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停住了,轻吸了口气,微摇了摇头。
“其实那日殿下不该为我邀功的。”
太子当然明白,虽是为仲陵升了三品的衔,可也得罪了王寿,又被秦王揪住小辫子,引得父皇戒心,最多只能说不亏。
“可这是你应得的,若是当时不提,以后就更难又机会给你升职了。”他道:“你难道是怕王寿记恨,以后还用损招坑你吗?”
仲陵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托在掌中:“那日我并非刻意夸捧王寿——这一年来,我跟着他确实学到很多,从行兵列阵,到统筹布局。后来被困蜀中数月,我也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老师是对的,我们此时确实不能与王寿对立。”
“我明白,老师的方略一向是若无完全把握除去,便不能与其结仇。”太子一想到前年秋猎时的过节,就恨得牙根痒痒,“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羽翼未丰,不足以对付那王八。”
“不,是眼下大梁还需要王寿。”仲陵道:“那日殿中情形殿下看到了,朝中短武将,以至于连为祸多年的东海水寇都不能除去。老师说过,功劳不重要,职位不重要,大局才重要,百姓才重要。我们争权夺利,是为了能造福更多的人,不然只为一己之私,便与秦王他们无异了。”
太子正色地点点头:“老师的教导,我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吁了口气,他又道:“水战和陆战毕竟不同,且你不善水性,眼下不到一个月便要去东海剿寇,你当真有把握吗?心中可又对策?”
“我不曾去过东海,不了解那里的形貌与兵备,如何能有对策?便是有,战况瞬息万变,也可能用不到。”仲陵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下,“秦王说得不错,没有人天生便会,纸上得来的兵法终要付于实战,去年还是我第一次出征,不也没给殿下丢人么。”
听到这,太子也笑了:“你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道:“对了,还有一件好事,文彦马上调入京营,为龙虎卫指挥佥事了。”
仲陵正要替文彦高兴,又觉得奇怪:“可文彦不还是兵马司指挥使吗,怎么突然就调入京营,还连升两级?”
“这说来是好事,也是晦事。”太子摇了摇头,解释道:“就是前几日,本来兵部已议定这些投降的俘虏做招安处理,安置入各个都司卫所中。哪知在转移的前一夜,这些俘虏打破了牢门,杀了狱卒,而后拿着凶器在京中烧火作乱。幸亏文彦那夜当值,发现得早,带着人马过去镇压,杀了领头作乱的人,才没让这场动乱酿成灾祸。”
“怎么会这样?”仲陵诧异道:“这五六千人分别关押在十几个牢所中,难道都跑出来了?”
“不说全部,但至少有大半,京府衙门和大理寺没什么事,就是其他看守所里的俘虏就像是约定好的,突然一齐暴乱了,还放走了牢里其他的犯人,现在还有未缉拿归案的。”太子望着仲陵:“这是在京都,有几千人作乱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这几日来,已有奏折递到他这边了,就是状告仲陵为此次动乱的根源:叛贼本就毫无信用,出尔反尔,之前多次降而复叛,根本恶性不改,就该就地剿杀,而仲陵却大费周章地押解回京,差点引起暴乱,实在难辞其咎。
仲陵凝眉沉默了良久,方问道:“剩下那些人如何处置?”
“父皇知道此事大怒,说天子脚下这些暴民还敢如此猖獗,根本无药可救,全部处死。至于留在牢中不曾参与作乱的那些,则流放三千里,至边疆为苦役。”
太子继续道:“你降服的那个反贼头领,叫什么‘李天王’的,关在大理寺,倒是没能跑出牢房,但父皇的意思是不能留了。我听大理寺卿说他一直喊冤,还嚷着要见你。”
“什么时候的事?”仲陵忽而问道。
“今日午时行刑。”太子瞧着仲陵面色不虞,便道:“不过这样的人便是留着,也难保日后不会继续生乱,你不必往心里去。”
仲陵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声:“这一回是多亏了有文彦,不然又要牵连许多无辜。”
太子笑道:“当然,文彦的功劳自然是比不了你的,这一次之所以连升两阶,还是多亏他有个好爹。”
仲陵略有不解:“不是殿下为他向皇上讨的封赏吗?”
“我倒是想,但是你才刚升,就怕别人说我任人唯亲,结果兵部的龚尚书就先提了,说文彦在兵马司防盗安民,颇有功绩,这一次更免京都于一场灾祸。还有都督府的两位同知,都大肆褒奖文彦有勇有谋,有心报国。父皇听得高兴,便同意将他调入京营,还升了官阶。”
仲陵想了想,心中就明了了:“沈大人在朝中左右逢源,文彦也是玲珑心肠,如此倒不意外。”
太子微一点头:“我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怕不把王寿那厮比下去。不对,以你的能力,再建几场功,再升几次官,就能把王寿给比下去了。总之,我有你们几个,比秦王有个虚头巴脑的齐仙强多了。”
仲陵笑了声:“殿下既如此说,仲陵更不敢懈怠了。”又问道:“大用而今在殿下这边如何了?”
“我正想说呢,大用资质上比不得你和文彦,虽然慢了些,可也稳扎稳打。”太子道:“我瞧他而今武功进益不少,便想给他提为校尉,哪知武统领死活不肯。”
说着便是一声长叹:“武统领若能有沈大人一半通达,大用日子也能好过多了。”
仲陵哑然,怪道进来这么久,都没见到大用来打个招呼,看来武统领是把治军那一套用来管儿子了。
他道:“武统领有他的考量,殿下也不必急,眼下该是韬光养晦的时候。”
太子点点头:“也是,反正我们还年轻,不愁没有机会和时间。”
两人又坐着饮茶,闲叙了会,左右已无其他事,仲陵便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