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凄惨清冷,楚雄徘徊在这清冷中,心中千般万般,犹如凌迟。从没为自己活过,甚至从未想过如何为自己而活!他步步为营,步步算计,算计了一颗真心,算计了一份真诚,就在刚才,他是如何将箭对准她的?
冷风瑟瑟,寒从心底而起,楚雄不觉打一个冷战。她活不过两个时辰,他亲手杀了她!他竟亲手杀了她,她就站在这里,他站在高处将箭对准她,是怎样狠绝的心才拉得开那张弓!
他是耶律楚雄,唯萧太后之命是从。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武器,宿命如此,不配存真心,更不配去爱!
整片天空漆黑幽深,找不见一颗星星,孤零零一轮惨白圆月下,丝丝乌云缓缓西移,身不由己,竟与自己的命运一般无二!楚雄不觉凄凉一笑,银河长多长,牛郎织女远多远,都比不上耶律姓和杨姓之间的距离!
“楚大哥仁心,当真令人佩服,八妹可绝无半点恭维之心。在八妹心中除了爹爹和哥哥外,也只佩服两人,一个是寇大哥,再就是楚大哥。”
楚雄凄惨一笑:我何来仁心,又又何来善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你可知道?
一具没有心的躯壳何来眼泪,又怎会察觉到痛楚?楚雄仰起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在寒风中冷的瑟瑟发抖!
他抬头看阁楼上他方才站着的位置苦笑:就在最后一刻,我心软了,那九妹相貌和你一般无二,我便将箭对准她,想借她的命换你的命,你却为何要去挡那支箭?我算计的了一切,却算计不到你的心!
其实射出去的那三只箭,楚雄也只用了八分力,只未想到爹爹会在箭头上淬毒,他竟丝毫没有察觉。哈哈哈哈,楚雄大笑:终是我杀了你,精心布局,苦心经营这一切,可比的上你命重要?我耶律楚雄遇见杨八妹,所有狠厉又还剩多少!
天波府已是一片愁云惨雾,一年前将流年从山涧救回,九死一生,失忆又如何,性子大变又如何,至少还活着,而这一次已是绝望!
烛火越燃越弱,到最后只剩微光苟延残喘,孱弱到风轻轻一过便瞬间可熄。
流年气息时有时无,毒快入心脉,已然支持不住。倩儿已经崩溃,杨将军泪眼朦胧,摇摇头颤巍巍道:“莫要再增加八妹的痛苦了,准备下去吧。”
“爹爹”全家惊呼,皆不肯接受现实。杨夫人别过头去,泪已决堤,未再看流年一眼。她心里非常清楚,耶律佶下的毒,若非孟林在世,还有谁可解?
九妹直接崩溃,泣不成声:“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累得姐姐如此,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让姐姐代我死!”
六郎死死抱住九妹,拍着她的背,强忍心痛安慰道:“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寇准呆坐在椅子上,眼泪滑下而不自知。他整颗心早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痛过了头只剩麻木。延儿却异常平静,一言不发,连泪都未掉一滴。
一片悲戚中,管家急急跑进来,手中拿着一个青绿瓷瓶。
“这是什么?”杨将军大惊,一把接过瓶子。
“方才听见有人扣门,打开门却未见人,只见门口放了这个。”
众人立时清醒过来,倩儿跌撞过去,接过瓶子倒出一粒药,放在鼻下闻了闻:“这竟是解药不成?”
“没有什么结果会比现在还糟,莫要犹豫了!”
“四哥说的对,拖下去也是死,不如赌一把。”倩儿随将药丸给流年服下,众人皆静静等待,连大气都不敢喘。
片刻,倩儿抹了把泪抽泣:“哼,我文家的医术两次都差点砸在你手里,看你醒来,我定不饶你。”
延儿听倩儿如此说,立时奔过来抓着倩儿的胳膊急问:“你说什么?”
众人也反应过来,齐齐看向倩儿。倩儿破涕为笑:“果然是解药,毒已解,八妹平安无事了!”
杨夫人忽地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在,都未及擦:“那她这箭伤?”
“箭伤无事,伤口虽深,好在并未伤及要害,养几日便无大碍。”
如此,全家皆松下一口气,九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再无一丝力气。
延儿看着流年苍白的脸,露出惨白的笑意,谢谢你没有舍我而去。他方才一直强忍着的痛不欲生地撕扯,慢慢抽离身体,心也暖和下来!
“倩儿说得不错,等八妹醒来,二嫂帮你教训这丫头,这两次可算被她吓得够呛!”
六郎心思细腻,这时候也甚是清醒,不解问道:“这解药会是何人送来的?”
众人一心惦念流年,都忽略解药的事情,听六郎这么一问,心头也是万分疑惑。杨将军叹口气:“耶律佶下的毒,除去他谁会有解药?谁又知道八妹中了此毒?”
“会不会和楚雄有关?他一个开药铺的郎中怎会如此擅长解毒之术?上次军营中毒事件,我就颇为疑惑。”
四郎摇头:“不会,我查过楚雄,他不会和耶律佶有交集。楚家两代人在汴京开药铺,擅长医毒,医术也是颇高,经营有方,也就越开越大。”
“那就太奇怪了,难道是耶律佶自己给我们送来的不成?”
众人面面相窥,完全找不到头绪,总觉的背后有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这一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着实不让人安心。流年再一次死里逃生,也真是命大,老天保佑!不管送药之人是谁,又是何目的,好在确是救了她!
大嫂见众人都折腾的极累,便让大家都去休息,她守着便好。
杨夫人摇摇头:“我和倩儿在这,你们都去睡吧,今天也折腾够了。”
“我不,我要守着姐姐。”
杨夫人伸手将九妹脸上的泪珠拂去:“听娘亲的话,好好回去睡觉。”
“娘亲。”九妹见杨夫人甚是疲累,拗她不过,不想再增加她的负担,便未在坚持,都各自散去。
唯独寇准和延儿站着未动,二人互相对看一眼,径自笑了,那笑容里的苦涩,悬心,也只有彼此明白!寇准同延儿作揖:“方才多谢延儿相救,终是我连累大家,也累得八妹如此,幸好……”寇准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流年,再也说下去。
“寇大哥不必相谢,我自当如此,就算是为八妹也当该护寇大哥平安无事!况且此事本是冲着杨家来的,是我们累及寇大哥才是。”延儿说着,眼眸中立时蒙上一层深深的失落。
“我送寇大哥回去吧。”延儿得到杨夫人应允,和寇准一前一后出门,他一只脚刚迈出门去,只听见流年喃喃叫着:“延儿哥哥,延儿哥哥。”
延儿一惊,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不管不顾直直奔流年而去。寇准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我竟永远都慢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