可怜的离离尚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二人相爱之后,她对凌璋毫无保留说出了一切,蛩鸣,萧何之盟,何千的背叛,萧追身怀血魔珠一事,即便凌璋已经猜到,听离离娓娓道来一切,心中仍然十分震动,不由得对萧家肃然起敬,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家族。同时凌璋非常清楚,这样的伟大,正是父亲所不能容下的,父亲对萧家的态度是充满忌惮和厌恶的,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一旦让他知道离离和萧追的真实身份,后果难料,不管怎样,父亲都不会用冰魄雪心为萧追治伤的。而离离如果知道今日的梨花宫已不是当初,又会如何?他动情地说:“离离,你将一切都告诉了我,我能否将其视作你对我的托付。”离离点点头,凌璋柔声道:“有我在,我会永远保护你和追儿,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离离重伤后说了这许多话有些累了,凌璋喂她吃药,她服了药便沉沉睡去。凌璋看着离离的美好安静,不设防备的睡颜,心中充满了矛盾挣扎的痛苦。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杀掉离离,然后带萧追回梨花宫向父亲复命,父亲便会兑现承诺,选定他为守护神的继承人,他就实现了二十六年来的梦想,那是他从小便为之付出了无数心血,不论如何不能放弃的梦想。可是他真的下不了手,因为他对离离不完全是见色起义,其中有一份真心的喜欢,他自己也很意外,他对离离一见钟情,就生出了二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真心,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唯一的亲人,这让凌璋无法舍弃她,于是凌璋面前出现了一道爱江山还是爱美人的难题,他思考了很久,如果将离离带回梨花宫,以她萧家后人的身份,父亲绝不会置之不理,一定会对她做出处置,她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具有着人见人爱的倾世之美,势必会多生枝节,到时候事态会如何发展,便难料想。他从小到大,为人处世都有周密的计划,按部就班,他不喜欢情况有变,离离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变数。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他每多看离离一眼,就多爱她一分,他的脑袋混乱极了,他的心乱成一片,他甚至想过,要为离离放弃权势,一走了之,天下之大,未尝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这个想法冒出来后,他惊了一身冷汗,不,绝不。怎么可能放弃所有,放弃无所不能的冰魄雪心,放弃号令天下的权势地位,那可是万众敬仰的神明至尊啊,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弃。真可叹不是人人都如萧情何怜一般,他们为婉阳付出的连天地都会动容的真情是绝无仅有了。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清醒了,也终于想定了。这道难题,凌璋的答案便是红颜易老,江山永存。

他不忍心杀离离,却也不准备放掉她,凌璋这几日为离离把脉疗伤便觉察出离离天资极高,功力深厚,身具雪飞炎海的绝顶修为,如果知道真相,会是梨花宫的劲敌,一个让自己左右为难的大麻烦,他还是决定带离离回梨花宫,至于是福是祸,是死是活,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这个决定如此危险残酷,离离浑然不觉,她陶醉在凌璋的柔情中,满腔感激又觉得无比安心。毕竟凌璋在她面前展现了最完美的男人形象,又有救命的恩情在,离离怎么可能不动心。

为了防止何千前来偷袭,夜晚凌璋也与离离萧追共处一室,凌璋这般周密保护,离离对他的感情更深,要救萧追,不是那么简单,更要好好爱凌璋,将来救活萧追才有指望。

离离太美了,她纯洁的毫无保留的爱情也太美了,此时凌璋正享受离离的爱情而不愿失去,所以他对离离隐瞒了一切,对她说:“你久居蛩鸣不知世事,岂不知纵然八十多年过去,江湖上因为寻找血魔珠而产生的风波一刻也没有停止,血魔珠干系太大,一旦被他人得知,必定又是血雨腥风,倘若他们联手逼上梨花宫,我怕我护不住你们,离离,你要知道我对你的爱,不论如何我不能失去你。”离离道:“那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凌璋正色道:“梨花宫门风清正、规矩严谨,当然可靠,不过这件事如果知道的人多了,难免不走漏消息,如果传出江湖,必定是轩然大波,萧追身怀血魔珠,更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他,到时候人心惶惶以讹传讹便不好办了。所以我带你回到梨花宫之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你的来历,不要告诉和任何提起萧家的事情,更不要说你是萧情宫主和婉阳夫人的后人,总之,什么都不要说,若旁人问起,只说家中发生重大变故,亲人皆为仇人所害,追儿亦是身受重伤即可,而我会寻找时机,禀明父亲,求他做主,看看是否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伤害萧追,保全他的健康,又能妥善处置血魔珠,这法子一定十分不易,在这过程中,你千万咬紧牙关知道吗?”这些话都是凌璋为了稳住离离,不叫离离得知梨花宫的丑恶真相而说的伪诈之辞,离离却信以为真,不疑有他,是因为她此时托庇于凌璋,别无他法,更是因为她多次听亲人们提起梨花宫,知道那里曾经有一颗无与伦比的千年梨花树,在天下遭逢大难的时候,梨花宫就会挺身而出,为天下解忧,在她心里,那个遥远的地方就跟自己的家一样,梨花宫变得今日这般如狼似虎,视人命为草芥,是她怎么怎么也想不到的,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凌璋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绝望中上天派来保护她的天神,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紧紧抓着不放,同时又温柔款款,尽量不多说话,生怕凌璋厌烦,听他考虑如此周全离离甚为感动,说道:“多谢你,我都听你的。可我担心这件事终究瞒不住,毕竟何千,何千他知道。”凌璋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引他出来,将他杀了,给你报仇。”离离感动得热泪盈眶,说道:“是,一切就托付凌公子了。”凌璋抱着离离说道:“你放心就好。”凌璋又道:“梨花宫人多,修为极高,聪慧灵秀,追儿身上魔气太重,一见便会看出端倪,他伤得这样重,人来人往,对他的伤势也无益,我在玉山的居所名为白萍洲,乃是湖中之洲,仅有小船可供通行,他住在那里安全又清净,可免去往来之扰。到时候你也住在那里,方便照顾他,你看可好?”离离俏脸一红,说道:“是,我也住在那里。”离离容颜如玉,这时增添一抹娇羞之色,更是风情无限,又显得天真娇柔。让他想起了玉山漫山遍野的梨花,离离实在是个太美好的姑娘,这一刻凌璋迷醉了忘情了,心灵被净化,忘记了一切阴谋假意,对离离只有真心,他情不自禁拥吻了她。

    凌璋为了更加享受离离的爱,对萧追倒是十分尽心。每日以自己的雪飞炎海的修为注入萧追体内,为他疗伤,不过萧追受创太重,一个月间一直在昏迷,没能清醒过来,离离十分担忧,她越是担忧,越是依恋凌璋,凌璋便好言相慰,以亲芳泽。

血魔珠经过两次封印以及八十多年的渡魔魔性减弱,而萧追作为萧家后人,具有主宰血魔珠的血脉,所以血魔珠入体之后,他并没有成魔,血魔珠没能击垮他,更加没能控制他,这也是婉阳当年为什么要坚持生下孩子的原因,而且血魔珠带给萧追的折磨,并不是在血魔珠进入他身体的这一刻开始的,早在他目睹了母亲的悲剧、大哥的疾病开始,他就饱尝了血魔珠带给他的苦难,开始了和血魔珠的斗争而依然成长为一个善良的人。所以在血魔珠进入他的身体之后,他展现出了超强的意志和压制力,血魔珠并未能够控制萧追的心神,萧追没有成为血魔珠的宿主。然而意志再强,终究是血肉之躯,胸膛上久不愈合的创口,以及血魔珠上蕴含的一正一邪两股霸道的力量时刻折磨着萧追,让他变得无比虚弱,总是大口吐血,多亏玉龙山庄珍藏了不少名贵药材,于滋养气血大有裨益,日日海补,这才维持住了他的生命。

这一个月来,萧追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昏迷中,浑身痛得要死,痛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一日,离离喂他喝下一大碗参汤,他总算有了些精神,恢复了一些神智,勉强睁开眼睛,只见他的床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他的姑姑,而另一个男人则是他完全不认识,而他却握着离离的手,萧追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姑姑遇到的危险,离离受到侵犯比他受到侵犯要严重一万倍。萧追大怒,猛然坐起,劈开凌璋的手,将离离的手夺过来,他警惕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握着我姑姑的手。”萧追能够醒来,离离十分欢喜,更加感激凌璋精心救治,不料萧追醒来的言行如此充满敌意,离离生怕凌璋见怪,急忙道:“凌公子不要介意,他只是病得太久了,身上太痛了,我会和他说明白。”凌璋微笑说道:“不妨事,劫后重生,自然是心有余悸,你们好好说会儿话,我去外面守着。”离离柔声道:“多谢。”凌璋笑了笑,离离送他出门后,转身对萧追道:“追儿,凌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现在就是在他的玉龙山庄养伤,你下次和他说话,要尊重些知道吗?”萧追奇道:“是他救了我们?”离离道:“是,老天保佑,他就是梨花宫的大公子,也就是我们要找的人。”萧追道:“就算他救了我们,也不能握你的手。”离离道:“别说这个了,你感觉好一些了吗?哪里还痛?”萧追猛然醒来,又动了怒气,说了这几句话已经是头晕目眩,他想要跟姑姑说话,话没说出来,却吐了一口血,此时他气血两亏,每一滴血都那么珍贵,那是萧追的生命啊,离离心疼不已,萧追流了多少血,离离就涌出多少泪水。萧追急道:“姑姑,别哭。”离离抱着萧追说道:“姑姑好心疼你,我可怜的追儿。”萧追道:“我一点都不难受。我身上好着呢,我想离开这里,咱们走吧好吗?”离离道:“傻孩子,咱们还能到哪里去,只有梨花宫才能庇佑咱们,庇佑天下,只有冰魄雪心才能治好你的伤,让你有活命的希望。况且凌公子待咱们这样好,你这样说话岂不是叫他猜疑伤心。”萧追又道:“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这样。”离离明白萧追的意思,他看到自己和凌璋亲密的言行,心中难过自责,道:“我很喜欢他。”萧追的眼泪立刻涌出来,问道:“姑姑,你是真心喜欢他吗?”离离道:“当然了,我命中注定应该爱他,这是最好的安排了,知道吗?”萧追又道:“原本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姑姑,我真的可以,我能控制我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我不想你为了我委屈自己。”离离听了萧追这话又掉下了一连串的泪珠。萧追虽然是个孩子,非常懂事,宁愿自己吃苦受累,也要成全别人,从六岁开始,他就开始操持家务,后来什么都不让离离沾手,他总是说小姑姑是仙女,仙女怎么能做粗活呢,离离出尘的美丽也有萧追一份功劳,萧家的人用最淳厚的爱养育了离离,离离现在想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很早之前,就承受了许多不该他承受的痛苦,离离看着他因为痛苦而铁青的扭曲的面容,心中祈求上苍,如果能,请让自己来代他替他。

萧追伸手拂去离离的泪珠,这个举动让离离想到了哥哥,萧家的男人不论年纪都是顶天立地的,他们总是希望能为亲爱的人撑起一片天地,守护他们不受到任何伤害,萧博对离离是如此,萧追也是如此。离离说:“好孩子,我们是萧家的儿女,守护血魔珠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责任,不是这种命运选择了我们,是我们选择了命运,生而无怨,死而无悔,既然无怨无悔又何来委屈何来辛苦,我要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用血魔珠的力量,你要主宰血魔珠,而不要让血魔珠主宰你,这样你爹才不算白死,萧家的祖祖辈辈才不算白白牺牲。知道吗?告诉我你撑得住吗?”萧追含泪说道:“姑姑放心,它伤害不了我,我不会让它伤害任何人的,我不会让它出世的。我要和它斗到底,我能和它斗到底。”血魔珠入体,对于萧追来说像是一场噩梦,他至今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吗?他数度陷于昏迷之中。梦的最多的就是何蕖,他好想念她,他迫切想要见她,想要知道她好不好,从小到大他的喜怒哀乐都与何蕖分享,何蕖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也是世上真正懂他之人,他无助的时候会格外思念她,何蕖,何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难道此生无法再见到你吗?现下萧追情绪波动,胸口痛得厉害,剧痛让他无助,无助的时候,格外思念何蕖,他情不自禁叫出她的名字,他也清楚今日一切痛苦始作俑者乃是何千,杀父深仇亦不同戴天,对于仇人之女他不该如此留恋,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哭着说:“姑姑,对不起,可是,我好想她。”离离道:“我相信这件事与蕖儿无关,可事已至此,你还是将她忘掉吧,以免将来陷入两难,痛苦不堪。”萧追想,忘掉?我真的能将她忘掉吗?那何蕖呢,她也会将我忘掉吗?忘掉也好,我现在这个样子,明摆着活不出去了,又何必再见连累于她,也罢,忘掉也罢。

每天清晨天将亮未亮,是玉龙湖最美的时候。冰面上会有薄薄的冰雾,飘动如烟,是为冰风,整个玉龙湖如同仙境一般,离离听凌璋说过多次一直想要亲眼看看,可是她伤没好全,凌璋一直不许,现下将近两个月过去,离离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天早上他们早早起来,来看冰风,玉龙湖本就广阔,朦胧之中愈加显得广袤无垠,离离站在冰面上,她的倒影晶莹绝世。冰风之中有一种永恒的美。凌璋看得痴了,朵朵梨花飘在风中。可是春天就要来了,玉龙湖的冰雪要开始消融。他们也必须离开了,回到梨花宫,一切就都会被揭破,不会有任何余地。未免有失,凌璋飞鸽传书,调来了梨花宫的护卫。

在他们离开玉龙湖的这一天,离离回头看着即将消融的冰雪世界,心中忽然说不出的害怕,那时候她心中充满对凌璋的期望和眷恋,她相信凌璋会保护她,最终安定下来。在路上,凌璋用计引出了何千,只可惜没能杀了他,终究还是让他逃了。

萧追伤得很重,受不得车马颠簸,不宜星夜兼程,所一路上走得很慢。既有伤,也不能一直住在马车中,需要好好的休息。免不了投宿驿馆客栈,离离的惊世之美引发震动,每离开一个地方,沿路都挤满前来一睹芳容的人。甚至有几名痴心人追寻几十里不肯离去。穷苦秀才为她清丽圣秀的容颜所震惊,送了她梨花圣母四字雅号,即刻传遍天下。

所以走了将近一个月才来到玉山脚下,凌璋将萧追安置在白萍洲,果然是个极隐秘清幽的地方。

白萍洲乃水中洲榭,四面湖水甚深,远远望去如同孤岛,有小舟可通行,上岸之后,有一片花林,穿过花林,有一结构精巧的朱红小筑,仪威静严,不乏生动可爱之处,离离一见便心中喜欢,她不自觉看向凌璋,只觉得一个人的气度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如此人才,居室果然清华。

凌璋早就传话吩咐,仆人将铺了两层虎皮的藤条椅抬来,扶着萧追躺下,又拿来了一副熊胆,萧追看着皱了皱眉,说道,我不想吃。”离离说道:“一定要吃,不吃怎么会有精神呢。”萧追摇了摇头,还是不吃,离离有些着急了,凌璋见状急忙劝道:“舟车劳顿,他想必累了,一时不愿张口吃饭,还是让他养会儿精神,等歇过来了再吃吧。”其实离离是晓得萧追为何不吃的,只是当着凌璋的面,无法劝他。厅中已经摆好了饭菜,凌璋对离离说:“你身上也有伤,也好好好休养,先吃点东西。”

这时只听一声嗤笑,饭桌底下忽然钻出来一个小男孩,生得极为俊秀,身着白衣,白衣之上金星闪闪,宛如亮晶晶的明星,尊贵华胄,身份不凡。凌璋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对管事姑姑银壶责问道:“二少爷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说,不许任何人再上白萍洲吗?”那小男孩灿然一笑扑到凌璋身上,说道:“大哥,银壶姑姑说了不许,可我想你了嘛。”凌璋把他抱起来,说道:“大哥最近有事,你先回自己的蟾桂宫好吗?”那小公子道:“我不嘛,我不嘛。你这次从玉龙湖回来,就不疼我了,为什么为什么。”哭闹起来,他人虽小,嗓门却大,听得人心烦意乱,萧追显然十分不适,闷哼了一声,那小公子闻声望着萧追,奇道:“他是谁?”凌璋正颇为歉意的看着离离,那小公子又循着凌璋的目光看着离离,目光中立刻有惊喜之色,他从凌璋身上跳下来,走到离离身边,牵起她的手,痴痴说道:“姐姐,你好美。你是我的嫂嫂吗?”离离笑道:“小公子也很俊呢。”凌璋笑道:“这是我二弟凌琛,跟我三妹凌琼是双生子,神君事忙,这一双弟妹是我带大的,小儿天性烂漫,他们在我面前又向来没规矩,你别介意。”离离笑道:“不会。”凌琛这时又嗅了嗅,说道:“怎么有一股臭味。”凌琛又到萧追身边,捏着鼻子道:“是你,你好臭。”萧追自血魔珠入体后,伤口一直不愈合,的确有一股血腥味极强的臭气,萧追终日生活在一团臭气中,常常感觉自己好不了了。他身上的味道的确刺鼻,离离和凌璋从来不提,他便觉得旁人是闻不到的,凌琛骤然说出来,萧追心中难受,不过他品格厚重,心地淳朴,并不恼怒,勾起连日积攒的委屈,虽然闭着眼睛流下泪来。凌琛奇道:“他闭着眼睛也会流泪啊。”凌璋喝止道:“小琛,不得无礼,他们是我的客人。这位哥哥生了病,他的病还没好,正是难过的时候,你身为梨花宫的公子,长大了便要身兼天下,当匡扶正义,怜弱恤孤,你怎能以他人的痛苦玩笑取乐。”凌琛天性善良,听了这话自知做的不对,他对萧追说道:“这位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凌璋道:“这才是好孩子,好了,过来吧,不要吵着哥哥了。三妹呢?”凌琛道:“神君让三妹到灵华峰清修,那群白胡子老头在教她武功。我来找大哥,就是要大哥指点我武功,不能让三妹胜过了我。”凌璋笑道:“胜过了,有什么打紧,兄弟姐妹要谦让爱护。”凌琛道:“那我永远不胜过大哥。”凌璋笑道:“二弟未来的境界一定远胜于我。”又问道:“你吃饭了吗?”凌琛道:“还没呢,好饿。”凌璋道:“那你和我们一起吃,吃过了就回去吧,好吗?”凌琛道:“我喜欢白萍洲,就让我在这住嘛,为什么他们一来,我就不能在这里呢。我好喜欢这位姐姐,我想要每天见到她。”离离道:“大公子,让小公子在这里吧,不妨事的。”凌璋道:“好了,都饿了,先吃饭吧。”

离离匆匆吃了几口,就回房陪萧追了。

这么多天离离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变故,失去了哥哥,离开了蛩鸣,她的世界完完全全改变了,她的心境也完完全全改变了,她愿意去爱凌璋,全都是因为萧追,是为了守护血魔珠的任务,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爱任何人了。因为她是萧家儿女,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为血魔珠而奉献。个人的生死荣辱和家族使命以及整个天下比起来无关紧要。在爱凌璋的过程中,离离的心胸越来越打开,越来越容纳万物。身上有了悲悯的气质,所以沿路那些百姓,受梨花宫强权影响,而不得幸福的人像看到救星一般,倾慕她,追随她。而她的心全部都在萧追身上,随着他的情况好坏忽上忽下,暂时忽略了这些人,没有细细去想,他们看起来那么难过,究竟有什么不对。萧离离将萧追抱在怀里对他说:“追儿,我们祖先或许预感到了一这天,因为我们的命运原本就与悲剧紧密相连,血魔珠自诞生那一天起就注定要给人世带来无尽灾祸,萧何二氏,用血肉之躯,用生生世世的幸福挡了这么久,我们要对得起祖先对得起他们的牺牲。要尽力忍耐知道吗?”萧追道:“我会的。”

离离又说:“追儿,咱们已经到了梨花宫,就算是安全了,但还是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萧家的事知道吗?”萧追道:“我明白。”虽然口上答应着,但是他伤心郁悒的目光直直望着离离,离离晓得他难受,晓得他内心有多么悲伤绝望,宽慰道:“好孩子,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自血魔珠入体以来,萧追承受了无尽痛苦,这些痛苦,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够承受的,他身体迅速衰弱下来,他终日卧床不起,什么都要人照顾,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从小就照顾别人,虽然累,身体健壮的很,每天有用不完的力气,失掉了生命力的感觉,让他特别特别不安,他知道离离都是为了自己,可他就是不安,见到凌璋的第一眼他就不喜欢,来到这个白萍洲,更像是坐牢一样,他说道:“他要是对你不好,姑姑要跟我说,咱们立刻走。我死也不要你受欺负。”离离微笑道:“他不会欺负我的。”

凌琛年纪虽小,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凌璋没有拗过他,他就在白萍洲住下了。他对萧追很好奇,每天都要来看他。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一天凌琛问他,你一定很疼吧。萧追道:“有点。”凌琛道:“是谁打伤了你。”萧追道:“不知道。”凌琛奇道:“你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会不知道。凶手是趁你睡着的时候打你的。”萧追道:“就是不知道。”凌琛道:“好吧。我不问了。”萧追不说话,凌琛道:“你睡得不好吧。”萧追道:“怎样。”凌琛道:“在我很小很小时候,天热睡不着的时候,我记得我娘会给我吹曲子,听着听着我就安静下来,凉快下来,是很舒服的。我娘走得很早,我都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可是我记得那段箫声,我想吹给你听,你听得沉醉了,也许就忘记疼痛了。”萧追道:“多谢。”只见凌琛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白玉为身,晶莹玲珑,未闻其声,但见其形,便觉得清音徐出,沁人心脾。凌琛抚摸着玉箫,说道:“这是我母亲的,听银壶姑姑说,我母亲的箫声,天下最美。”凌琛把箫放在唇边,缓缓吹起,他年纪小,箫声却极为成熟,仿佛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很久很久。萧追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就能吹出如此苍凉的箫声。萧追认真听着他的箫声,跟随着他,进入了梦境,一个安静清凉,充满温情,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的地方。曲调跟雪飞炎海很像,好像是他的父亲坐在梨花树下,弹奏的那样。萧追又哭了,这样的乡音,这样的真情,他以为再也听不见了。

一曲既毕,萧追说道:“你吹得真好。”凌琛道:“银壶姑姑也这样赞我。他说我吹奏的跟我母亲一样好。”萧追道:“你母亲后继有人,一定以你为傲。”凌琛道:“虽然大哥对我很好,但是我很想她,每当想念的时候,就吹奏这首曲子。”萧追道:“这样的时候很多吗?”一定很多,不然他不会吹得这么好。凌琛道:“无时无刻,我不在祈祷,母亲能来看我,我是个有娘的孩子。”萧追道:“我也是。”

同病相怜,两颗心相知相近起来。萧追不喜欢凌璋,对于凌琛却是很喜欢的,音声不能作伪,他的心一定很好,只听他道:“我们玉山有很多好看的地方,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看。”十几岁的男孩正是活泼好动,萧追只能终日缠绵病榻,哪也不能去,他心中难过,淡淡说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不去。”凌琛也不再说什么。

这天凌琛又来找他。这天正好一丝风都没有,离离才允许萧追躺在藤椅上,坐在窗边,看看外面的风景,只见凌琛左手拿着一把梨花,右手抱着一个又高又大的馒头,兴高采烈跑了进来,喊道:“萧追,萧追,我来了。”萧追一见凌琛心情就好了起来,笑道:“这是什么?”凌琛道:“我带你看梨花。”凌琛指着这个大馒头说:“这就是我们玉山了。”又指着手上的梨花说:“这就是梨花树了。”而后便将所有的梨花枝插在馒头上,端到萧追眼前,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玉山梨花遍野,山花烂漫的样子,好看吗?”说实话,不甚好看,萧追感激他的心意,说道:“好看。真像。”凌琛拿着梨花馒头,围绕着萧追跑起来,高声道:“山都围绕着你旋转,你是世界的中心,你是人间的王,萧大王万福,小琛子给您请安了。”萧追终于笑出声来,凌琛道:“就是这样,你应该多笑一笑,心情开朗,病才会好起来。”离离看着这一幕,心中高兴极了。凌家的每一个人当真都是天使。凌璋和凌琛,身为男子尚且如此和爱,不知那位三妹凌琼又是怎样的人物,一定是心地非常善良吧。

离离的美名早已传遍梨花宫,宫中人人皆知大公子得了一个绝色美人陪在身边,凌璋带着离离回到梨花宫那天,梨花宫所有弟子都聚在天爵神殿等着一睹离离风采。

凌璋来到天爵神殿给父亲凌儒请安,离离跟在他身后,离离一踏入大殿,大殿之中立刻一片惊噫之声,众人皆被她的美貌惊艳,梨花宫美女如云,和离离相比全部黯然失色。仿佛此刻的繁霜殿就是瑶池碧霄,连凌儒都愣住了,他看着离离,久久不能回神。这时凌璋也换了一身锦绣华服,正是金缕绛绡,白玉圭璋,贵而化璋,美而有相。凌璋锦绣贵文、炜烨卓烁,纤弱苍白的离离站在他身边显得轻靡弱植、飘渺欲附。二人站在一起,便如日月叠璧、山川焕绮,当真是一对璧人。

梨花宫宫中,凌儒三弟子燕回与凌璋关系最好,素日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只听他喝了一声采,说道:“师哥,你好福气好运气,从哪里找到如此美貌的嫂子。”凌璋觉得此言不妥,欲分辨几句,只见离离脸色绯红,星眸灿灿,正望着自己,一时竟忘了说话,也痴痴凝望着她,大殿中几百个人如同无物,这般旁若无人,浓情蜜意,根本是情难自禁,众人都看得明白了。有人艳羡,有人嫉妒,有人崇敬,有人赞叹,有人相思,有人受伤,有人心神荡漾,有人追忆过往,七情六欲,缠绵悱恻,一时间繁霜殿这个冰冷庄严肃穆的大殿都沐浴在爱河之中。人人神思不属,忘乎所以,秩序全无。

凌儒自成为守护神以来,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他轻咳一声,却不啻在凌璋头上打了个响雷,他当即回过神来,急忙跪下,恭恭敬敬说道:“启禀神君,这位姑娘名叫离离,乃宜州人氏,三个月前家中遭逢重大变故,满门皆为贼人所害,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贼人仍不放过,追杀至玉龙湖,恰好为我所救,请神君看在她身世可怜无辜被害的份上,收留她,让她与众位师兄弟姐妹作伴,不叫她孤苦无依。”

凌儒点了点头,缓缓道:“梨花宫庇佑天下此乃应有之义。离离姑娘在梨花宫安心住下就是,姑娘远来是客,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同司雨讲,司雨,你要好生照顾。”只见一名身量修长的女子飘然而出,对离离颔首微笑,离离见她杏眼桃腮,面容甚为和善,不禁生出一股亲近之意。只见她恭恭敬敬跪下,向守护神回话道:“是,弟子谨遵神君之命。”

燕回又忍不住高声叫好道:“从今往后,离离姑娘就是咱们梨花宫的一份子了。”人人高兴,离离秀色可餐,朝夕相见,真是乐事。凌璋见离离依然傻站着,低声说道:“快谢恩啊。”离离答应着,学着司雨的样子,给守护神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守护神恩德。”凌儒道:“不必多礼。”

按说事情十分顺利,在按照凌璋的安排发展,成功托庇梨花宫,离离的隐患便解决了大半,但是她的心中的不安不减反增,从她踏入天爵神殿这一刻,这种不安的感觉便已在她心间蔓延开来。从白萍洲来到天爵神殿的这一路上,但见殿宇林立,皆是富丽堂皇,璀璨耀目,便觉得不安,踏入神殿之后,这座雄奇华贵、威势非凡的大殿更是极大震撼了她。因为这座神殿实在太过隆重辉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云石铺地,金铸银成,精金的寒气,沁透肌肤,提醒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要谨言慎行。守护神宝座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白玉,位置极高,离离一下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台阶,站在台下仰望神君,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白玉折射的光芒如云遮雾绕般将他烘托得像一个神明。而每一个台阶上都雕刻着繁复精雅的梨花,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无数工匠呕心沥血,可见一斑。要建成这样一座大殿,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钱财又从何而来。如此奢靡巨费,当真有守护之意吗?

凌璋今日也是气度非凡,却与在玉龙湖时的素净衣着不同,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在她心里,梨花宫守护天下,应该是清正无私,飘渺得不着痕迹的,而且哥哥也曾经对她说过,梨花宫素净古朴,纯系天然,如此华贵,岂不是与主旨相违背?还有凌璋为什么不称他为父亲,为什么要称他为神君?总之,梨花宫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觉得非常可怕。故而闷闷不乐,心中不安。

可叹八十多年天翻地覆,萧家始终如一,梨花宫不见得丝毫未改。

天爵神殿乃梨花宫齐聚议事、宣告布公的正殿,守护神若有吩咐教诲,众人在此聆听。众人又商议了几桩事,便散了。

众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纷纷围住离离,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很显然,大家都对她太好奇,也太喜欢了。面对众人的热情,离离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燕回始终不相信凌璋所说,寻常人家的女儿怎会如此美貌。清灵之气更像是咱们梨花宫弟子。于是问离离:“你可会武功吗?”这事凌璋叮嘱过她,她回答道:“不会。” 又有一弟子问道:“我有几个朋友在宜州,从未听说过你,以你的美貌,何止宜州之最,早该名扬天下。”凌璋见离离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离离点点头,凌璋扶着离离,对众人说道:“离离家中遭难,伤心之际不愿多言,你们就不要追问了。”凌璋有大公子之尊,在梨花宫地位崇高,他既然发话,众人便不再追问,离离心中稍感宽慰,不管怎样,她还有凌璋,凌璋是很好的,凌璋待她是极好的。

这时司雨说道:“离离姑娘想必累了,我带你到湘宜馆休息,湘宜馆是外宾来梨花宫的下榻之处,最近没有什么人上玉山,现在那里很清静,你先暂住,等身体好一些了,想要住在哪里,咱们再慢慢看,慢慢挑好吗?”离离急道:“不,我不要去湘宜馆,我要回白萍洲,我要马上回去。”

自离离踏入天爵神殿,心中不安之感加剧后,忽然非常惦记萧追,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出来让萧追自己躺在白萍洲,想到白萍洲四周那深不可测幽沉的湖水,恐惧涌上心头,她要马上见到萧追,马上回到他的身边。离离如惊弓之鸟,心境之悲凉,处境之凄惨,无从述说,无法叫人知晓。众人却觉得这是她深爱凌璋的表现,白萍洲是凌璋的住所,离离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家,堂而皇之要求去住,可见二人热恋之中如胶似漆,关系已经十分密切,难道已私定终身?

离离身份低微,凌璋贵不可言,攀附上这样的大树,想必是无所不用其极吧,想到这一点,众人看她的目光便轻蔑起来,不甚尊重。此事关涉血魔珠自然是无法辩解,只听凌璋道:“司雨,多谢你费心,白萍洲宽敞得很,两座独立的小筑,最适合养伤,我已经收拾出来,等她伤好了,再做安排。”司雨道:“大公子所言极是,离离姑娘舒心就好。”凌璋知道离离着急回去照看萧追,更不多言,将她带回白萍洲。二人坐船渡湖,舟行如箭,下舟后,离离飞奔至萧追房间,看到他安然无恙躺在床上,终于放下心来。凌璋见离离焦急万分的情状,分明是担心萧追有事,心中微觉奇怪,难道她察觉了什么,柔声问道:“离离,你怎么了。追儿这不是好好的,为什么这么着急。”离离自知失态,低声说道:“没什么。”凌璋道:“你不相信我吗?”离离急道:“没有,我绝无此意。”她怎么能不相信凌璋呢?她不相信凌璋还能相信谁呢?

凌璋道:“可是你自从来到梨花宫眉间总现忧色。你在担心什么。”离离低声道:“梨花宫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你为什么称呼你的父亲为神君。”凌璋笑道:“梨花宫守护天下,功德无量,守护神执掌冰魄雪心受命于天,守护苍生,不会徇私偏顾,他爱的是所有人,不会因为我是他的儿子,就会得到他特别的眷顾,因为他将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当做孩子去爱。”实则恰恰相反,凌儒倒行逆施,自尊自大,视天下人如刍狗蝼蚁,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在眼里。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挑战他的权威,包括他的孩子,他就是神,就是天地间唯我独尊的神。离离只是远远见到他,根本没有看清他阴寒严肃、冷漠高傲的面容。便将凌璋的话信以为真。凌璋却想,凌儒荒淫残暴,饱受诟病,梨花宫无人不知,只怕瞒不了多久,离离就会知道,到时候急怒之下,血魔珠只怕生变,还是要尽快请父亲定夺才好。

萧追的情形依旧不好,胸口创伤,久不愈合,他整个前胸又红又肿,所喜的是,萧家八十多年的渡魔,终究不是无功,血魔珠的魔性的确已经大大减弱,经过萧博与离离的全力封印,逸出的少量魔气,萧追以萧家血脉可以压制,只不过折磨得他痛不欲生,情况凶险万分,他又昏迷了两天两夜。再不用冰魄雪心疗伤,他会没命的。

离离自知给凌璋添了不少麻烦,有些事,她不愿意开口求他,但是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离离道:“所以神君会为追儿治伤的对吗?”凌璋道:“放心吧,我这就去跟父亲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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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飞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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