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红成阵 不移当念
书名:雪飞炎海 作者:谭玉旋 本章字数:12066字 发布时间:2023-08-12

话说当年血魔珠出世之后,不断选择宿主辗转多人之手,有一次,血魔珠选中了宠门掌门顾孤华的身体。顾名思义,宠门是个驯兽为宠的门派,宠门中豢养无数厉害非凡、珍奇无比的野兽。狮虎象豹,麋鹿熊猿应有尽有,顾孤华成为血魔珠宿主之后,用血魔珠的力量,将宠门中豢养的珍禽异兽全部异化为不死妖兽,个个凶猛异常胃口奇大,以吃人为乐,兽躯为魔气充胀,失去本来形貌,乃是不死之躯。冲破牢笼为祸天下。

妖兽出世,肆虐人间,天下大乱。

萧情为救婉阳,无暇铲除妖兽,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冰魄雪心的继承者凌德身上。

冰魄雪心纵然厉害,但凌德分身无术,鞭长莫及,妖兽散落四海,凌德总有去不到的地方,救不了的人。

危难之际,兰因寺十大高僧下山,驱逐妖兽、救人无数,其中一位名叫情海可岸的高僧牺牲自己化为舍利,以无边愿力,护佑藐躬山一带邪魔不侵,很多人纷纷举家迁往藐躬山一带避难,而后便定居于此,对兰因寺感恩戴德,世代称颂。

妖兽最强的一个名叫魔霓兽,是由一条蟒蛇异化而来,浑身带甲,兽首龙身,巨大无比,如彩练当空,凶残奇毒。被宠门最强的驯兽师公羊羽用邪法控制,公羊羽也惧怕冰魄雪心,所以远去南方,一路上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那时凌德正在奈何城除魔,奈何城受魔兽巨象攻击最为严重,几乎整个城池都被妖兽占领,城中乱象丛生,那妖兽邪乎得很,始终除不绝,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一个又一个不断从地里冒出来。冰魄雪心纵有净化之力,也差点累死凌德,故对于魔霓兽的追捕,实在是有心无力。

公羊羽驱动着魔霓兽一路向南,各门各派各城池纷纷臣服,尊奉公羊羽为王,一半天下,沦丧于魔爪之下,若是无人挺身而出,任其壮大势力,到时候与冰魄雪心分庭抗礼,再想要平定,不知又要多出多少丧乱。

正当此时,公羊羽来到的羽嘉。羽嘉风水好,羽嘉女子的美貌天下知名,向来饱受觊觎,只待羽嘉被攻破,这些女子都将沦为邪魔的玩物,惨遭荼毒蹂 躏。

当时的羽嘉的首领白鹤软弱无能为了苟活于世,都决定向公羊羽投降,他虽为羽嘉之主,却从未将羽嘉放在心上。他的妹妹白鹇与他截然不同,白鹇更像他们的父亲,那一手缔造了强盛羽嘉的英勇无畏的首领,白鹇苦苦劝说白鹤站出来反抗,白鹤坚持投降,他这副样子不配做白家的子孙,更加不配做羽嘉的首领,于是白鹇一剑杀了白鹤,她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意志和决心,羽嘉将血战到底绝不投降。

公羊羽一路南下,从未遇到抵抗,羽嘉如此激烈的反抗,让他生气,稍一了解就明白是一个名叫白鹇的女子从中作梗,他不怎么费力就抓到了白鹇,他要给她安排一个最惨烈的死法,让所有人都看看,反抗他违逆他的下场是怎么样的。他将白鹇绑在高架上,魔霓兽吐出的火焰瞬间席卷了她半边身子,在极端的痛苦中,白鹇依然没有求饶,她依然高声鼓舞羽嘉子民,命令他们不准投降,烈焰焚烧带来钻心的疼痛,实在是太痛了。难道羽嘉子民也要葬身于如此火海,忍受这样的痛苦,不!绝不!她发出凄厉高亢的悲鸣,就在这时,魔霓兽吐出的火焰,那即将点燃羽嘉的火焰忽然被逼了回来,只见如同黄金般璀璨耀目的光芒弥漫在羽嘉的上空,耀目生花,光芒之中化出一种凤凰,在羽嘉上空,张开翅膀,护住了羽嘉,洒下金色的光芒祥瑞。魔霓兽在金光之下委顿,失去了所有的魔力,羽嘉人民在凤凰的助威下反攻,公羊羽以及魔霓兽,被愤怒英勇无畏的羽嘉人民踩成肉泥,正义战胜了邪恶,一次最彻底、最光明的胜利。凤凰救下了白鹇将她负在背上,凤凰是神话中的鸟儿,真的存在,真的出现,为什么出现,是因为白鹇凄厉高亢的鸣叫,是胸中强烈的守护意愿,凤凰出世,象征着和平吉祥。

凤凰救下白鹇将她放在鹭鸶林便消失了,鹭鸶林是羽嘉风水最好的地方,最具灵气,鸥鹭忘机,在此聚集。对养伤大有裨益。白鹇虽然为凤凰所救,可她受伤很重,全身大半的皮肤被烧毁,一直鹭鸶林养伤,除了她的几名亲随之外,再也没人见过她,后来她的亲随为她在鹭鸶林建造了一处居所,白鹇将其命名为栖鹭庵,在养伤的时候,白鹇将自己召唤凤凰时候所领悟的记录下来,写成一本心经,名为《凤凰真言》,相传真正具有勇气的人临危之际使用出来,能够召唤凤凰,消弭一切灾难。几年后白鹇收了几名女弟子,将凤凰真言传了下去,因为这部真言的存在,栖鹭庵乃至羽嘉成为人们心中神圣的殿堂,谁也不敢侵犯,谁也不敢造次。羽嘉人民的英勇得以巩固和加强,羽嘉也成为了人们心中永远不会被征服的地方。人们对羽嘉心向往之,趋之若鹜,羽嘉得以兴旺灿烂起来。

凤凰出世击退魔霓之后,人间魔气逐渐消弭平息,恢复了祥和。凤凰因此与梨花、舍利并称为人间三大神圣意象。梨花宫、兰因寺、栖鹭庵分疆而治的鼎足之势就此形成。

冰魄雪心在对抗魔兽的战役中损耗太大,有消散的风险,凌德不忍心如此神器就此消失,号召众人向冰魄雪心献功,那时的凌德在众人心中犹如神明,神明吩咐无有不从,纷纷向冰魄雪心献功,其威力得以保全延续,凌德明心正行,一生奉行大道为公,惩奸除恶守护一方,没有违背他对萧情的誓言,可是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存了私心,没有将冰魄雪心传给最优秀的弟子,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凌麒。

凌麒的出生成长都在梨花宫最鼎盛的时候,从小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养成了他唯我独尊予取予求的性格,什么都来得太容易,他也什么都不珍惜,凌德执掌冰魄雪心的时候,梨花宫虽然声誉隆重,与其他门派平起平坐,并无号令一说。等到凌麒真正执掌冰魄雪心,如此强悍的力量和权力的滋味令他的欲 望迅速膨胀。他没有领会守护神的要义在于守护,他却是要做一个神,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主宰命运的神,他要所有人跪拜他,敬仰他,膜拜他,向他臣服,于是凌麒伪造了预言血魔珠几十年后必定出世,给天下带来浩劫的预言,以守护天下之名,要求各门各派向冰魄雪心献功,然而献功之后非死即残,不论梨花宫给出什么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借口,武林中人都难以恭敬从命,故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臭名昭著的昆仑狱始建于此。表面上是为了惩治邪魔,关押武林败类。实际上是凌德清除异己的冤狱。凌德将所有反抗他的人罗织罪名,扣上私通邪魔的罪名关进昆仑狱,逼迫他们就范,整个武林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中,各门各派不是不想反抗,是冰魄雪心实在太强,不容反抗,于是他们被迫接受了献功,沦为冰魄雪心乃是梨花宫的附庸,看着梨花宫逐渐变成的臃肿的庞然大物无能为力。冰魄雪心吸收了武林高手的力量精华不断膨胀,继续蚕食每一个的幸福和命运。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梨花宫多行不义,改变秩序,改变了这么多人的命运轨迹,是难赦的恶,用的却是善的名义。开遍玉山清纯圣洁的梨花是如此不容质疑。所有人被迫接受这种善,接受这种守护。冰魄雪心真的代表善吗?这是盘桓在洛笛心中恒久的疑问,从他十一岁流落江湖的那天就在不断拷问他。洛笛原本是一朵坞少主,从小到大过着父母疼爱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喜欢音律,且天资极高,几乎每种乐器都会演奏,尤其喜欢笛子,腰间别着一支玉笛。

洛笛的父亲洛明是一朵坞主人。一朵坞雄踞西南已经有百年。西南偏僻,向来不与中原多往来,而几十年来,随着冰魄雪心越来越强,势力范围越来越大,权力的触角不断延伸,大有鲸吞天下之势。终于来到了西南。洛明对此早有忧虑,只是没有什么好方法,然而洛明早已打定主意,西南绝对不向梨花宫臣服,绝不向冰魄雪心献功。他要保护西南的子民。这天梨花宫派遣使者,传守护神谕令,要洛明交出金色海棠,退出西南,洛明告诉使者,他绝不会交出金花,也绝不会退出西南。

一朵坞的创派祖师,是个暗器高手,他不仅善于使用暗器,更善于制造暗器,成名之作也是傍身暗器乃是一朵金色海棠,金色海棠极尽机巧,打出之后,可凌空分为一百零八瓣,从四面八方袭来,防不胜防,威震天下,一朵金花保住了一朵坞的地位。天下人纷纷慕名前来购买暗器、兵器,所以一朵坞是个极为富庶的门派,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梨花宫为了控制天下、统御地盘设计了极为严密的机构和制度。宫主之下有大祭司、九仙君、大总管、狱神、主使等职位,狱神是统辖昆仑狱的首领,主使便是掌管天使营的头目,天使营直接听命于宫主,这些天使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深得守护神的信任宠爱,地位极高,向来是各门各派巴结敬畏的对象。天使营象征着守护神的权威,他们传谕时对不遵奉谕令的人一律当场杀无赦,要保证这一点,就要保证天使营的绝对武力,而练武讲究天赋机缘,且各擅胜场,谁又能够必胜的把握,天使营却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天使的武功来源于冰魄雪心。

冰魄雪心接受献功之后,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凌麒欣喜若狂地发现,冰魄雪心是传导功力的绝好媒介,经过冰魄雪心涵育的功力能够让人更好吸收并利用,他可以将冰魄雪心的功力赐给任何他想要赐予的人,被赐予的人会摇身一变成为绝顶高手,这至高无上的武功,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会让人心甘情愿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的奴隶,向他献出一切,只为求得他的恩赐。这种感觉太令人迷醉而难以自拔了。所以他创造出了天使营,这权力异化的产物。威风冷峻残忍张狂,他们名义上的天使,却是做尽一切恶事,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魔鬼。诸天使狐假虎威,走到哪里都受到至高无上的款待,因为稍有不周就是灭族之祸,。

一朵坞家财之厚、收藏之富,这群天使早就耳闻,本以为洛明会向他们献出至宝,谁知洛明始终不冷不热、不奉神谕,于是这群猖狂的小人在一朵坞展开疯狂杀戮,适逢洛笛的师父碧霞道长在一朵坞做客,他修为甚高,带着洛笛冲杀出去,却受了重伤,不久便死了,十一岁的洛笛遭逢大难,流落江湖。

巨大的悲痛触发了洛笛无穷的潜力,他疯狂地练功,直到他拥有了徒手开山裂石的能力,这是凡人武功造化的极诣,想要对抗冰魄雪心,这点力量是杯水车薪,无异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更让洛笛绝望是天下大多数人都是不明真相的,他们被梨花宫圣洁的形象蒙蔽了双眼,他们始终坚信梨花宫的道义,却没有意识到恐怖的氛围已经笼罩了每一个人。冰魄雪心吸食的只有武林人士的功力吗?不,还有很多平凡的人,看似距离梨花宫很遥远的人,他们的人生轨迹也被悄然改变,卷入命运的漩涡中。再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是天崩地裂无可挽回的灾难。

洛笛对此无比忧心,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担忧的不仅是有生之年自己或许无法报仇,而是不愿意在将来有更多人的成为像他一样孤苦无依,终身背负着无法摆脱的仇恨的苦命人。他想要真正的天下太平、众生幸福,越是有这样的心愿,他就越是痛苦,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面对冰魄雪心他无可与抗,他或许根本做不成这件事情,可他又必须这样去做,仇恨也好,责任也罢,他已经决意为此献身。所幸,江湖之中,意识到梨花宫以及冰魄雪心危害的有识之士不在少数,洛笛奔走江湖,与他们结识,与他们推心置腹。这群志同道合的人秘密成立了一个以洛笛为首对抗梨花宫的组织,名为惜花社。

惜花社专门与梨花宫作对,近年来不断从天使营手下救出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人名叫薛念颜,她有一双精灵如魅的眼睛,可以让任何凶悍的猛兽匍匐在她脚下,听候她的驱策,看起来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却有着非常善良的内心和悲天悯人的胸怀。

薛念颜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倾慕她的豪杰数不胜数,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快活日子,享尽名利,她却放弃这一切,隐姓埋名陪在洛笛身边,心甘情愿和他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其间多少辛酸艰险,多少担惊受怕,薛念颜都是无怨无悔。

洛笛和薛念颜救下的人越多,对梨花宫的无耻和无道了解的越多,原来梨花宫的肮脏比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想象的更加可怕。

冰魄雪心的正义如同血魔珠的诅咒,它无时无刻不在代其实行报复。

一天深夜,夜色浓重,无边的黑暗笼罩了洛笛,他喘不过气来,万民有何罪愆,祭奠神灵牺牲奉献毫不吝啬,神灵依旧不听我言。他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愤和绝望,无助的心情一如灭门那日,他心情激荡之际,写了一篇檄文,名为梨花罪,

梨花宫曾守护天下大义炎炎,然今此心已无,背离违逆,无恶不作,神器私用,掠人脂魂,圣贤不作,诸鬼放恣意,群魔乱舞,以正义之名而行邪恶之事。以维护道统而谋求私利。天下之言,不归善而归恶。世间之道,不举是而举非。以致正道沉 沦、人心涣弱。吾辈血肉、众生福祉,尽遭剥掠,毁于无耻。岂不知欲壑难填,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今冰魄雪心之邪暴,与血魔珠何异?世人为其所迷,蒙昧神志,若无阻之者,生灵尽受盘剥荼毒。人生于天地之间,不过数十载光阴。我等微如草芥,未有战胜冰魄雪心之能,不敢妄称中流砥柱。但愿惩治权奸、黎民得幸。明之真相,虽死无憾。盼望莫再顺受,莫再献功。冰魄雪心改善篡正,天地不容,报应必不远矣。

洛笛写完之后,掷笔于案,推开窗子,夜幕深沉,没有星星月亮,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愿燃烧自己化作闪电,划过漆黑的夜。

文章迅速传遍天下,引发震动。

凌儒怒不可遏,命昆仑狱狱神白辉夜一个月之内将洛笛和薛念颜捉拿归案,否则提头来见。

白辉夜十七岁成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成名以来从未有人能逃过他的抓捕,他曾经一夜不眠不休,抓捕十二名逃犯,满身血染,晨曦照在他身上的时候,仿佛整个夜晚都被杀死了,在江湖之中有弑夜大名,才具精干,乃是凌儒的心腹爱将,深得信任,委以重任,执掌昆仑狱,令人闻风丧胆,不敢稍有违逆。

白辉夜领命之后采取了最严酷的手段,只可错杀,不能放过,一切有可能与惜花社产生的联系的人,一切看过,念过,讨论过,持有这片檄文的都遭到了无情的抓捕、杀戮,数不清多少无辜的人惨遭牵连。整个江湖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这一切都是洛笛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梨花宫竟然毫无收敛,甚至更加疯狂,适得其反的效果深深刺痛了洛笛,在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之后,结果依旧如此,他挣扎着不愿承认他已无能为力,如果不是有念颜在他身边,他想他已经崩溃了。而其他人顶不住这样的压力,惜花社出了叛徒,一夜之间全部覆灭,只有洛笛和薛念颜在白狼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洛笛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是生不如死,因为他将惜花社看得比命还要重,惜花社的覆灭给了洛笛沉重一击,让他意识到不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无法达成心中的愿望,团结了再多人,集合了再多的力量,面对冰魄雪心仍是不堪一击,失败和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洛笛疯了。

这时薛念颜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她只想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洛笛却突然和她说他要去兰因寺抢夺舍利,他喃喃自语道:“舍利,舍利,乃是唯一能够战胜冰魄雪心的东西,只要打败冰魄雪心,天下就得救了,是不是。”执念已经让洛笛彻底入魔,他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他看不见薛念颜,看不见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忘记了自己马上要当爹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抢夺舍利,推 翻梨花宫。

洛笛疯了,薛念颜可没疯,她知道舍利乃兰因寺至宝,存放舍利的舍利塔必定戒备森严、守卫重重,劫夺舍利凭她和洛笛根本做不到,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她想要对洛笛说,你别去,却只说了含泪说了三个字,我陪你。

后来传说二人盗取舍利不成,双双死在兰因寺。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过去,随着惜花社的落败,划破黑夜的笛声终成绝响。对于梨花宫的倒行逆施,再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冰魄雪心仍然源源不断接受着献功,力量旷古烁今无可阻挡,梨花宫的势力越来越大,现任守护神凌儒的气焰越来越嚣张,野心越来越大,他想要一统天下,世上只有兰因寺和栖鹭庵还没有向冰魄雪心献功,这两个门派自然成为凌儒的眼中钉肉中刺。

凌儒用了很多手段,软硬兼施,要这两个门派向梨花宫臣服,兰因寺顶不住压力,寺中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向梨花宫献功以图存续,一派坚持兰因寺独立,绝不向梨花宫献功。就在两派争执不下的时候,住持静航派弟子妙垣下山传教,这样一来事情便有了转机。

妙垣是静航的关门弟子,静航乃一代高僧,平日端坐神鹿,自谓不疑。

妙垣尽得静航真传,佛法精深,虽然只有二十岁,然笃定慈悲,颇有高僧情海可岸的风范,是年轻一辈弟子中最出色的,因而遭到同门的嫉恨,嫉恨他博闻强记,慈心灵慧能够体会经书中的奥义,更多的还是嫉恨他的容貌。

妙垣虽是男儿身,生就女儿貌,肌肤白皙,不染纤尘,冰清玉洁宛如处子,唯有清心玉映四字可形容。他和很多年前那位名动天下的女子一样,都有让人一见就念念不忘的容颜。

正是因为妙垣拥有了一个男子不应有的惊世之美,注定将要承受原本不必承受的排挤嘲讽嫉恨甚至是灾难。纵然静航爱护,妙垣成长路上多少辛酸,不可胜数,或许正是因为一路走来特别艰难,他心中一直有旁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因此造就了他独特的天赋,即对于他人痛苦超强的感知能力、了解能力,任何人的痛苦,哪怕是深藏于内心,也逃不过他清澈的眼睛。他会来到你的身边,握住你的手,和你一同落泪。而他是如此温柔好看,下山之后传教之后迅速掀起狂潮。

他说:“我今立下誓愿,度脱一切罪苦众生,舍离苦报。”成为普天下无法解脱的痴男怨女最信任的人。他们赞美他追随他拥戴他,感激他的到来帮助他们解脱痛苦,将他视作天神菩萨。

妙垣取得的成就举世瞩目,各种谣言中伤亦纷至沓来。

妙垣的绝艳和雌雄难辨给了旁人攻击他的口实,指责他用皮相勾 引信徒、迷惑众生,不怀好意的人批判他中伤他侮辱他,说他利用色相颠倒众生,使其痴迷眷恋,实乃邪魔之举,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妖人。兰因寺亦被连累,为谗言构陷岌岌可危。

那年佛教盛会,诸寺庙云集金顶开坛说法,妙垣翩然而至,以无边念力、无边愿力,将众僧一一驳倒,那天原本是阴天,却在妙垣辩完之后,云开雾散,金色的阳光洒下,恍若佛光普照,众人深受洗礼,绝了一切卑鄙猥琐的杂念,再见妙垣宝相庄严慈悲,对他真心相敬如敬佛祖菩萨一般。

众生对妙垣的敬爱,使得兰因寺的声望达到了巅峰,前来藐躬山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众怒难犯,梨花宫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凌儒绝不会善罢甘休,反而越是如此,越是坚定了他要铲除兰因寺的决心,意味着今后将有更大的灾难,兰因寺存亡究竟如何,实在令人忧心。

住持静航重病,自知时日无多,在传位于妙垣之前,静航还有一番极重要的话要说,于是将妙垣叫到跟前对他说:“你下山之前,我让你完成十个考验,并对你说,如果你赢得世人的爱戴,便将兰因寺的住持之位传给你。你下山之后做得很好,为兰因寺赢得声名,论才论德,住持之位,你当之无愧,现下还有最后一个考验。”妙垣道:“是,请师父出题。”

静航问道:“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妙垣道:“我的父母是山下种菜的蔡氏夫妇。”静航道:“他们你的养父母,而非生身父母。”妙垣听了这话心中一惊,问道:“那弟子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还在人世吗?”静航看着妙垣殷切的面容,念颜的脸庞就浮现在他眼前,目光骤然变得沉痛悠远,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洛笛和念颜攻击舍利塔的夜晚,他向尘涓缓缓讲出这段往事,没有任何隐瞒。

舍利塔飞檐斗拱,翘翼凌空,基座雕花。先贤慧光,如宝剑铜镜,树塔于此,以佑天下。

当年薛念颜目摄群狼陪洛笛强闯舍利塔,洛笛被静航静斋静轩静亭四大高僧联手击毙,那一刻念颜撕心裂肺的喊声传遍藐躬山,闻者悲切,她大喊:“洛笛。”因为她的呼唤洛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神志恢复了清醒,他望着念颜,唤了她的名字:“念颜。”

他们之间终究是有太多遗憾,若非乱世,他们不会相遇,因为身在乱世,注定不能相守。

洛笛死后念颜向静航凄然一跪,她求静航饶她腹中孩子性命,等孩子出生之后,她自当以死谢罪,为表诚心,她当场自毁双目。

静航大受震动,想要搭救,然而此事事关兰因寺前途命运,若是梨花宫知道兰因寺庇护昆仑狱逃犯,势必有一场大难,他不能给梨花宫这个借口,但孩子是无辜的,他权且饶了薛念颜性命,将她赶出寺庙。

虽然事了,静航却一夜未能入睡,他一闭上眼睛,念颜自毁双目的景象就会浮现在他眼前,他不禁想到了洛笛,惜花社如日中天的时候,洛笛曾来找过他,希望兰因寺能和惜花社一起正面对抗梨花宫。他拒绝了。

洛笛问他:“之前兰因寺从前降妖除魔而今为何瑟缩不前。”他违心地说:“因为冰魄雪心不是魔,是正义,是道统。是所有人的认知,也是整个秩序伦理纲常的根基。”洛笛冷笑道:“你在欺骗自己,你知道惜花社名字的由来吗?冰雪萧杀百花 我惜残花如金。天道不公 为了天下苍生,逆天而行那又如何。”他道:“兴衰成败自有规律,梨花宫若多行不义必遭天谴 你又何必代天行事,牵连无辜,乃至为此丧命。”洛笛道:“兰因寺不敢与梨花宫为敌,所以对苍生的痛苦视而不见,你真的认为你们能够独善其身吗?”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洛笛质问:“那你的道是什么?”他没有回答,洛笛冷笑道:“虽诵千章,不义何益。宁解一句,闻可得道。恕我直言,你不会得道。”静航道:“洛先生,收手吧,不要闹得天下大乱。”洛笛道:“你怕死,我却不怕,惜花社虽死犹存,必底于成。”

洛笛冷笑着离开,他的背影深深触动了静航,明知前方是绝路,为什么还要毅然走下去,以他对念颜的挚爱,依然义无反顾走上绝路,惜花社的人在黑暗中高举火把,却在日出之前永远闭上双眼。

静航虽然对于惜花社的作为不尽赞同,洛笛的作为他依然敬佩,因为他们真的救了很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第二天天不亮,静航便悄悄下山找到了无助的念颜,她瞎了眼睛,便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他实在不忍见一尸两命,于是将念颜神不知鬼不觉带回舍利塔。

舍利塔中存放着情海可岸的法身舍利,此乃兰因寺立身之本,不容有失,故舍利塔是兰因寺禁地,除了住持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出。

那时太阳还没出山,天色昏暗,静航施展兰因寺轻功的最高层次雪泥鸿爪,偷偷带薛念颜自舍利塔最顶端的阁楼进入,无人察觉。

三个月后,念颜在塔中生下孩子,将他托付给静航之后便自尽了,静航要救,那簪子直没心脏,已无法转圜。

山下老蔡受静航大恩,是个绝对可靠的人,静航便将孩子交给老蔡,老蔡将孩子养到五岁送上兰因寺,静航名正言顺收为弟子,正是妙垣。

静航娓娓道出这一切,妙垣听后垂首不语。多年来他不知疲倦地渡人,渡出了一身对于痛苦超凡的感知能力,这种能力跨越时间和空间,使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尽管他们没有相处过一天,但是他知道母亲的心愿,知道她的无奈和痛苦,知道她的遗憾和忏悔,他要帮她赎罪,从今往后,他将更加刻苦渡人,不厌其烦,不辞辛劳,说到嗓子哑了还要诉说,无法诉说,就用自己的肢体眼睛心灵去诉说。

静航知道此事对他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他若反思不及,变恩成仇,多年心血付之东流,然而可以预见,将来兰因寺和梨花宫必定有一番恶斗,妙垣想要成长为真正顶天立地人物,扛起兰因寺乃至天下的重担,他就必须要过这一关。

只听静航说道:“是我亲手杀了你父亲,间接害死你母亲,你如果要为父母报仇,现在便可取我性命。”妙垣跪下道:“不!”静航道:“父母深仇不共戴天,为什么不。”妙垣道:“有因才有果,无因不可恕。世间万因,皆愿包涵。我愿修炼我的心,去包涵去宽恕去原谅。弟子推想,当年我父母冒死上山实在是走投无路,绝不是想要谋害兰因寺,只是想要推 翻梨花宫,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会去做不可能的事情,我父母是心怀天下值得尊敬的人,师父也是,否则弟子也不可能活到今天,师父,您对弟子的养育栽培之恩,弟子永远不忘,绝不辜负。凡事有因有果,是非恩怨分明,弟子岂能罔顾因果,恩将仇报。师父若是因为弟子身世不将住持之位传给弟子,弟子绝无怨言,仍然躬身笃行,永远守护兰因寺。”

众人见恶者,只看到其诸般罪业,只有妙垣看得到世人皆苦。世上没有罪无可恕之徒,只有苦不堪言之人。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他精研佛法,不是为了逞强斗狠、扬名立万,为众人度苦,也包括他的父母、他的师父,这让静航十分欣慰,他说道:“你不愧是他们的孩子,你的胸怀比大海更加宽广,你做兰因寺住持,实乃天下之福。”妙垣道:“师父,您如果真的将兰因寺交到弟子手上,弟子一定全力对抗梨花宫弟子下山两年,所见所闻,梨花宫果真害人不浅,有多少人的痛苦随之而生,兰因寺永远是兰因寺,是天下人的兰因寺,永远为世间受苦受难的人救度,绝不向梨花宫臣服,是痛苦不堪之人的皈依,是心灵饱受创伤人的荫庇。努力庇佑更多人,让他们不再受到冰魄雪心的欺压。”

静航要的便是这句话,这些年,随着冰魄雪心力量越来越强,梨花宫想要做这世间唯一的神的意图越来越明显,总有一天兰因寺与梨花宫必有一战,兰因寺参禅,梨花宫修道,佛与道不同,决不能向梨花宫臣服,否则永永远远抬不起头了,终于有个百年不遇的天才,盼望兰因寺能够在他的带领下走出困局。

洛笛与薛念颜的悲剧是静航心中最大的痛苦,他为此负疚极深,十几年前患病之后,他不问医药任其自然。终至病入膏肓,无可转圜,圆寂在即,他要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于是说:“你起身推动桌子上的香炉。”

妙垣依言而行,只见书柜缓缓移动,墙壁上出现一个暗格,静航命他将其中的东西拿出来,是一件袈裟,一柄锡杖,还有一本经书。

静航道:“从今天起,这三样东西都属于你。”

这袈裟乃是七宝袈裟,为佛门至宝,以之覆身百毒不侵,可远离一切烦恼、苦难、邪恶、羞耻、寒热、恶兽、蚊虫,进而净化心灵,壮长菩提之道。对修行大有裨益。

这锡杖乃是金花双轮十二环锡杖,白铁为环,栴檀作柄。金箔装贴。锡杖一共十二环,白铁环镮镮相击共振响彻,如同梵唱,若有恶犬恶牛,可使怖走。若于路途山林旷野等处,遇见毒蛇猛兽,蜈蚣恶虫,摇锡可令惊避,及至后世,诸山禅师法祖,更有用振锡举杖,启示玄机,指点妙义。

杖身轻重莫测,重时百人莫举 轻时一人可提,我佛应化因缘 实在不可思议。妙垣拿起禅杖,浑洒自如,便如无物,静航心更喜,妙垣不解,看这禅杖的材质,应该很沉重,为何拿在手里便如无物。静航道:“是因为你诚心向佛,是佛赐予你的力量。”妙垣急忙跪下,叩谢师父恩德。静航道:“身披袈裟者,有度尽一切罪苦之责,当以护诸众生为己任。杜绝一切疾病灾祸。手持锡杖者,扫荡邪魔, 无坚不摧,至于这心经,这是兰因寺历代高僧所著,这是修炼舍利的心法,也可以用来净化血魔珠,使之为己所用。”

乍听血魔珠,妙垣十分惊奇道:“血魔珠不是消失许久了吗?又怎能为己所用。”静航道:“其实血魔珠消失的几十年以来,兰因寺从未放弃过寻找血魔珠。因为那是世上唯一可以战胜冰魄雪心的力量。血魔珠出世的时候,泓远高僧曾经与之对抗,对血魔珠有了初步的了解,领悟出来一套制衡心法,既可以修炼舍利,也可以净化血魔珠的魔气。若找不到血魔珠,袈裟也好锡杖也罢,都无法庇佑世人。可当年萧情大侠究竟带着那魔教女子和血魔珠究竟去了哪里?血魔珠是毁天灭地的东西,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呢?”

静航今天说了太多的话,又想起生平最遗憾后悔之事,垂死之身承受不住,硬撑着说完这句话便昏沉过去。妙垣一直守着他。

而不知怎么,妙垣听到萧情的名字,听到血魔珠的这三个字,心中骤然感到十分悲痛,他隐隐感觉到有人在受苦,有人在因为血魔珠受苦。

一场新雨过后,愁空山草木凝翠,一碧如洗。终年缭绕的云雾一并廓清,山顶的兰因寺现出全貌,大殿雄伟典雅、宝塔直插云霄,虽人为建造,却与山势相连毫不突兀,尽显巍峨峥嵘、朗阔深远。

这日举行升座典礼,正式成为兰因寺住持。各门各派前来恭祝,梨花宫亦派人送来贺礼。六年下山传教,妙垣救人无数,天下人感念其恩义,纷纷庆贺,那一天,真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愁空山鸣钟三下,钟声绕而不绝,诸长老、众僧侣两序云集,披衣持具在山门口夹道等候,妙垣身穿袈裟、手持锡杖,满身光华,翩然而至,如飞鸟飘飘林下。他神情散朗,面目温润莹洁,仿佛处子,当真雌雄难辨,风姿绝世。他走到山门时钟鼓齐鸣,众僧低眉颔首,合十道:“恭请住持,慈悲无极。”只有一僧口不应心,神情不忿,似乎甚是不服。妙垣悄立山门朗声道:“我今立下誓愿,将度尽一切罪苦众生,舍脱苦报,身心奉刹,永不叛离。净地不扫、空门不关,愿我佛庇佑之下,人间再无苦难。”众僧皆道:“愿学圣贤,心中无念,为众生守福田。”言毕,妙垣率众来到大殿之前,殿前老僧引磬,钟鼓停止,妙垣率众步入大殿,接受长老问讯,二人对面合掌,长老退到一旁,由妙垣为众僧说法,说罢拈香三拜,这三瓣香敬的是佛祖、师父、众生,是他的诚心、决心与信心。只见大殿檀枬霭霭,龙麝勋勋,香烟弥漫着妙垣,好像云端的仙子,而他虔诚坚定的神情又是如此凛然不可侵犯。他在心中默念道:“我心今将,随一炷燃遍十方,兴慈悲,救罪苦。说种种佛法,度种种众生,以效山门,以报佛恩。”

敬香已毕随即升座,僧众排班顶礼向妙垣三拜,妙垣亦还三拜,升座功德已成,一僧引住持入禅室。禅室之中,蒲团之上,静航端坐已久,正在等他。清心玉映见恩师皮骨相连,面透青光,知道他圆寂在即,心中不胜悲痛。跪倒在地,泪水早已夺眶而出。静航微笑道:“一切世界,始终生灭,前后有无,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未出轮回,而辨圆觉,彼圆觉性即同流转,若免轮回,无有是处,譬如动目,能摇湛水,又如定眼,由回转火,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言毕,便去了。

此后那几年,妙垣始终在寻找血魔珠的下落,不止妙垣,几十年来,不知多少人在苦苦追寻血魔珠的下落,谁也没有找到,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怎么可能呢,谁能控制并隐藏如此强悍的力量呢。萧情与何怜凭借他们对婉阳的深爱,做到的了看似不可能的一切,他们的子孙恪守萧何之盟,代代渡魔,可以说每一个萧何子孙都过着不可解脱的日子,支持他们的是流淌于他们体内重誓重诺言的热血。萧家后人恪守遗训,每隔十年就要渡魔,要将血魔珠上的魔气吸收到自己身上,然后运用自身功力将吸收的魔气消释,要想除去血魔珠的魔气,这是唯一的方法,可是这方法太笨了,要想通过这种方式渡尽血魔珠的魔气,好比从沧海之中舀出一瓢,所谓一瓢之功,何时能够渡尽沧海,岁月无尽,可谓子子孙孙,生生世世永不解脱,萧何的后人也明白,或许千万年之后,血魔珠依然存在。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做这件事情,这件一眼望不到头的事情,支撑他们的就是远在人世,千万人的幸福,他们以为随着他们对血魔珠的禁锢,尘世中所有人都获得了他们应得的幸福。就这样坚持了几十年,这几十年的时间对萧何后人来说就像几百年那样漫长,在这样漫长的煎熬当中,不论他们如何誓言无怨无悔,可是他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有感情,有病痛,也会被这种无法解脱的命运折磨得痛苦难言,这样的痛苦非心志极度坚强之人不能承受,也总有达到极限,不能忍耐的那天,萧何的后人个个是好样的,他们经受住了,却也有人经受不住了。他就是何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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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飞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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