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告别了老板,一行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进了城,才发现事情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严重。
城内米价已经涨到了50文一斗,而在平时,一斗米也不过10文。
甚至,因着水源稀缺,家中有井的人靠着卖水,亦发了一笔横财。
三文钱一桶水,而注满一缸水需要五个桶,而一缸水,也只够一户五口人用上三五天。
但寻常百姓给人做工,一日得所,也不过十文二十文钱,这处州风民并不开放,妇人只能做些浆补的活计贴补家用,百姓的日子实在过得有些清苦。
“现在城内物价飞涨,我们虽有钱,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委屈主子了。”
接应他们的线人林真明面上的身份是个不起眼的账房先生,将他们安排在了自家的院子里暂住。
院子破旧,采光不好,几人勉强收拾了两天,方才能住人。
账房先生早已在这里安了家,娶妻生子,为了不让家人发现,他只有等到夜半才敢上门。
咚咚咚,伴随着轻轻地敲门声,莫离将人给引了进来,奚正对这些事没有兴趣,哪怕听到了动静,也依旧躲在屋子里头不肯出来。
克瑞娜已经等候多时,也不避着莫离,让他将城内情形细细道来。
林真说话干练精简,不过短短几句,就将城内如今的情形说个一清二楚。
该地的父母官叫做马相生,是十年前调至此地,不过是个举人出身,从一处不起眼的小官职做起,因会拍须溜马,迁升速度极快,但因不小心得罪了人,被贬到了这里,每年官吏绩效考核的时候,总是被人压下,无论他做了什么,升官这事总与之无缘。
被打压的久了,他也就想通了,索性在处州这一带做起了山大王,反正山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管着他。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马家在这片土地上只手遮天,最开始的时候也还好,马相生顶多就是在朝廷规定的赋税上做做文章,稍稍加那些一点,好肥一肥自己的口袋,但到了后来,他的胃口被养大,于是除了加重赋税,还强征民地,通过商贾哄抬物价,尤其是这几年,因为天灾,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但他不仅不为民办事,还将朝廷下拨的粮款克扣。
“可知道与这马相生同流合污的还有什么人?”
克瑞娜轻轻敲了敲桌面,区区一个州府官吏只配成了东窗事发时候的替罪羊,她想图谋的,可是马相生背后那条大鱼。
更何况,凭他的官职能耐,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人将所有粮款吞下,他没这么大胆子,也没那么大能耐。
“这马相生十分警惕,就连家中女眷都被他管得死死的,我接手这里五年,但却没能挖到真正有用的消息。”
说到这,林真面上不禁带了一抹愧疚之色:“有负殿下重托,小人惭愧。”
这事若是放在别处,克瑞娜当真要拿他问责,但处州不比别处,要现在动了林真,只怕其他的暗人也会跟着乱。
“无妨,处州本就不比他处,这地方山林密布,又有客家人杂居,就算是我,若非那些人将事情捅到父皇跟前,只怕我们也被瞒过了。”
克瑞娜有些恼怒,心里头憋着一口气,但她现在需要知道,现在整个处州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城内现在最缺的就是米粮等可以裹腹之物,自从马相生指使手下商贾垄断粮价,不断打压同行,现如今城内便只剩下不到二十间米粮行,其中有一半都是马相生的爪牙,拜他所赐,现在城内米价已经涨到50文一斗,再这样下去,恐怕那些百姓就要反了。”
“五十文一斗,这马相生是疯了么?”
莫离在边上也听不下去了,他虽不太通俗物,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要在盛世,这米大约一斗花五文便可买下,即便在灾年,涨到二十一斗也不稀罕,但马相生怎么敢让米价涨到五十文一斗,还是在处州这种经济并不发达,百姓生活贫苦的地方,当真不顾百姓死活。
林真一时无语,谁说不是呢,而且这些米还不是当年的新米,有许多人买回来才发现这些米不仅是陈米,而且还在其中掺了沙子,有马相生当靠山,那些利益熏心的商贾根本无所忌惮,若有不开眼的闹事,只管让那些泼皮流氓出面将人通打一顿便是。
“那我问你,这些年,处州城内外,可还太平?”
林贞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当然不太平,先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客家人,本就是因战乱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城人看不起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城人,原先,他们居住深山老林里头,官府又还算宽厚,虽不好将他们户籍清编入册,但官府允许他们替城人种植瓜果,有专人收购,他们也不需要费用缴税,统一由那些人代收,而他们所需要的布匹盐粮等物也会稍稍折价卖给他们,是以百年间,双方倒也相安无事,但经过百年,这些客家人人丁兴旺,如今估摸已有近两千余人,马相生这样乱来,只怕真乱起来,凭这些只会为虎作伥的府兵,恐怕难是平息。”
“更何况,近些年,时不时就有流民过来,因城里接纳他们,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像那些客家人一样躲进深山老林里头,他们可不像那些客家人,多是凶悍之辈,时不时出来抢掠一番,好在他们还算客气,只抢那些商贾,那些人在他们手底下吃了亏,去向马相生哭诉,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姓马的那狗官也组织人去剿匪了几回,但次次都无功而返,时间一长,也就只能睁一只睁,闭一只眼了。”
听到这,莫离明显发现克瑞娜神色不对。
第一次,他在这个向来成竹成胸的女人脸上,发现的不易为人所觉察到的忧虑。
“这么说,要真乱起来,以马相生的作风能力,等朝廷的缓兵到了,处州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