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贵狂吼一声。
“拐八!”
这正是七奎那位本领高强的弟兄的外号。
今天行动中,拐八被派守在最近的最重要的制高点——茶楼楼上。
往日里,不管在哪里埋伏或是走在路上,拐八一听到这声呼喊,就会应吼一声,迅即露脸面向大队长。
可这回,理应吼答,并立即出现在茶楼窗口的拐八,静悄悄地没有回应,也不见他露面。
姜贵的双枪都响了起来!
茶楼上那扇刚刚被悄悄打开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跳散着,向不同的方向反射着阳光,如天女散花。
悬垂的,似乎刚刚被放下,还在晃动的窗帘,哆嗦了好多下。有片片碎布从空中飘下来。
枪声稍歇,七奎紧随着队长冲上了茶楼楼梯。
楼梯口的地板上冒着热汽。
差点儿被姜贵的子弹击中的茶房,在房间门口摔倒了。他的半拉儿脸被滚烫的茶水烫红,一会儿就会起泡。他爬起身来,抖得如同筛糠。
姜贵到屋里扫了一眼,蹦出来,一把抓住茶房,怒声问:“人呢?”
一向伶牙俐齿的茶房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目光中满是哀求。
“他妈的!”
姜贵快手扇了茶房一个耳光。
这时候,七奎一眼扫见,满是弹痕的房间内,地板上无声无息躺着的,正是自己的亲密弟兄拐八!
七奎抬起膝盖,在茶房的屁股上一顶。
茶房“哇”的一声,总算说出了声音。
“大队长,大爷让我沏一壶茶,我就,我就。”
“哪个大爷?”姜贵喝问。
“拐,拐——”
“你看见谁了?”
“没,没———”
姜贵手一挥,训练有素的七奎和弟兄们一人堵住了一个房门,大声呼喝着冲进去。
摔桌打碗的声音充斥了楼道。
姜贵立即发动!
他两手低垂向前,手中张大机头的驳壳枪们,如同舞台上好汉的并列双锤。
他脚下噌噌,沿楼道快速前行。
这茶楼,在民国初期原是妓院。
大革命时,北伐军浩荡向北,席卷洎江城军阀势力。
国民政府鉴于地区风化不良,严令妓院关张。
妓院老板将楼盘给别人,新老板将其改成茶馆。
姜贵年轻时候,有志向有武艺,只觉得男儿报国无门,一时间也曾到这妓院里消遣。他的汉子气息,曾经很是让这里的几名色艺双全的姑娘着迷。
姜贵后来投身于国民革命运动,改了许多毛病。
现在这茶馆里,从老板到茶客,没有人知道,他当年在这里留下过足迹。就是有人知道,也决不敢在他的面前提起一个字。
姜贵穿行在狭窄弯曲的楼道里,像一股风。
他记得,楼道尽头墙上的布制吉祥画后面有一扇窗。他很快扑到了那画前,左手枪口抬起,掀开了画布。
窗果然如他所想,虚掩着。
姜贵用一肘推开窗扇,看见对面数丈外,有同样的一扇窗。
那窗口有一个老人,正向他望来。那老头被姜贵脸上的杀气吓了一跳。
姜贵看清,那老头面色红润,下巴肥厚,神情迷惑。老人胸前斜缀一条金灿灿的表链。
“夏市长。”
姜贵恭敬地欠身。他迅速将枪藏入了怀中。
“是姜队长啊。”
“不敢,姜贵。”
姜贵在这边立正站直。
对于这位在两年多之前的清党中,为国民政府立下大功的前北伐军高级参议,姜贵一向是敬重有加。
或论学问,或论杀人,十个姜贵捆到一起,也不够夏老的一半。
“夏市长,打扰您了!”
侦辑队副队长韩四喜的清亮京腔从对面传来。
姜贵向窗下望去。小巷的两头都出现了自己的部下。
他侧耳听听楼内的动静,同时迅速扫视窗外的其他方向。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人影。
他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他妈的屌!”他心道,“这回来了厉害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