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离下意识地防备起来，微微抬手将陆仙星护在身后，已然做出了随时召出阴阳扇的准备。
可是有些奇怪。
老头看似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他只是静静注视着，那眼里一滩浑水，意味不明。
被其凝视着，直让人感觉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又随即被那眼神中生出的疑惑抑制下去。
他好像……很困惑？
老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渐渐的，眼底似有无法言说的情感开始涌动起来。像是往事浮现心头的悲伤，忽而又转为如火焚心的愤怒；倏尔眼底微微露出困顿，仿佛即陷于纷扰中无从抉择……
蓦地，那眸光甚至闪烁一抹惊喜……
沉沉浮浮，变化莫测，一如往生，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现下唯一确定的，便是老头对他们应当没有威胁。
叶长离收起了防备姿态，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转而向左右道：“他好像是想要同我们说些什么？”
老头确实在张口说话，看上去还十分努力，但只见他干瘪的嘴皮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正当众人茫然不解时，老头突然抬起了手臂，一根干枯的手指径直指向陆仙星的方向，吓得她立刻将脸埋进叶长离后背，忍不住呜呜叫。
然而老头随即又僵硬地转了转身体，手指便换了一个朝向，指向对岸东边。
“这是何意？”
众人皆知叶长离问的是鬼君，但半晌没有回音。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鬼君不知何时已悄然缄口，眼下连银铃都安静无比，哪怕迎着风来，都不曾发出丝毫声响。
此时老头向前迈了一步，脚悬了空，底下便是江水，他却直愣愣地扑了下去。
此举给他们看得困惑不解，不知其意欲何为，只能连忙在茫茫江面搜寻老头的身影。
“他在那儿！”莫怀楚首先喊道。
岂料再一晃眼，老头又出现在了他们来时的岸边，手臂保持着同方才一般抬举的姿势，依然手指东边。
“他是不是想让我们跟着他走呢？”裘天佑突然想到。
叶长离与众人一番眼神交流，大家心照不宣，皆表示赞同。
于是揽过陆仙星，叶长离率先一跃而起，众人随后跟上弃船而去。
一路向东，途中远远绕过王宅，还得往更深处去。
不知走了多久，兴许都已经踏足城东尽头，又或出了戎州城，直至眼前陡见一片荒山野岭，才算是停了下来。
确是一片荒芜之地，草木稀疏，唯枯黄杂草有气无力地随风飘荡，茫无边际。目之所及处，无不在述说着寂寥的凋零。迷蒙笼罩着荒山，如霭如烟，为其增添一丝神秘……
“不见了！”叶长离定神时，猛然一惊。
众人随即目光四下搜寻一番，确实未见那“水鬼”身影。
“怎么突然一下子没影儿了？”莫怀楚一脸怀疑，“不会有诈吧？”
叶长离对此猜忌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应当不会的……”
“何以见得？”
要问为什么，叶长离也说不上来，缘于一种直觉罢。她只感觉，这“水鬼”对他们似乎并无恶意，至于他意欲何为，一时却也无从得知……
“诶？”陆仙星忽然有所发现似的，伸手指着地上一个方向，“你们看，那是什么？”
顺势看去，在不远处的杂草堆里，探出一截红线头，看样子便是那条穿过“水鬼”手里那根针的。
“这是……”裘天佑有些犹疑，“在给我们带路的意思吗？”
“事已至此，跟上去看看罢。”
“嗯。”
裘天佑和莫怀楚都没有别的意见，萧肃不消说，未等他们有所动作，已率先举步走了过去。
果然，他弗一接近，那红线便往前蹿了一截。
“走吧。”
上山无径，枯草丛中，却有一道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周围杂草东倒西歪，勉强露出一些脚印，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便显露在他们眼前。
“看这脚印，新旧交替……”叶长离不觉蹙起眉头，微微侧身对走在后方的莫怀楚和裘天佑说道，“似乎有人经常到这里来。”
“谁会到这种地方来呢？”
莫怀楚只是抛出了一个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的问题，也只在无形中加重了众人心中的疑云。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仿佛都在聚精会神地去感知周遭的一切，亦是提着心，防范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变故。
良久的沉寂之后，忽然起风了。
这七八月的天，却生起一阵阴冷的风，风吹过时，仿佛冰刀划过脸颊，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未来得及奇怪这风由何来，刹那之间，叶长离忽觉左胸口一紧，随之而来的便是熟悉的刺痛感，她暗叫不好，却在此时，时间恍若凝滞了片刻……
“阿离！/师妹！”
便在这片刻之间，叶长离身形一顿，直直向后倒去，恍神时听得身后两声惊唤，却感觉十分遥远。
莫怀楚离叶长离最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双肩，好在只是一瞬的恍惚，神思随即又回转过来。
“阿离，你这是……怎么了？”
“叶姐姐？”陆仙星后知后觉地发现叶长离倒在了莫怀楚怀里，连忙关切地上前去瞧她。
叶长离一睁眼便瞧见莫怀楚正担忧地看着自己，离得有些近了，她赶紧脱离开莫怀楚的双手，正了正身姿。
裘天佑也走近来，忧心忡忡道：“师妹，你该不会又犯病了吧？”
“犯病？”莫怀楚脸色一紧，“阿离，你生病了吗？”
叶长离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独自走在前方的萧肃那儿去。
可一见他此时眸色沉沉，向来木然的脸上像是浮现了一丝不悦，叶长离顿觉空落落的胸口又是一颤。
为免萧肃觉得因为她有所耽搁而误事，叶长离强行将方才残留下的不适之感赶出脑海，打起精神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人道：“嗐，我没事，兴许是连日奔波有些疲乏了，没什么大事，走吧走吧，你们别围着我了。”
“当真？”裘天佑看似放心不下。
“我这不好好的么？”
叶长离索性继续往前走去，她抬脸正巧迎上萧肃的目光，便远远地朝他淡然展露一个浅笑，略显几分赧然。
萧肃神色泯然，好似不甚关心，便转过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