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定是难得的美人,不然你父亲怎会对她如此痴迷呢?”安婳如是说。这也是话本子里写的。
“这倒是不假,长辈们都说乌乡近十年都没出过像我母亲一般貌美的女子了。”
安婳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
“但父亲对母亲并非只是为容貌。”他确定的说。
“这种事除了本人,旁人哪能知道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安婳对他肯定的语气表示怀疑。心思放在心中,表象如何可信。
允诀却不置可否,只自顾自地说:“母亲出身贫寒,家中只能靠买扇子为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父亲与母亲两心相许后,便商议起嫁娶之事,可祖母却很瞧不上母亲的家境,觉着父亲前程一片大好,实不该与这样的女子相配。”
“后来呢?”
“后来父亲在家祠中立誓,此生非母亲不娶,此后两年,不论祖母如何苦劝都是无果,又寻了不少妙龄女子给父亲相看,都被父亲一一回绝。两年后终究是祖母妥协了。”
“…你父亲倒是坚定。”
“是啊,据说那时祖母怒极,甚至不惜以性命相威胁,可父亲态度依旧坚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生身母亲为子而亡,他无颜立足于世,也唯有一死以赎罪过。”
允诀淡淡诉说着陈年旧事,却又仿佛能切身体会到那时他们之间的无奈与执着,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安婳有些意料之外:“你父亲…倒是个真性情。”
允诀点点头。
“那你母亲也就这样等了你父亲两年?”女子的青春年华何其珍贵,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虚度自己的两年光阴,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吧。
允诀依旧点点头,“后来母亲嫁给了父亲,相夫教子,孝顺高堂,操持家事,所有能做的事她都已经尽力做到最好的,奈何祖母对她的成见已然根深蒂固,再也没有办法动摇。”
安婳若有所思:“为了她使得他们母子离心,有些怨怼也实属自然。”
“那是祖母不懂,世间有一种情谊一旦发生,是无法抵抗,无法割舍的。情之一字若入骨血,若非粉身碎骨不能消亡。”他言语里带着淡淡地遗憾与伤怀。
安婳听他这句话,愣住了。
情入骨血…
若入骨血,区区此身,万水千山过得,汹涌波涛越得…
爱?
爱与喜欢原是有这样巨大的区别么?
谈哥哥对她是喜欢,那她对谈哥哥呢?也是允决口中浅薄的喜欢么?
“…你说,爱比喜欢更深刻动人,就如你父母之间的感情,他们都为彼此生出了对抗世俗的勇气。谈哥哥或许对我没有这样的情谊,不,他绝对没有,或许我对他…也未必有这样的情谊…”安婳扪心自问,若谈哥哥只是一届草民,与她天差地别,仍然能罔顾母后、兄长、甚至满朝文武的反对也要执意同他一起…她大概是做不到的。
或许谈哥哥有句话说得很对,是她在世人的流言里渐渐麻木,丧失了自我。
“这份情谊如此难得,我未必能有幸遇见…”她难掩失落。寻常百姓家尚且可以,她身为皇室贵女,所以更加艰难。
“人心之所以难测,在其易于伪装难辨真假,我这个公主的身份足以叫人费劲心思刻意示好卖乖,就如同皇兄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只是我不比皇兄睿智,总分不清罢了。”她越说眸子里的光就越黯淡。
“公主福寿安宁,齐乐永昌,必定能得乘龙快婿,圆满顺遂。”这倒不是奉承,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得偿所愿永无烦忧。
万千宠爱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要平安喜乐,岁岁年年。
“嗯…那你说,真正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安婳突然问。这个问题话本子里也没写。她活这么大,才发现自己不懂竟还有这么多,幼时太傅教的那些书经与道理都比这易懂些。
他既然知道这么多,总能给她一些线索,也是让她往后能有些用于辨别虚实的依据吧,安婳如是想。
“这…”他在这上头哪有那么精通,只是粗略懂些大概的罢了。
“大概…你开心时他会欢喜,你难过了会哄你开心,怕你受伤而时常保护你,怕你闯祸而时常叮嘱你,每日都想见到你,每日又觉得见不够你,见不得旁人亲近你,也见不得你与旁人亲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又觉得什么东西都配不上你,心里眼里都是你,旁人再好都不及你…”允诀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这还要归功与他父母是乡亲们津津乐道的恩爱典范,他才能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从中学到了些道理。
安婳一时听得入了迷。他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身官服英姿勃发,却在融融的烛光下披上一层柔和与雾影,眼睛里的柔光与烛光似乎已然融为一体,薄唇颤动着,不疾不徐地叙述着他心里最美好灿烂的感情。
他今夜的话她都记下了,如同今夜的他也一样被她记下。
……
贞嫔的册封了选在了重阳节后五日辰时,在钟乐殿举行册礼。由为德宣读册文宝文,阮妃为她授予册宝,又行了六肃三跪三礼拜,终于礼成。其余家宴那日晋了位份的,因为不是主位,自然不必这么繁琐,一纸诏书告知六宫即可。
钟乐殿观礼道贺的人不在少数,毕竟是大选后册封的第一个主位,不论跟她有没有过交情,锦上添花都不是什么坏事。
楚桉冉:“你如今已为一宫主位,望你日后勤勉侍奉,不磷不缁,克己奉公,严于御下,莫要让皇上与本宫失望。”
蒋玉芙穿戴这一袭茶褐色朝服,头戴翠博礼冠跪在正殿门前,庄重坚定地说:“臣妾谨遵娘娘嘱托!”
楚桉冉笑着点点头。不算违心,如此一来她又有了一个得力的帮衬。
她将蒋玉芙扶起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众人见状忙上来道贺,一时间沸沸扬扬地,热闹的很。
允婵本不想来,想想又觉得往后日子还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得就这么将关系弄僵了。
“你们且聊着,本宫就先回了。”楚桉冉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宫里还推着不少杂事,没功夫在这闲谈。
“恭送阮妃娘娘。”众人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