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何怜一掌震死所有的青鸟,将奈何城王室贵族悉数困在这里,人人对萧情婉阳恨之入骨,无不想杀之后快,若非先有何怜后有阿含,血魔珠岂能安然无恙至今,即便几十年过去,萧家四面楚歌的境地仍然没有改变,只是因为何家的守护才能在蛩鸣生存下来。要想拿到血魔珠离开蛩鸣,必须要从何家下手,破坏掉萧何之盟,多年来挑拨萧何关系的阴谋伎俩从未停止,何家后人恪守誓言,始终守护着萧家,到了何千这里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大部分与他的妻子江淑汀有关。
在所有想要离开的人中,江家的心情无疑是最急迫的,江家在奈何城有着庞大的产业,肥沃的田地和华贵的庄园,锦衣玉食、仆人成群,江家不过是近侍便已经如此,何王室的尊贵更不必多言,何公宝库里的珍宝车载斗量,历代所藏,皆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可谓生生世世用之不尽。
何公宝库的钥匙是一朵精巧神妙的粉金莲花,何老夫人随身携带,临终的时候交给了阿含,命她妥善保管,阿含感念何老夫人恩情,将这把钥匙作为家族信物传与何家后人,现在这把钥匙便在何千手中。一城之主、珍宝盈库,这样的权势富贵谁能忘却,何家后人因为誓言不敢动心,那江家却日思夜想,费心筹划,在几代人共同努力下终于参透了蛩鸣地势经纬的玄机,找到一条出去的路,但仅仅能出去是不够的,众人隐居这里几十年早就失去了对奈何城的控制,不论奈何城现在是谁当家做主都不会轻易让给他们,贸然现身只会有杀身之祸,想要重夺奈何城,拿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切非有血魔珠不可。但是何家后人向来将萧家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何家又是蛩鸣的主人,不敢造次,这件事唯有智取。于是江家将唯一的女儿江淑汀嫁给何千。江淑汀奉父命唆使何千抢夺血魔珠,不想何千早有此心,二人一拍即合。
这件事不容易做到,因为萧家的武功乃是梨花宫最正宗上乘的武功,雪飞炎海功法至强,精力至纯,震古烁今,萧家秉承祖先遗训,不论是谁来抢夺血魔珠,他们都会与之拼命,倘若一击不中,很难再有机会。唯一十足的把握就是十年一次的渡魔之期。于是何千与江淑汀便耐下心来,等待十年之期的来临。
十年间何千不改其志,江淑汀却深深动摇了,她嫁给何千后,与萧家真正相处才明白了萧家的艰辛与不易,体会到他们守护血魔珠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伟大的人格具有强烈的感召能力,江淑汀一度因为她怀揣着如此阴谋而感到羞耻,她多少次想要放弃这个计划,甚至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何千要动手,她一定奋不顾身为萧家挡灾。可是蛩鸣的日子真的太苦了,太让人难以忍耐了,蛩鸣环境清幽,一时避居可宁心静气,但住久了便渐渐感觉潮湿阴翳、狭窄闭塞,如此心境不畅自是爱招病的,蛩鸣偏又缺医少药,生了病只能忍着捱着,蛩鸣的人大多都是病死的,死相都极为难看,若不是被困在这个地方,又岂会一病而亡。江淑汀就是因为孕中受了风寒得不到及时救治,才剩下了自娘胎带病的女儿何蕖。
何蕖出生之后身体奇差,差点活不下来,天生无力,长大后又有骨痛的毛病,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连筷子都拿不动,吃饭都要人喂到嘴里,穿衣也要母亲帮忙,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虚怯得像是一片落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风刮走。江淑汀极爱女儿,何蕖的成长让她胆战心惊,生怕那一天,她就没了。何蕖的病弱坚定了江淑汀离开的决心,在这里度过一生,要让何蕖在这里度过一生,她终究不能甘心。可是何蕖却非常非常喜欢蛩鸣,虽然惨遭疾病的折磨,她心里却从来没有一丝怨恨,她每一天都非常开心,每一天都过得非常满足,因为她有萧追。萧追比她年长一岁,是萧博的小儿子,萧博与何千义结金兰,对何蕖也十分疼爱,因为萧追与何蕖年龄相仿,他交代萧追对何蕖要多加照顾,萧追天性乐于助人善良淳厚,对于这个病弱的姑娘有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感觉,从小到大不论萧追去哪里玩,他总是带着何蕖,抱着她或者背着她。
萧家的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这个特征在他们七岁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孔武有力的上身,厚实的胸膛,宽阔的背脊,显示着强烈的责任和担当,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承担起渡魔的重任的。何蕖的童年就是在萧追厚实的胸膛和宽阔的背脊上度过的,靠在萧追背上,或依偎在他怀里。她从不孤独,她被爱包围,她虽然身患重病却从不悲观失落,因为萧追给了她给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她靠着萧追度过了一个很美的没有遗憾的童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如此深厚,一举一动都许下了终身的承诺。既是青梅竹马,也是相濡以沫。萧追从来不觉得何蕖是他的负累,反而他的生命因为有何蕖而变得非常幸福,他只要看到何蕖的笑容,就觉得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蛩鸣的日子并不好过,对于萧追何蕖来说却是桃源清嘉。
这天萧追又背着何蕖出去玩了,要到后山去玩,有一条必经之路,那条路上长满了书带草,何蕖特别喜欢这些草,不忍心伤害一颗,于是萧追便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搭了一座小桥,何蕖给这座桥起了一个名字名为书带桥,萧追无数次背何蕖走过书带桥,何蕖每次过桥,脸上都会浮现微笑。她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她的心愿萧追都会为他成全,他们到后山去,是因为那里有一颗树,名叫痒痒树。
痒痒树是一种独特的树,整个蛩鸣也唯有这么一颗,痒痒树是一颗孤独的树,不在于蛩鸣只有这样一颗,没有同类,而在于它散发的气味似乎能够刺痛肌肤,令人产生一种奇痒难忍的感觉,没人敢靠近这棵树,除了何蕖,只有她可以靠近这棵树而没有任何瘙痒的感觉,她是这颗树唯一的朋友,她非常非常喜欢这棵树,经常来给这棵树浇水松土施肥,和它说说话。
萧追的人格因为何蕖而变得更加厚重,为了何蕖愿意承担所有付出所有,就像这颗痒痒树,何蕖不觉得痒,他可是痒得要命,头皮发麻,若是他自己,他一定是对这颗树敬而远之的,可就是因为何蕖喜欢,他得帮何蕖浇水施肥松土,所以他硬生生忍下了,不叫何蕖察觉他的不适,以免令她不安,所以何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都是痒痒树的朋友,其实痒痒树的朋友只有她一个。
痒痒树是一颗很美的树,开出的花朵是红色的,形状非常像莲花,当然蛩鸣少水,没有池塘更加没有湖泊,所以从来没有莲花,萧追与何蕖都只是觉得这花好看,并不知掉这是与莲花相似的美,萧追觉得红彤彤的花朵非常像何蕖,何蕖虽然一脸病容,在他眼中却是人世间最美的姑娘,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只有痒痒树的花,所以当何蕖称这红花为痒痒花的时候,萧追并不同意,他起了一个名字,名为红蕖,何蕖也同意了。
今年的红蕖的开得特别好,颜色尤其鲜艳,像一团火焰般怒放,又像是喷薄而出的旭日,旺盛蓬勃,强烈的感染力,萧追与何蕖沉醉于她的美丽之中,忘记了一切忧苦,心中充满了希望。萧追采下一朵红蕖给何蕖戴在头上,像是一顶美丽的王冠,何蕖问萧追好看吗?萧追说好看,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最好最美的姑娘。
蛩鸣昼短夜长,他们在树下玩了一会天就黑了,蛩鸣的生活无聊枯燥,烂漫的星空是唯一的慰藉。蛩鸣的星空非常非常美,一颗颗星星亮闪闪得非常清晰,星夜低垂,仿佛触手可及,萧追与何蕖总是背靠背看星星,今夜又是如此。
何蕖靠着萧追宽阔的后背心中感到无比温暖,同时又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惆怅,她当然知道何家后人的使命是守护萧家后人,她生来就是要守护萧追。但是她这样软弱无能,连筷子都拿不动,怎样守护萧追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萧追问道:“哪里不舒服了?”何蕖道:“你这样关怀我,照顾我。我却不能给你等同的关怀和照顾。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语气中充满感伤,从前在萧追的照顾下,何蕖一直过得很开心,不知道何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件事的,她就有了心事,有时不那么高兴。萧追道:“谁说的,你守护了我,你赐予我无尽的幸福,无尽的力量。我要一辈子保护你,为了你,我不会受伤,我不会让自己倒下,我不会让你失去保护,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永远都不会。”他们都是小孩子,他们的感情却不是小孩子之间的感情,萧何二氏共有的盟誓诺言,朝夕不离生死相依,萧追何蕖对待彼此郑重而且成熟,将彼此视作生命的一部分。
只见一道亮光划过,紧接着又是一道亮光划过,一道又一道亮光划过,萧追与何蕖不约而同喊道:“流星,是流星。”蛩鸣的星空奇幻斑斓,流星却是罕见,萧追与何蕖也只见过一次,那时候他们还小十分懵懂,面对纷纷坠落的流星并没有许愿,这一次二人惊呼过后,又很快平静下来,他们知道流星是很短暂的,谁也没有再出声,安安静静地欣赏,这次的流星雨很盛大,似乎天上所有的星星都要落下。一瞬之后,流星雨渐渐停止,传说在流星划过的时候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萧追问何蕖:“你许了什么愿望。”何蕖说:“我没有许愿。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萧追笑着说:“没有,我也没有许愿。”他们背靠着背,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可是他们知道彼此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他们都知道彼此为什么没有许愿,他们心中都没有什么愿望,或者说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所有的愿望已经实现,不用向老天祈求,我们会相伴终生的。
更深露重,萧追害怕何蕖受凉,就将她抱回何家,经过多年的努力,何家在萧家旁边又盖起一座小房子。何蕖在萧追的温暖的怀抱里已经睡着,萧追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在心里对她说:“晚安,蕖儿,明天再见了。”萧追没有看到何千,于是跟江淑汀道别之后便要离开,离开之际心中忽然感到不舍,回头看了何蕖一眼,江淑汀见萧追如此眷恋不舍,心中难过,孩子,难道你也预感到,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不同吗?忽然想到了他的母亲翁素弗,她跟翁素弗感情极好,是非常好的姐妹,那时候翁素弗被魔气所伤,她感到自己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失去神智,趁着清醒的时候紧紧抓着她的手,把只有四岁的萧追托付给她,她知道孩子太小,素弗放心不下,郑重答应,会好好照顾萧追,这么多年,她对萧追视如己出,萧追也几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可是她如今却为了一己私欲作出如此残忍的决定,她心中歉仄无己,觉得对不起素弗所托,她想到何蕖,想到她的未来,又硬起心肠,端起桌上那碗可以让人昏睡十二个时辰的好梦散,叫醒何蕖,何蕖迷迷糊糊喝下,然后便昏睡过去,这一梦就是她和萧追十年的分别。
萧追回到家里,将大哥萧逊要喝的汤药熬好晾好,喂他喝下后,又伺候他洗漱,萧逊瘫痪在床,已经十年了,萧追自五岁起,便开始照顾他,那时候萧追还小,力气也小,很多事不能做,曾经茶碗没有拿稳,扣在萧逊脸上,茶水灌进他的鼻子里,差点呛死了他,可是萧逊一点没有怪他,反而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默默掉下眼泪。这明明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啊,但是没有办法,家里人太少,需要照顾的又太多,直到萧追长大一些有了力气,萧逊的衣食住行便由他一手包办,兄弟之间感情甚深。
萧逊道:“弟弟,明天渡魔万事小心,不要逞强,别像大哥一样。”萧追道:“大哥,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萧逊正色道:“别大意,家里还要靠你。”真是荒唐,偌大一个家,竟要靠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撑,他原本是想要为萧追去撑,没有撑住,萧追太苦了,每天要做那么多家务事,练功一点没落下,三天前渡魔之试,他竟然幻化出了漫天梨花,足见功力精纯,可见下了多少苦功,别人家的孩子生来就是享福,而萧追生来就是吃苦的,还要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责任也承担起来,如果他没有瘫痪,萧追就不用这么累了。他是个大活人,却比死了还不如。他好恨,他恨自己的疾病和无能。他大叫一声,举起双手,在他那双没有知觉的腿上疯狂锤打,萧追连忙阻止:“大哥,别这样。绣枫姐看到了,她会难过的。”
听到萧追提起她,萧逊住了手,冷下脸,说道:“别跟我提她。”萧追道:“不,大哥,我要说,你不该这样对绣枫姐。今天她从咱们家走的时候,我看到她又哭了。”萧逊道:“她哭了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萧追道:“大哥,我,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绣枫姐,大家伙儿都知道,她好喜欢你。”萧逊忽然变得好凶,他说道:“闭嘴,她喜欢我什么,我这个残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他睁大眼睛,喘着粗气,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萧逊向来情绪不稳定,他不是有意如此,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总是阴晴不定,有时候忽然会摔筷子砸碗,哪一天不肯喝水吃饭是常有的事,对此萧追尽力忍耐、无微不至照顾他,他在清醒过来的时候,总会对萧追表示歉疚,他最亏欠这个弟弟,也最喜欢这个弟弟,最听他的话,但是有个人,是连萧追都不能提,她就是孙绣枫,萧逊只要听到她的名字,或者见了她的面,就会大发脾气,变得格外坏,萧追都劝不住,萧逊吼她骂她有一次甚至动手打了她,萧追不理解,他为孙绣枫抱不平,他说道:“我知道绣枫姐为什么喜欢你,大哥,不仅是绣枫姐喜欢你,我爹爹,姑姑,我们都喜欢你,我们知道你的好,永远以你为傲。”萧逊道:“不管怎么说,我是永远不会和她在一起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萧追还要再说,萧逊想到明天就要渡魔,不想跟萧追过多争辩,扰乱他的心神,便道:“好了,我困了,睡吧。”萧追也不再说什么,他替大哥盖好被子,躺到自己床上,萧追和萧逊住一间房,方便晚上照顾,萧追闭上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因为明天,他也要开始渡魔了,在他心里一直期盼着这一天,他也能成长起来,为家族分忧,他晓得父亲的辛苦,很想为他分忧,他年纪虽然小,懂得血魔珠的含义。他们禁锢了血魔珠,血魔珠也同样禁锢了他们。虽然守着这个方寸之地,可是强烈的生离死别,惨痛的哀怨爱恨,纷纷扰扰一样不少。折磨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想来即便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也不会如此悲惨。这是他们与血魔珠之间的战争,总是非死即伤。他的爷爷因为不堪魔气的折磨而自尽,他的奶奶殉情而亡,他的母亲为魔气所伤变得疯狂,像个魔鬼一样攻击任何一个靠近她的人,父亲无奈只能将她用铁链拴在屋子里,屋子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恶毒的咒骂,折磨着萧家的每一个人,后来有一天,无声无息地死了。哥哥萧逊在第一次渡魔的时候被魔气侵入经脉以致残废,终日卧床不起。
萧追的成长伴随着至亲的悲剧,他很痛,痛苦让他迅速成长起来,时刻准备着挺身而出,他是那样焦急盼望着能够参与到渡魔之中,贡献自己的力量,帮助家族摆脱厄运,在他无法这样做的时候,他便用稚嫩的双手,承担了家里所有的活计,洗衣做饭、砍柴挑水,他每天都过得非常累,他的父亲萧博对他有愧,这份愧疚让萧博生怨,让他生恨。
近年来他似乎一直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萧博,成魔吧,他努力和脑海中纷纭的念头抗争,他必须要撑住,萧追还太小,他不能将重担就这样交给他,他很忧虑,他薄薄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总是抿着,他只能坐在梨花树下不停弹奏雪飞炎海,雪飞炎海既是绝顶内功,琴心相合,弹琴亦是修道,当年萧情的琴便备受赞誉,萧何后人个个善于弹琴,借助琴曲清心养神之效,对抗血魔珠。萧博枯坐于梨花树独自抚琴,那是无人能懂的寂寞。
夜已深了,萧博不再弹琴,这时夜空中忽然泛起点点白光,像是萤火虫一般,一朵又一朵梨花飞过来,温柔落在萧博身上,说不出的清凉舒适。萧博微微一笑。一个女子过来从背后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这女子正是萧博唯一的亲妹妹,萧离离。
父母死的时候,离离只有八岁,是萧博又当爹又当妈将她拉扯长大,离离非常非常美,即便是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也美得十分清晰,就像月色中的梨花,愈加显得圣洁。她这样的美的女子在人间会得到一切宠爱,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可是她生在了蛩鸣,生在了萧家,她什么都不会有。萧博一笑说:“妹,怎么还不睡。”萧离离说:“哥,你还不答应吗?明天的渡魔,也让我来吧。”萧博摇了摇头:“妹,这件事哥不能答应你。”萧离离松开萧博转到他眼前,气鼓鼓看着他:“哥,为什么不行,萧家的儿女年满十岁就要参与渡魔,我都十八岁了,你为什么不肯答应,这也是我的责任,你不能轻易免除。”萧博说:“妹,萧家延续至今,每一个人都是不幸的,八十多年了,应该有一个幸福的人出现,拥有正常的人生,去过平淡的生活。”他注视着离离,眼神中流露出慈父般怜爱的目光,离离从小就又漂亮又懂事,特别让人心疼,萧博的至亲至爱皆是悲剧命运,他遗憾太深,所以他尽力给她全部的爱,她那不寻常的美丽,或许昭示着她会有不同的命运,所以他要庇佑萧离离逃离既定的命运,不受痛苦的侵袭,美丽如初,健康快乐。
萧博心疼妹妹,离离也心疼哥哥,她能感受到命运加强给哥哥的苦难已经让他难以承受,作为萧家子孙,血液中流淌着天生的责任感,她不能坦然接受哥哥的照拂,规避这命运。她说:“哥,我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渡魔,我想为分担。”萧博笑道:“妹,你的心意哥都知道,你来到这个世上,就给了哥无穷的力量,你越快乐,越幸福,哥就越能战胜一切,知道吗?”离离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抱着萧博,流下泪水。
第二天天不亮,萧博便取出血魔珠,为渡魔做准备。与此同时,在曦月交汇的时候,江淑汀带着睡死过去的何蕖按照穷数代之力才绘制而成的地图离开了蛩鸣。
渡魔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形神俱灭,所以每次渡魔,何家皆在萧家身边守护,以防不测。血魔珠魔气入体的那一刻,便是萧家后人最脆弱的时候,随便一个人就将其置于死地,所以没有何家的守护,萧家根本不可能完成渡魔的任务,萧家对于何家是非常感激,萧博从小到大都对何千非常好,既是兄弟间的情意,也是他想要报答何家的恩情,萧博怎么也不会想到,何千会如此处心积虑背叛他。在渡魔这一天埋下杀手,虽然蛩鸣的人名义上都是何千的下属,几十年变迁,各怀心思,既有江家这样固执想要离开的,也有泯灭恩仇习惯于这里的生老病死的,也有少部分被萧家折服,内心生出亲近之意而尚未表露的。蛩鸣的情况并不单纯,更并不完全被何千掌握,因此未免走漏风声埋伏在萧家周围的杀手只有江家,还有何千另外秘密发展的几名心腹,虽然人数不多,足够对付萧情夺得血魔珠了。
何千像十年前一样,持剑护卫在侧。
渡魔开始了只见萧情将运用雪飞炎海将环在手腕的梨花星环解开,血魔珠悬于萧博萧追父子之间,发出幽微的血光,萧博萧追各自运功,将魔气引渡到自己身上,离离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揪心不已。萧博心疼儿子,不愿他小小年纪承担太多,于是将更多魔气吸到自己身上。很快魔气便从头到脚笼罩了萧博,他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狰狞,这就是等待已久的时刻,何千骤然双掌齐出,一掌击向萧博,一掌击向萧追,萧博萧追毫无防备,被这一掌打得鲜血狂喷,使魔气迅速侵入他们的身体,在这万分痛苦的时刻,何千第二掌再至,萧博拉开萧追,他太痛了,魔气撕咬他的血肉,使他的动作迟缓,他来不及出招相迎,何千便打中了他的肩头,跟着便伸手去抓血魔珠。
离离大惊,飞扑过来阻挡何千,江家十几位高手一齐围攻离离,离离雪飞炎海的修为虽高,然而何千蓄谋已久,成败在此一举,出手十分毒辣,暗器毒镖无所不用其极,离离遭到围攻,很快受伤,浑身血迹斑斑,血魔珠感应到血气兴奋起来,大有冲破封印之势,萧博不顾重伤,催动雪飞炎海封印血魔珠,血魔珠似乎想要挣脱雪飞炎海圣洁的光芒,混乱之中,血魔珠击中了萧追的胸膛!萧追双目立即变得猩红,浑身爆发出强烈的力量,冲向了何千,何千难敌魔气被重伤,江家众人见势不好,立即将何千救走。
只见魔气不断上涌,萧追成魔在即,萧博再次强行运功,将魔气全部吸到自己身上,萧追身上的魔气逐渐收敛,离离抓住这个时机,运用雪飞炎海将封印加盖在萧追胸膛。萧追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的身体在片刻之中,承受了一正一邪最强悍的力量的撞击,抵挡不住,晕了过去,离离一手抱着萧追,一手扶起哥哥,她最爱的两个亲人都倒在她的怀里,她悲痛欲绝,无助绝望,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萧博抬起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我可怜的妹,不管哥多么不情愿,守护血魔珠的使命终究还是落到了你肩上。”离离道:“不要,哥,求你活着。”萧博道:“何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仅凭你自己是守不住血魔珠的,血魔珠一旦现世,便会引发浩劫,你立即带着追儿,设法到梨花宫去,才能保证血魔珠不落入奸人之手,有了冰魄雪心,追儿才能有一丝生机。”祖上与梨花宫的渊源,以及种种情由,离离都是知道的,离离点头道:“哥,你放心,我一定做到。”萧博却知道此事没有这么容易,今后发生什么难以预料,只怕离离吃苦了,他不忍心啊,弥留的目光充满伤痛和遗憾,萧家守血魔珠守了八十多年,终究毁在自己手中,焉能不恨,他曾经想要为离离撑起一片天让她远离这样的命运,却终究死在她的怀里,将无尽的悲痛和不可承受的重担留给了她。
这时蛩鸣众人围拢过来,他们深恨萧家,必定要杀之后快,萧博死得如此惨烈,心中都有些恻然。然而方才血魔珠展示出来的强大威力让他们心动,他们的眼睛里闪动他们的意图很明白,他们要抢夺血魔珠,他们手持兵器一步一步走向离离和萧追。离离动用所有功力封印血魔珠,她受了重伤,没有一丝力气,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红衣姑娘,挡在离离身前,她凛然说道:“你们今天谁要伤害萧家的人,就把我杀了吧。”离离感动不已,她走上前去轻轻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好绣枫,多谢你,逊儿就拜托给你了。”绣枫哭道:“小姑姑,你放心吧。”离离松开绣枫,上前一步,对着众人跪了下去,绣枫急忙拉她起来,她却推开了绣枫的手,她跪在他们面前说:“这一跪,是我代萧家向诸位赔罪,萧家守护血魔珠守护的乃是世间安宁,不敢自谓有功,却也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芸芸众生,却独独有负于诸位,连累大家深陷厄运,充满了无可奈何。大家要报复,要泄恨只管往我身上来,离离绝不反抗,可萧追他只是一个孩子,诸位都是看着他长大,求诸位给他一条生路吧,大恩大德,离离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各位。”说完泪流满面,她落泪的样子当真凄美欲绝。即便浑身是血。圣洁的气息也掩盖不住,她真像是一朵梨花。蛩鸣所有男人都曾对她动心,谁也不忍心伤害她。
于是他们放走了离离。血魔珠出世之后,蛩鸣风云变幻,迷雾廓清,经纬可辨,通向外面的路也显现出来,离离背着萧追快步离开。
何千与江家众人埋伏在离开蛩鸣的必经之路,见离离到来,便展开攻击,离离虽然身受重伤,失去哥哥的悲愤和守护萧追的决心,爆发出数倍于常的力量,她杀伤几人勉强夺路而出,却也透支了她的身体,越奔越慢,何千等在身后紧追不舍,很快追了上来,再次展开激烈战斗。何千手持招招狠辣毫不留情,何千纵然无情,但是曾经离离是真心拿他当哥哥看待,这是真的吗?萧家与何家真的从此决裂,反目成仇,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一个使用鞭子的高手卷住了萧追的右脚,要将他从离离的身上扯下来,离离誓死不放萧追,双手反剪紧紧抱着他,被鞭子带得踉跄而退,她站不稳,更无法反击,何千的剑要将离离开膛破肚,就在这时,离离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帮她格开这一剑,这人连出三剑将何千的攻势宕开,回身将离离和萧追护在怀里,这宽阔的胸膛,温暖的怀抱好像哥哥,离离想,哥哥,是你来救我了吗?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驰,几番激战,离离再也支持不住,她晕了过去。
救下离离的这名男子名叫凌璋,是梨花宫现任守护神凌儒长子。近年来凌儒想要一统天下的心越来越强烈,甚至想过不顾天下人的议论直接动手灭掉栖鹭庵和兰因寺,可他终究不敢,他的忌惮在于血魔珠,在于萧情最后给凌德留的,凌德又代代传下来的话。他害怕有一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得萧家人出现,血魔珠战胜冰魄雪心。
所以血魔珠的下落成为他的心病,他急不可耐想要找到它,他将这件事吩咐给大儿子凌璋,并告诉他,若能找到血魔珠,便将守护神的位置传给他。凌儒有三个儿子,长子凌璋,次子凌珏,幼子凌琛。凌璋虽是长子,身份却最卑微。乃是一个丫鬟所生,凌儒并不喜欢,凌璋为了讨取父亲的喜欢事事拔尖要强,长成了一个出类拔萃的青年,一个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成为人人提起都赞不绝口的大公子。
凌儒将寻找血魔珠的任务交给他之后,他便钻研有关血魔珠的一切典籍,去任何血魔珠可能存在的地方,盼能找到蛛丝马迹却始终无所获。不免郁郁寡欢,便来到玉龙湖散心。
玉龙湖春夏景致平平,但是冬天非常美丽,冬天玉龙湖冰面会结冰,产生美丽的冰花,方圆几十里一起银装素裹,冰雪琉璃世界。一切私心杂念尽皆忘却。他在玉龙湖旁边的玉龙山庄住了几天便觉得神清气爽,这天信步至此,便遇上了离离与何千激战,即便是在激烈的打斗中,离离仙子般的气质,圣母般的美丽深深震撼了凌璋,梨花宫权倾天下,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倾慕他的美人更是车载斗量,可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他一眼就爱上了她,心里产生的强烈的占有她的欲望。更让他惊奇的是,他们打斗所用的功夫,那即现即隐的梨花,正是雪飞炎海,这女子怎么会梨花宫的功夫?凌璋为了寻找血魔珠费尽心思,已经产生一种执念,一有蛛丝马迹,便自然而然联想到血魔珠,那时心中一喜,想到难道她就是萧家后人?于是便出手将离离和萧追救下。凌璋的功夫远在何千之上,何千等人眼见不敌,便仓皇逃走。
凌璋将离离和萧追带回玉龙山庄。离离伤得好重,可是她的手紧紧抓着萧追的手,凌璋一时竟然无法将他们分开,只能将他们放在一张床上共同救治。幸好凌璋随身带着梨花宫的疗伤圣药梨花露,这才救了她一命,按照离离的伤势,她原本是要昏迷很久的,可她惦记着萧追,于病中强行睁开眼睛,好美的眼睛,凌璋在心中感叹道。她醒来见萧追躺在自己身边,放下心来,她虚弱已极,看东西都十分模糊,朦朦胧胧见到一个男子坐在床边,警惕问:“你是谁?”凌璋忙答道:“姑娘别怕,是我救了你们,我名叫凌璋,是梨花宫的大公子。”离离一听梨花宫三个字,如释重负,欢喜得昏了过去。
凌璋每年冬天来玉龙湖本就是散心的,不喜欢人多,所以山庄之中只有一个厨子一个杂役,还有两个看守的童子。并没有侍女,因此离离肩上的伤势,凌璋只能自己给她上药。离离虽然遭逢大难,本质还是个天真纯净的姑娘,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过,而凌璋对她又是如此温柔,她无助之际无法辨别温柔之中的刻意和引诱,她渐渐喜欢上了凌璋。这不能怪离离轻率,玉龙湖的凌璋,冰雪映衬下的神姿,足以让天下任何女子为他倾心,更何况是牢落无助无依无靠的离离,救她的人就是好人,救她的人就永远不会害她,若夫圭璋挺其惠心,英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