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秀离开颍川,祭遵带着祭肜又回到了颍阳。
王霸借口父亲年迈,也还休乡里。
马成驻守郏县,后来被任命为郏县县令。
臧宫、傅俊等人则留驻军中。
冯异留父城,仍监五县。
把军权交于王凤后,刘秀便向冯异辞别。
想到起兵以来的风风雨雨,刘秀不仅感慨万千,对冯异说:“不知何时能再与公孙相见?”
冯异说:“将军谦逊温和,心强志坚,定能逢凶化吉;如遇时机,请速离宛城;冯异降刘(刘秀)不降汉(更始帝刘玄),为公守五城。”
刘秀迟疑片刻,似乎若有所思,看了冯异一眼,随即上马离去。
刘演被杀后,刘赐觐见更始,说:“伯升不敬,陛下可削其兵权、罢其官职,怎能伤其性命!今人人自危、众皆胆寒,将士有不服之心,陛下且不可听取别有用心者之言!”
刘玄不悦,开始向刘赐诉说刘演以前种种不敬言行,以及朱鲔、李轶、张卬的屡次劝谏。
刘赐说:“伯升确有不满之心,既然已死,望陛下善待其家属,以收宗室之心。”
刘玄点头称是。
不久,朱鲔、李轶、张卬再次觐见更始,问如何处置刘秀及刘演的其他家属,刘玄转述了刘赐的意见。
李轶说:“斩草需除根,陛下忘记赵氏孤儿之事了吗?一孤儿尚能复仇,何况刘秀门客众多、手握兵权!”
刘玄大惊,说:“文叔无罪,如果杀之,恐众人不服。”
朱鲔说:“如欲杀之,何患无辞?刘演被杀,刘秀定有不敬之言、不忠之行、不臣之心、不满之色!就算其胆小懦弱,私下也会为兄长掩袖拭泪。这已足矣!除非其心如铁石、不知廉耻!陛下应广派亲信,观察其言行举止,如遇以上情况,立斩之!”
于是刘玄命人去颍川,令王凤监视刘秀的一举一动。
刘秀入宛后,没有回家,直入皇宫。
见到更始后,刘秀先行三拜九叩大礼,然后膝行而前,“控诉”刘演的大罪说:“伯升本一匹夫,惶惶于乡野。借陛下宗族之力,起兵反莽。陛下念宗族之义,封其为大司徒,位列三公;又封叔父为国三老,兄弟为偏将。一时妻、子无忧,满门皆显。伯升不思报君恩,反恃微功而失君臣大义,任秉性而忘宗族之情。”
随后刘秀又自我请罪道:“伯升屡次犯上,终陷陛下于不忍,臣却无能为力,是为不忠;长兄数陷大罪,秀不能规劝,是为不孝。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刘秀说完便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刘秀能忍,但他并不是软弱无能,而是智慧和至刚的表现。能忍天下难忍之事,方能成常人难成之功。
项羽不能忍垓下之败,刘演不能忍强敌挑衅,所以失败;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刘秀能忍杀兄之仇,因此他们都成功了!
刘玄设想了刘秀的多种可能行为:
或者在颍川拥兵自重,或者以讨伐朱鲔、李轶为名“清君侧”,或者直接“造反”,甚至鸣鼓喊冤、痛哭流涕、面带悲容。
出现以上任何一种情况,更始君臣都会以“谋反”之名将刘秀斩杀。
面对刘秀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刘玄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忏悔自责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于是刘玄封刘秀为“讨虏大将军”,并准许其为刘演收尸安葬。
刘秀甚至没有戴孝,便草草安葬了刘演。
期间刘赐、刘嘉、朱祐、刘芷、刘终前来吊唁,刘秀只是自责,饮食言笑如平常,未敢自夸昆阳之功。
虽是夏天,刘赐等人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这还是那个熟悉的文叔吗?怎么让人感到如此陌生!大哥刚走,便“认贼作父”!人情冷暖若此,怎不让人心寒!从他们的眼里,刘秀分明能看到鄙夷的目光!
刘秀在宛城的这段时间,就如同身处一个扩大版的鸿门宴。
在鸿门宴中,刘邦的危险只存在于片刻之间。
刘秀则不同,日长似岁、长夜漫漫,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刘秀必须一直不停的“表演”下去,稍不留神,都可能为自己和家族带来杀身之祸!如果一个人的内心不足够强大,这种长时间的煎熬恐惧和精神高度紧张,足以让人绝望甚至发疯!
为表现自己“乐不思蜀”,消除刘玄及朱鲔、李轶等人猜忌,草草安葬刘演之后,刘秀很快又与阴丽华举行了婚礼。
一年前,刘秀避吏新野时,在邓晨的牵线搭桥之下,在刘演与阴识的同意与祝福之下,刘秀与阴丽华订立了婚约。
现在,刘秀“娶妻当得阴丽华”的梦想就要实现,但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在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时间和地点:大哥遇害、尸骨未寒;自己虽被封“讨虏大将军”,但并无兵权;自己强装笑颜,却要面对更始君臣的猜忌和众人不解的目光。
刘秀婚礼很隆重,百官皆来“祝贺”。
酒过三巡之后,李轶对刘秀说:“知文叔大喜,九泉之下,不知伯升能否瞑目?汝可思之?”
张卬接着说:“一反贼耳,文叔恨不能生啖其肉,岂会念之!”
刘秀始终面带微笑,看不出一丝不悦。
刘赐大怒,邓晨连忙在下拉其衣服。
邓晨、李通、刘嘉、朱祐等迅速站起,高声招呼大家喝酒。李轶、张卬的挑衅之语被迅速淹没在觥筹交错之声中。
李轶、朱鲔、张卬等非常歹毒,他们就是要激怒刘秀,找到他“谋反”的“证据”。
这场婚礼的最大受害者不是刘秀,而是阴丽华。
作为一个女人,终身大事被丈夫当成了利用的工具。而且由于丈夫心情不好,在此期间并无夫妻之实,但她并没有怨言。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刘秀无声的泪水滴落,她从不问原因,只是默默地为丈夫擦干泪水,然后偎依在他的身边。
刘秀对阴丽华是感激的。如果在新野时,刘秀对阴丽华的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的阴丽华,就像马秀英之于朱元璋一样,已经变成了刘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