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氏夫妇均乃书香门第之后,博古通今,因而书法方面的造诣自是不赖。闲暇之余,二人便花前月下,吟诗作赋,追求那洒脱不羁的飘渺意境。
在文坛上已小有作为,能言善辩的功夫自幼锤炼而成,已罕逢敌手。情意绵绵的至臻至纯,让得这对夫妇的你侬我侬颇惹人艳羡,端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俨然成了文坛的楷模夫妇。青年一代憧憬向往,年长者投以祝愿,百年后亦可引为佳话。
伊适从曾为国家做出过一定程度的贡献,不畏艰辛,劳苦功高,即便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亦是义无反顾,带领后起之秀同舟共济,共克时艰,终得怀抱光明之日。他的功绩是值得后世歌颂的。前人将泥泞的路踩平整了,后代子孙方能舒坦行走,并继承前人不朽的遗志,继而开创诸多康庄大道,为世世谋福祉,固太平。
而今中年得子,已颇为不易。这段波澜壮阔的艰辛历程令其时时铭刻于心,每每忆起往事便怆然涕下。独身于醉卧古榻,寂寥于篱修,那抹嫣红仍为其绚烂,念其旧,感恩先辈的前赴后继,终开创盛世天下,定鼎国之基业。
当醺醺醉意退去,却未能残留多少,抓不住,亦握不紧,诸般烟消云散。该何时伤春悲秋,他心底已有定论,感怀能明悟本心,绝非一纸即可空谈。逍遥而鞭策己身,多少伤心事历历在目,莫敢忘却。
以往授予知识的众多学子已于府外恭候多时,趁着周末休假,便早早登门造访,意欲请教名声大噪的伊教授。
另一方面,对于伊氏夫妇的浪漫过往亦是憧憬不已,早前乃略有耳闻,今时便趁着明面上的求教不解之惑而暗中探究一二。年轻一辈血气方刚,热情奔放,自然衷于情爱之事,而对于情窦初开之人,更当听着面红耳赤,懵懂而娇羞,犹如干柴烈火,触之即燃。今下齐聚于此,探听为多,求惑是少,皆乃为了以解多年之痒,心宽则舒坦,流为美谈。
然而家仆的拒之门外,却打破了他们那点小心思,许是望族之后,容不下腌臜之辈,故而一套家规落实到位,算是让众学子们见识到了伊氏的待客之道。自古严师出高徒,更遑论名门亦须扶风正气,免得落人笑话。
“老爷,已将他们送走了。”家丁拘谨说道。
“你先下去吧!”伊适从一脸平静。
不日将启程归乡,一则是为探望祖地的一众父老乡亲,好尽尽孝道;二则遵守族规,让族中长辈为亲儿赐名,以正血统。
同时,也有不愿面对的过往,诸事一言难尽,何为愁,何为喜,如今愣是拎不清了。
“石头,进来一叙。”恰值思绪万千之时,却听得内屋一道虚弱的声音突兀传来,似乎随时都将驾鹤西去一般。
“福伯,药食熬得怎么样了?”伊适从当即起身,内心的担忧登时爬满脸上,能被对方直呼乳名,可见里屋之人身份之重。
“估摸着再有半刻钟的功夫便熬好了。”家仆忙恭顺应答。
“新招的下人手脚粗笨,毛毛躁躁的,由你亲自盯着,我也能放心不少。”伊适从简洁吩咐道,“熬好后便端来,莫要耽误了时辰。”
“我这就去准备。”福伯迅速退去。
“三叔。”待到仆从离去,他便即刻推开里屋大门,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刺鼻味道霎时扑面而来,换作外人定然会被呛得咳嗽不止,而他日日亲身照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是淡然自若,一副无事人的样子。
内屋主人乃习武之人,所学颇杂,曾于幼时独身入林,为达武道之巅而与虎豹缠斗多年。同时修其捕食、酣睡、以及咆哮之态等诸般,以天地为床,以山珍果腹之饥,逐渐回归原始野性。
他曾信誓旦旦直言,“与兽互搏,可获其形,壮骨强筋,练达脾腑,若习成,十步之内隔空擒敌不在话下。与蛇虫同食,可补阳气之亏,神经捷迅,身法呼呼然而风驰电掣,倘习成,敌无可近身,飘忽不定而似鬼魅,敌未动,实则已毙,恐怖如斯。”
这番豪言壮举烙印于心,日日鞭挞,立誓五年以内修成此法,否则便永生不出,直至寿终正寝即止。万万没想到的是,却于临近期限时神功大成,终实现了当初豪言。
入世后,一时之间打遍天下无敌手,未尝败绩。然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终是因其骄傲自负而付出代价。后几经辗转,于某日偶遇一云游道士,得其指点迷津,并赐下一物,做完这一切,便洒然而去了。
大致三年前,几位颇具善心的农夫不远千里,将伤残后卧榻在床的他抬抵伊邸门外。伊氏夫妇见此情形,顿时大惊失色,直呼苍天无眼,怎的让其遭此大罪。往后岁月便日日病魔缠身,唯有以昂贵药材滋润残躯,幸而得以将养至今。
经此重创,其再无往日盛气,整日浑浑噩噩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身修为尽废,若是那等心智脆弱之辈,怎堪受此大辱,恐怕早已引戈自刎,了却残生了。
然其却出奇的意志坚韧,在被废之初并未因此立蒙死志,而是散尽家财,雇人抬举无用之身,拼命奔波四处,试图寻求莫大机缘,望能涅槃重生,重振昔日雄风,称霸天下。在往后历经数度大起大落后,方才锐气尽消磨灭,浑噩了四年之久。如今,命虽存续,然心已湮,恐终生痊愈无望。
“我这一脉挺有福报的,第一胎便生了个大胖儿子,从今往后,便由他代我好好孝敬您老,让这个家多一些生气。”伊适从笑呵呵道。
“挺好,挺好。”他眸光空洞无神,心死之人,已如那趋近油尽灯枯的老者一般,几欲再难焕发活力。
“此次重归祖地,三叔便赠你一物。”他声音沙哑道,“摸摸我右侧口袋。”
“符箓?”其口中之物乃是一张护身符,样式古朴,散发着丝丝神秘气息,一看便颇为不凡。
“随身,可护平安。”他感慨直言,“昔年我弃生身父母于不顾,执意前往山林习武,追求武道的极致,怎奈树敌太多,一朝不慎,方才落得这凄惨的下场。如今筋脉尽废,终是因果报应,追悔莫及。”
“不孝,不孝啊!”往日的意气风发,令其痴迷、眷恋无比,可无疑会为其招致祸端,从而断送了大好前程。
“柿子树该开花了。”任何不幸,又如何比得了那一抹纯真。期盼,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