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罗蝶艺气色好些,唐歌儿将她安置在一旁,自个儿偷偷掀开舱盖一角,只见得外边龙争虎斗过后一地狼藉,三长老坐倒在船板上,捂着前胸大口大口呕着血水,全赖身边两名弟子尽力扶住才不至倒下。
“长老,我们一起上,跟这狗贼拼了!”
剩余弟子仍坚持要战,三长老摆摆手,颓然道,
“罢了,罢了,出来混,挨打要站正,输了就要认,我老三一辈子拍人无数,今儿到底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紧跟着,眼里又透出一股凶狠,盯住眼前那黑影,道,
“狗日的,我老三做这带人偷渡出海求医的生意第一天起,就料到要得罪太多人,断太多人财路,今儿死在你手上,也认了,船上钱物你要取就取,只是这搁板底下藏着的,那都是砸锅卖铁只为求条活路的老弱妇孺,你若伤他们半分,我老三的冤魂,和丐帮三十六州分舵,十万弟子,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你挫骨扬灰,丢到这河里给他们陪葬!”
那黑影还能站着,身子也有些晃悠,正面接下三长老运尽毕生功力的一式“亢龙有悔”,任他武功再高,显然此时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听了三长老这一番话,身影凝固在冷雨里,好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影愣了半晌,竟转身离去,周身散发出的骇人内力也随着他的背影渐行消散在夜空中。
唐歌儿暗中看着,心中不服——把我三长老和丐帮兄弟伤成这样,说走就走?
当下一个侧翻滚出舱盖,长棍直捣黑影后心,对方听得背后生风,旋即转身以掌心抵住棍尖,唐歌儿知他掌风了得,不与他相抗,跃起一招力劈华山,照对方面门就打,那黑影一扬小臂,微微发力,挡住棍身,本以为这一下格挡便能将唐歌儿弹飞,没想唐歌儿身子只在半空打了个旋儿,落下时将手上翠竹棍往船板上一杵,身子凌空荡起,两脚连环踢出,像竖起一杆迎风招展的大旗,一招连着一招往黑影身上招呼。
船上一群叫花子看得眼都呆了,谁能想到往日打架最不中用的小歌儿如今竟有这等身手,那黑影看似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身板同女孩儿一般柔弱的小子竟能同自己打的有来有往,眼看寻常的功夫几招之内拿他不下,腰眼处又被方才三长老的掌力震得隐隐生痛,当即趁着拆招间隙,左指点出,就听“烁”的一声,黑影指尖喷出一道火舌射在唐歌儿肩上,唐歌儿应声落水。
唐歌儿扑腾会儿,脑袋浮上水面,那黑影也不像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见他将唐歌儿击到水中,便收了招,捂住腰眼,缓步退向船尾……
就在这时,唐歌儿看见鱼舱里闪出一条人影,手里抖出几枚黑不溜秋的珠子,滴溜溜滚落在船板上,船上也有人看见,当即惊呼——火雷珠!
“快躲!”
只见三长老猛然站起,双臂大展,一道强劲气浪自他身上向四周散开,将船上众人尽皆掀落水中,就见他高大身子立在船头,两掌对圆,先前掀起的气浪迅疾凝集在他两掌之间,化作一个呼呼作响的大囊袋,将船板上滚落的火雷珠尽数收进囊中,这竟是丐帮同降龙十八掌齐名的又一绝学——擒龙功。
唐歌儿吐出嘴里的水,还没呼出声来,就见三、四枚火雷珠向着三长老飞去,继而在他怀中爆开,连同三长老整个人化成一团明亮的火球……
天快亮的时候,罗剑卿在芙蓉楼的暖阁里醒来,身旁还留着胭脂红身上甜甜的香气,佳人早已不见踪影。
罗剑卿在这香气里迷糊了半天,猛地一拍脑门——坏了!竟在青楼里过了一夜,这要让林妹妹,和她那端正古板的老爹知道,自己这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打水漂了。
当即也顾不上整理穿戴,飞也似地逃出这叫他又怕又留恋的小粉楼,就奔回玉堂医馆。
好在医馆里此时没人关心他,林老爷正领着林洁莉和楚雁寒——这厮几时回来的?——忙得团团转,前院里坐满一地叫花子,身上各带着伤,轻重不等,哭声、嚎声、骂声不绝于耳,像是丐帮大会搬到了这里。
罗剑卿正要问起,就见丐帮大长老,引数十弟子,抬一副担架,架上一人,自头到脚,裹着层层白布,只露出花白头发,那一层层厚实的白布仍挡不住大汩大汩黏糊糊、黄澄澄的脓水淌落下来。
众丐帮弟子一见林老爷,齐齐便拜,大长老带头哭求道,
“求林老爷施术救我老三兄弟!”
“你跑去哪了?丐帮昨夜出大事了,三长老遭人暗算,被烧得体无完肤。”
林洁莉一脸愁容,向罗剑卿说清事情原委,林老爷扶起丐帮众人,向楚雁寒吩咐,
“取我冰窖里珍藏的忌火玄冰草,辅以上好的地榆、黄苓、红花熬胶,给三长老全身敷上。”
楚雁寒刚领命,就听医馆门前有一人大笑道,
“药是好药,用在死人身上,也是浪费。”
门外大笑的,是祝飞鹰,一旁成炎坤上前行礼禀告,
“我和师父听闻丐帮三长老遭难,想来助一臂之力,还请让我们进去。”
一听来的是这俩,丐帮弟子顿时像炸了锅,各持兵械齐齐拥出,脸上各个带着怒容,眼里尽是杀气,有人叫道,
“祝飞鹰,这里不欢迎你!”
大长老仗剑横于身前,冷言道,
“我老三兄弟已由玉堂医馆林老爷收治,不劳二位费心!”
想来也是,在场谁都看见当日医部大会上祝飞鹰同三长老唇枪舌剑,势同水火,况且江湖早有传言水云台偷盗叫花子的脏器尸身作供体,如今三长老遭人暗算,你祝飞鹰身负嫌疑最大,还不请自来,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能安的啥心?
祝飞鹰眼见丐帮弟子同医馆家丁里三层外三层挡在门前,打死也不让自己往前一步,便向林老爷说道,
“林老爷,作为同道,我提点你一句,忌火玄冰草却是千年难得的圣药,但三长老如今体无完肤,体液流失殆尽,当务之急是银针注水以保身上水液平衡,此时只顾敷药无疑是舍本逐末,反而你的药膏敷在创面会堵死体内毒素溢出途径,不出两个时辰,三长老必将心肾衰竭而亡。”
祝飞鹰这一番话更如火上浇油,一时间丐帮弟子群情激愤,喊打喊杀,
就连医馆里的药童也看不过眼,指他骂道,
“我老爷珍藏的忌火玄冰草,乃国医治烧伤圣药,是先帝亲率船队自北极冰火岛采摘而来,世间只此一株,你一阉猪骟马的下九流玩意哪里见过?!”
林老爷抬手,示意众人冷静,放他二人离去,祝飞鹰领着成炎坤,自众人喊杀声中扬长而过,末了,丢下一句,
“林老爷,想必你也听过医界有条不成文之说,烧伤达六成者必死,自古没有一个救活的先例,我目测长老身上肌肤烧伤已有十分之九……林老爷,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