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福安宫,彬嫔对落弦说:“落弦,我记得你说过蔡美人是大理寺丞蔡文远的女儿,确定无虞?”
“当然了,小姐,这不是什么秘密,也骗不了别人的。怎么了,她为难小姐了?”
“那倒没有。此地人多,我们回去的路上说吧。”
再次途径刚才的碎石小道。彬嫔开始对落弦缓缓讲来。
“落弦,这实在有些复杂。你想,帝后早就不睦,皇上要除唐氏已经有了趋势,而蔡美人是皇后引荐之人,其父亲又曾与皇后的侄儿大理寺卿长期共事,皇帝怎么就愿意把太子选妃这样的大事交给蔡美人呢?
“而蔡美人定下来的五位人选,其余四位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盛开济的孙女是怎么混在其中的呢?我们前些日子已经得了消息,御史大夫盛开济本就是唐氏的人,其女盛贵人在后宫为皇后做过不少事,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
“蔡美人资历比我深,必然也知道这些。她的身份已经是十分危险,却还要把盛开挤的孙女选名单内,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后果十分可怕。”
落弦听完,想了想,说道:“可是皇上不会知道啊,容妃已经除去了她的名字。”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彬嫔继续说,“蔡美人深知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为了做到皇帝和皇后两边都不得罪,她把盛开济孙女的名字写上,这样就不会树敌于盛贵人,也不会得罪盛家。她知道容妃必然不会让唐氏的人出现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所以容妃会把这个名字除掉,这样得罪盛家的就是容妃,而不是蔡美人。同时,皇后也会得到消息,蔡美人选了盛家的孙女,也就不会吃罪于皇后。”
落弦听完,微微张大了嘴巴:“小姐,这样就是最有可能的了。蔡美人虽然位分低,可她真是聪明啊。”
彬嫔略作沉默,而后说道:“能在皇后手底下平安无事这么多年,自然不会笨的。”
“我见你们二人说了一路了,在聊什么呢?” 转角处突然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彬嫔觉得有些熟悉,转头一看,果然是他。
“见过楚王殿下。”彬嫔和落弦依次行礼道。
楚王轻轻笑道:“彬嫔娘娘客气了。这是去了福安宫看太子选妃了?”
“回殿下,正是。殿下为何在此?按照皇上年前的诏书,皇子回宫后楚王应当奔赴楚地了。”彬嫔回答。
“怎么,京城如此恢弘气派,你就唯独不想见到本王?”楚王依然笑着,语气有些轻佻。
彬嫔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没有答上话。
“你瞧瞧你,论起来还是本王的庶母,怎么如此一副经不得玩笑的样子。好吧,那便告诉你吧。父皇说我护送皇子有功,特意免了去楚地的这一趟了。想来也不错,留在京城,当个富贵王爷,有什么不好呢?”
彬嫔对楚王言语里的戏谑有些气恼,但不好发作:“楚王殿下是皇上的嫡子,领兵威武,不论在哪里都能发挥大用处的。”
“那本王就借你吉言。太子妃可选好了,是哪家的姑娘啊?”
“回殿下,最后人选尚需皇与太子商议。容妃初步拟定了三位,分别是礼部尚书之女、宿卫军都督之女、吏部尚书之孙。”
“哦,尚书和都督家的女子。太子妃毕竟是未来的皇后,尚书和都督的官位也只在二品,这三位的家世,真能担当国母之任吗?”
“能不能担得住,自然是由皇上和太子定夺。”
“你说话还是滴水不漏,怪不得父皇如此喜欢你,”楚王稍微踱步几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先帝朝的公爵伯爵们,基本都不在世了。父皇至今尚未给什么人爵位,太子妃的出身低一点也是必然。”
“殿下谬赞。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打算。”
“哈哈,好啦,热闹都散了,本王得走了。”
隔日,东宫。
时辰已经不早,日头大了不少。东宫内的院里聚集了不少人,除了昨日选中的三位女子,还有皇帝、容妃、蔡美人,随行而来的太监、宫女、家丁、嬷嬷一干人等。
大家都在等皇帝发话。
太子坐在皇帝侧边,静静地等待皇帝的意愿。他心里很清楚,虽说候选人有三位,其实此刻在皇帝心里早就只剩下了两位。
礼部,虽然也是六部之一,礼部尚书刘向谦也向皇帝太后表明过立场,刘氏的女儿也并非不好,但是礼部主管科举祭祀等事宜,无论如何计算,这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宿卫军为大晋的禁军,手下兵力虽然比不得护国公强盛,但对皇帝也大有裨益。将来斩去唐氏根基时,若有不测,还能发挥更大的用处。
而吏部,管辖整个朝廷的官吏调度与选用之事,日后太子登基,只有能得到吏部的帮助,才能培养新朝的新势力,避免唐氏的威胁卷土重来。虽然吏部尚书站在皇帝这一边,可他毕竟已经花甲有余,新朝建立时恐怕已经不在人世。如果将来的皇后有吏部的背景,才能号召吏部旧部追随新帝。
更要命的是,如果此次吏部尚书的孙女没能入选,伤了吏部众人的心,若是日后倒戈唐氏,必然会招来大麻烦。
太子看着眼前三位命途莫测的女子,心中十分纠结。他知道父皇此刻也正出于这样的纠结。
选中宿卫军,基本说明日后会对唐氏采用武力手段,而整个大晋的兵力几乎有三分之一都在护国公手中。现在的护国公皇后的叔叔,年纪只在不惑,带兵打仗必然骁勇无敌。
若是选中吏部,那便只是用党争算计对付唐氏。此法对国家百姓甚好,毕竟不用流血,争斗只在宫墙之内。而且吏部影响深远,涉及新朝的根基稳固。
这是十分艰难的抉择。
春节时,皇后提议要替太子选妃。太子自然很清楚,这是皇后预备培养新人。父皇的后宫在她多年的清理整治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与她为敌。眼下帝后年纪都逐渐变大,她的目光自然放在了皇子们身上。好在皇帝即使把她迁去行宫,才免了这次宫墙中与唐氏的争斗。
父皇也很清楚这一切。正是因为两方的利害明明白白,所以选择才变得格外艰难。
太子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望向眼前的三位女子,看见左边二位确实只是中人之姿,只有右边的那一位格外美丽出挑。左右为难间,太子突然觉得,若是父皇真的选中了右边这一位,倒也是件十分令人开心的事。
以前,他还是高王的时候,除了上朝,就是深居高王府苦读练武。他知道父皇偏心于他,所以一直不敢辜负。况且,生在皇家,涉及国本朝纲与天下百姓,本就是不容马虎的事。
迁居东宫以来,他更加不敢怠慢政事。他比谁都清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储君的位置。登高,则更可能跌重。权力带来的是荣耀,也是危险。这一点,只有父皇与他彼此理解。
可是他也很累。至今他没有一个侧妃或是侍妾,一是为了做个好样子,二来他也怕自己沉迷其中,成了史书上那些终日靡靡的天下笑柄。右边的那一位女子,是吏部尚书的孙女,在众花中也格外美丽,没有年轻男子不为之心动。
美人在侧,红袖添香,琴瑟和谐,举案齐眉。这是天下男子的梦想,太子也不例外。
中梁飞绿,是一个动听的名字。中梁家虽然没有什么大官,可是吏部尚书孙女这个身份足够她入选了。汤正初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嫁入中梁家,也只生下这一个女儿。她虽是女子,却也能继承其爷爷在吏部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