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在场，一时间，叶长离又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不小心对上师兄的目光，却是比往常少了几分锐利，但觉其晦暗不明，不知是何意味。她眼下不敢再看他，实在尴尬自己的心意被摆在明处，一览无遗，毕竟她从来没打算让师兄知晓这件事情。
师兄当下会是什么心情呢？难以置信？心生感激？还是惭愧？还是别的什么……
叶长离不愿意去想，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所求的。况且当初决心救蠃鱼，她也并非为自己图什么，只不过是惋惜地精生灵的性命，还有，不愿师兄折损修为……
“容后再说，”叶长离止住裘天佑的问话，也为打断自己的思绪，复转向老太问道，“老太太，您还能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这条江的事吗？”
岂料一听此言，老太太浑浊的眼底却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似从遥远处来，“将近一百年了，记不清了。”
老太太缓缓摇了摇头，眸里似岁月流转，她看来确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大愿意回忆。
“往下再走十里，有桥……”老太太缓慢地转身，好像要走，又不放心似的顿了顿，多说了一句，“你们非要过……就夜里，夜里再过……”
“为何要等入夜？”
说完，老太太淡然颔首，不再作答，只迈开蹒跚的步子离去了，留下一个寂寥的瘦小背影。
“这位老太太，好生奇怪呀。”陆仙星歪着脑袋嘟囔道。
就算诡怪，他们自然也是要一探究竟的，亦不可能等到入夜。
叶长离便对众人道：“我们还是去试试。”
于是按照计划，一行人上了船，萧肃立于船头，叶长离则自觉地站在离他最远的船尾。
以灵力驱动其徐徐前进，暂时未见异样。
在此间隙，裘天佑便忍不住继续方才还未了解的问题，向叶长离问道：“师妹，你究竟在蠃鱼的记忆中看到什么了？”
叶长离思忖良久，整理了下思绪，随后还是回答道：“蠃鱼，本是上古凶兽演化而来，出现时易招致水祸。后来它安居南海，潜心修行，倒也算是入了正道化身灵兽，一直以来都逍遥自在，从未惹是生非。
直到两年前，它遭到了魔化，被一股神秘力量捉去了连云山脚下的碧落河，它不受控制，掀起滔天骇浪，淹没了沿河的无数村庄、城镇。而碧落河最终汇入戎江，这里的镇江石，便是在那时候遭到牵连，被蠃鱼无意打破的。
因为此事，蠃鱼被镇压在幽苍湖里，但这份残害生灵的哀伤一直扎根在它心里，才使得它反复挣扎……”
“也就是说，前些日子它突然魔性大发，也是因为记忆中的痛苦在反复折磨它？”
叶长离闻言却摇头，“我想没这么简单，它在幽苍湖底两年，唯独在那个时候出现异常？紧接着九牙山便开山了，后来是我们在南狸山遇到抢画的魔修，还有来路不明入魔的灵修，如今天虞公主现身，却在戎州城出了事，魔修界三大谷主又都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
“照你这么说，也是魔修在背地里搞鬼？诶——”裘天佑像是灵光一闪，“你方才说，捉蠃鱼去碧落河的是一股神秘力量，为何这样说？难道不是魔修么？”
裘天佑的话提醒了叶长离，她曾有过此疑虑，只是一直未曾得出解释，不过一知半解，于是面露颓色道：“应当是的，但又和寻常魔修不大一样。我看不清，只看见一团黑影，它的力量相当可怕，我不知该怎么形容……”
“那这些事情，会不会都和它有关系？”莫怀楚算是将二人的对话听明白了，遂插话道。
叶长离眉间的川字愈发的深了，“或许罢。”她只在蠃鱼的记忆中远远地感受过那股力量，已经令她毛骨悚然，如今叶长离还不敢想象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怎样……
“可是师妹，”裘天佑话锋一转，“你是怎么救治蠃鱼的？别说是你了，我想就算是淮庸师叔这个医术高手，若要为其博得一个转圜之机，都得耗费大半修为罢。”
想来裘天佑是看出她的紧张，欲助她缓解一二，可叶长离听闻此言，却是甚感无奈，暗道裘天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许是我神力觉醒了吧。”叶长离搪塞道，显然不愿就此多做解释。
可这话让莫怀楚听了去，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谐谑的笑意，“阿离，这是你神力觉醒第二回了吧？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叶长离只抛给他一个“闭嘴”的威胁眼神，却是只敢用眼角余光去感受萧肃的情绪。萧肃好像确实也在看着她，叶长离却不敢猜，师兄一如往常淡漠的目光中那一丝复杂究竟是何意味。
思绪正百转千回时，船身已快要接近江中央，叶长离只觉灵息蓦地一震。
“来了。”
众人的注意又即刻回转到江面上。
到这里，一股强烈的异样气息正在水面之下翻涌，而周遭的祟气似也随之被搅动起来，渐起狂乱之意。
可眼前空空如也，根本不得见其身形。
“得将它逼出来，”叶长离立刻想到，与裘天佑相视一眼，便向萧肃投去一个请求的眼神，“师兄。”
萧肃在大事上一向是拎得清的，不消解释，即时便抬手指天，双指划出道道劲风，裘天佑随后跟上，金印即成，光辉四射。
随天章阙落下，光芒所照之处邪祟霎时一散而开，纷纷逃窜而去，底下江水翻腾得也越来越厉害，眼看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萧肃与裘天佑便提运灵力继续施以重压。
一番僵持对抗之后，一股力量乍的破水而出，刹那间渐起数尺高的水花，叶长离顾不上避让，看准时机遽然出扇，只听砰地一声碰撞——
然而伴随水幕落下，阴阳扇飞旋回到手中，眼前却恢复了平静。
连江面的波澜都渐渐平复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莫怀楚难以置信道，连忙左顾右盼，也没看出个端倪来。
萧肃与裘天佑收手回来，众人四顾一番，皆面露惊诧之色，就连一向脸上不着情绪的萧肃，也不免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阿离，你方才可有打中什么东西？”
“好像……是吧……”叶长离也有些拿不准。
“这到底是什么鬼怪？”莫怀楚不禁咋舌。
“不是什么鬼怪——”
四人下意识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萧肃，但萧肃见众人此举，眼底浮现一丝茫然，难得一开金口，漠然道：“你们看我作甚？”
不对，这才是萧肃的声音！一言一语宛如从寒潭溢出，冷凝于耳，硬生生的。
只是他极少说话，那声音听着又不大熟悉，众人便以为是萧肃……
“那方才是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