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是秦吾临时叫来的，他也不理会罗家其他人，只跟当事人罗文生分析利害关系，说完就把拟好的文件推出去。
文件他也准备了很多份，罗家人撕一份他就让助手递上去一份新的，看罗家人气急败坏，他也很有礼貌：“我知道罗先生你和你的家人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么耗下去没有丝毫意义。今天谈好，我当事人还能给你们一部价值十五万的车，等之后上法庭，我今天承诺的可就都不作数了。”
余楚大姨是端足了斯文人的派头，她一句话也没说，就坐在沙发上听律师一句句有条不紊的陈述利害。老太太在心里想，还是外甥有本事，在大城市上班的就是比他们小城市的有章法。不吵不闹，三言两语，就把那丧良心的给堵得没话说！
好和更好摆在一起，谁都愿意选更好的，坏和更坏摆在一起，谁也都知道要避开更坏的。
江城只是个小城市，房子又不在繁华地段，买了十多年也没赶上房市腾飞，如今勉勉强强也就值七八十万，加上贬值的车，还得付九十万在这十多年攒的利息，罗文生随便算了算，他要抢孩子还得再出至少十多万。
这么多年，他的工资根本没存下来过，要不是孩子外婆时不时贴补的这几十万，他们连房子都供不起，更别说给孩子报些兴趣班补习班。更何况，丈母娘，她不是很想要孩子了。
余楚大姨不只带来了律师和伙计，她还把三个孩子也带来了，女儿和孩子的东西收拾明白，律师的话也说完了。
她把外孙和外孙女往他们爸爸那边一推，一点儿也不带留恋：“你要孩子是吧？给你，都给你。我老太太都这把岁数了，女儿都没了，我总得为自己打算。有这百多万，我还有套房子，我晚年去养老院也能过得很舒服。我还有外甥呢，我马上就去京城过好日子了，这些孩子你要了就是你老罗家的，跟我没关系了我还出钱出力做什么？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我无所谓的。小俊，小媛，你们跟着爸爸也不能要求太低，该吃什么吃什么，他是个好爸爸，你们爷爷奶奶也最疼你们，他们什么都肯给的。比跟着外婆好。”
小媛一被外婆推出来她就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扒着爸爸的胳膊说：“爸爸，我不要离开外婆，爸爸，我不要离开外婆，爸爸。。”
小俊就没什么伤感，他没事人一样，跟他爸说：“爸你手机给我，我们来还没吃早饭呢，我要点个外卖。”
罗文生被烦得头大，张嘴就训儿子：“吃什么吃，什么时候了你就知道吃。饿着！”
小俊愣了愣，又瘪嘴忍了忍，然后张嘴就嚎，十岁的孩子肺活量惊人，嚎起来整栋楼都能听见。不过一会儿，大门就被敲响了，隔壁邻居在门外喊：“小俊？小媛？你们怎么了？怎么哭啦？来给阿姨开门，阿姨在家的，别怕啊。”
邻居太太跟余楚表姐相处融洽，听见孩子哭就以为是想妈妈了，谁知道一敲开门就被小俊扑到怀里，小孩哭得声嘶力竭：“阿姨，我爸不给我跟妹妹饭吃，我妈妈不在了，他不让外婆管我们，他要饿死我们娶新老婆。”
罗文生简直要气死，还得挤出笑脸跟邻居解释：“小孩子胡闹呢，就早饭买晚了点，他就这么嚎，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还嚎，赶紧过来，你都多大了，不嫌丢人呐？”
邻居太太进进出出经常跟两个孩子接触，再看孩子爸爸的态度，她冷冷说：“孩子才多大，他哪能饿着？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可孩子妈妈才刚走，你们这么闹影响多不好的。小俊爸爸，虐待孩子是犯法的，就是亲生爸爸，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饿着肚子的。小媛，来，到阿姨家去，阿姨给你们做早饭。可怜呦，妈妈一走饭都吃不上了，这都几点了，都好吃午饭了。”
邻居带孩子出去，罗文生瞬间没了较劲的念头，他伸手抓过桌上的文件，甩开父母的手，刷刷签好字一把甩到律师身上，恶狠狠盯着岳母说：“拿去吧！我明天就搬走，你要外孙是吧？你都带走好了！看孩子让你带的，他还有个孩子的样儿没有？啊？你就高兴吧，我看你教出这样的孩子，你能有什么好下场！现在这还是我房子，都给我滚！”
刚才大儿子看他那眼神哪像父子，他那眼神就像看杀父仇人，哼，不对，是杀母仇人。这种孩子，他就当做慈善，捐给他们老向家！
余楚大姨慢慢站起来，上去就甩了女婿一耳光，厉声骂道：“你也算个东西？还怪孩子，你这个当爸的要有当爸的样子孩子能这么对你？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连个畜生都不如！还明天，谁跟你讲的明天？你老子娘不认得字，你也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文件上写着，即时生效。你现在，马上，就给老娘滚蛋！”
律师收拾好相关文件，又给对方一份，他抬手看了看表，笑着说：“罗先生，请尽快，你还有五个小时零五十五分钟搬离这套房子，超时是要计算违约金的。协议上都有写，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再确认一遍。”
罗家人并没有多少家当，两个孩子去隔壁吃顿饭的功夫，他们爸爸就拎着行李搬了出来。
小俊看向爸爸的眼神很平静，他不觉得刚才那么做有什么不对，他是男孩子，每年过年都要跟着他爸爸去老家过年，爷爷奶奶说的最多就是他妈妈怎么坏、不孝敬老人。
他妈妈坏吗？他妈妈每个月都给爷爷奶奶打钱，过年过节自己都不舍得买新衣服还给爷爷奶奶买新衣服，他们却从来不知道知足，只知道说他妈妈不好，还让他也不要跟外婆亲。
外婆天天接送他和妹妹上下学，周末还把他和妹妹接回家做好多好吃的，他去爷爷奶奶家从来没见过好菜，偶尔有一道奶奶还说他在城里吃惯了好的，要他让给大伯家的哥哥吃。他们就会说是亲孙子，对他不好叫什么亲孙子，真对他好就会像外婆，什么好的都给他和妹妹。
小俊牵着妹妹的手，很乖的跟邻居太太告别：“阿姨，我外婆要带我和妹妹去京城了，你多保重。我和妹妹去了京城会给你打电话的，放假也会回来看妈妈，等我长大赚钱了，我也请你和妞妞吃饭。”
邻居太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心里一阵阵的酸，笑着说：“乖啊，跟着外婆要听话，妈妈知道你们好也会开心的。阿姨等你们回来请吃饭。”
她冲孩子外婆点点头，又说：“阿姨，你要保重身体，孩子们还得靠您呢。”
她刚听了孩子一顿哭诉，知道孩子爸爸抢房子还要把孩子扔去乡下丢给爷爷奶奶养，她心里就很同情孩子外婆。这女儿刚走女婿就抢房子还抢外孙，老太太能挺到现在是真不容易，好在还有个强硬的外婆撑着，不然这三个孩子还不知道能过成什么样。
这就是男人，孩子妈妈在的时候他们夫妻多恩爱，出来进去都是老婆长老婆短的，这才几天功夫，就琢磨抢房子找新人了。真是可怕。
罗文生是打算二婚，他是个男人，还年轻，不可能为了老婆守寡。可他想循序渐进的，谁知道父母非说丈母娘刚没了女儿正脆弱，这时候把事定好更容易。结果呢，这老太婆哪像死了女儿，她简直是打了鸡血！
唉，好好一套房子没了，早知道还不如就把孩子丢给她带，她都不嫌累，他还怕每个月省几千块钱？真是信了老俩口的邪！
小俊跟邻居阿姨打完招呼，又跟爷爷奶奶说客气话：“爷爷奶奶，我们只是跟外婆去读书，等放假我们会带着弟弟回来看你们的。舅舅能赚很多钱，他不会让我们吃苦的，不过以后妈妈不能给你们打钱了，爸爸，你要记得每个月给爷爷奶奶打钱，不然他们在家会骂你不孝的。”
罗文生又开始手痒，可老岳母一双厉眼瞪着，他就是想做什么他也不敢，只能咬牙说：“去好好带妹妹，你妈不在了，你要懂事，别给你外婆添堵。好好念书，其他的事用不着你管！”
秦吾真是为余楚这位过气的表姐夫默哀，愣是把亲儿子养成了仇人。
回去看到余楚，他又跟小男友讲道理：“看到了吧，这就是生而不养的代价。你那表姐夫他平时要多管管孩子，你这外甥能这么对他？你，引以为戒。”
余楚撇撇嘴，举起儿子往秦吾眼前一怼，很不服气：“看看，我换的尿布，我喂的奶，衣服也好好穿着呢。”
又把儿子转回来，瞪着孩子那双跟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恶狠狠警告：“小子，你记住了，你爸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的。敢不听话，我把这些尿布存着，到时候全塞你嘴里！”
呼呼有听没有懂，听完就扭头朝秦吾伸手，奶声奶气说：“干爸，抱。”
秦吾乐得直笑，伸手接过小奶团子，勾着小孩的下巴问：“爸爸坏不坏？”
呼呼痒的小脑袋直摇，格格笑着说：“不坏，爸爸好。”
余楚带孩子带的头昏脑胀，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舒坦了，又乐呵呵伸手去抱儿子，笑着说：“来，爸爸抱你下楼玩会儿。我们去看看姨婆好不好？”
呼呼抱着爸爸的脖子，重重点头：“好！”
呼呼长到一岁多还没怎么出过门，平时跟着干爸都是在小区里溜达，突然跑来这么远，他还觉得挺新鲜。
小孩子不懂生离死别那些事，他只觉得跟着爸爸出了趟远门，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醒来就趴着车窗叽叽咕咕说话，有人理他就跟人聊天，没人理他就自言自语，是个非常省心的小朋友。
余妈妈在帮着姐姐收拾行李，外甥女一走这江城就成了处伤心地，姐姐在这儿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跟着她去京城换换心情。
余楚大姨本来是不打算去投靠外甥的，她刚在老家支起了一摊小生意，还想着做红火了好给大外孙找所好学校，谁知道这么突然、、
她果断摇摇头，多想无益，还是把几个孩子拉扯大是正经。
天色将暗之时，七座商务车重新启程，看着车后渐渐朦胧的灯火，年过半百的姐妹俩都禁不住落下泪来。她们是去过好日子，可身后这座小城承载了她们大半辈子的回忆，一朝故乡变他乡，又怎能不让人感怀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