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远走蛩鸣 萧何盟誓
书名:雪飞炎海 作者:谭玉旋 本章字数:19561字 发布时间:2023-08-10

萧情抱着婉阳立刻赶回玉山。

偌大的梨花宫,除了萧情婉阳,只有凌德一个幸存者了,就这个所谓的幸存者也是死过一回的。

凌德是元周最小的弟子,入门之时,元周年事已高,精力有限,掌门之任诸事冗杂,无暇分身,故凌德所学皆为萧情代授,凌德自小跟着萧情,他的性情也与萧情相仿,元周曾称赞他德比玉润,乃真君子,在他十二岁那年断言他将来必成大器。虽然只有十六岁,雪飞炎海的修为仅次于萧情婉阳,一手霜刃独步天下。

血魔珠出世后,梨花宫弟子悉数下山除魔,几乎全部为血魔珠所杀,凌德亦被魔气侵入,浑身筋脉尽断,幸好萧情将他救回梨花宫,用了十几瓶梨花露,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躺在床上,随时有咽气的可能。萧情极爱这个师弟,取出冰魄雪心之后,将冰魄雪心的部分神力注入凌德体内,盼能修复他的筋脉治好他的内伤,萧情无暇等他醒来,便匆匆下山除魔,这几天凌德在冰魄雪心神力的滋养下,维持着生命,并一点一点伤愈,一直处在昏迷当中。一个时辰前终于大功告成醒转过来。醒来后但见梨花树枯死,玉清洞被毁。千年梨花树和玉清洞璧对梨花宫来说何等重要,是梨花宫的根脉所在,梨花宫又如何在天地中存在,难道血魔珠杀上了玉山,灭掉了梨花宫,那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掌门师兄和师姐去哪里了,难道,你们,你们都死了吗?他深知萧情婉阳的性情,要毁掉梨花树,除非杀了他们,他心里又急又怕,他大喊,师兄师姐,你们在哪里,他喊破了嗓子,没有人回应,他的内伤没有复原,仍是头重脚轻,拿着自己的佩剑,去山下打探消息。

忽然见萧情抱着婉阳飞步上山,凌德大喜。说道:“师兄师姐,你们回来了。”萧情见到他能够下地行走,心中甚感欣慰,果然冰魄雪心甚有奇效,凌德见到见婉阳昏迷不醒,脸上黑气氤氲,急道:“发生什么事,师姐怎么了,她受伤了么?”萧情道:“我长话短说,你认真听清楚,每一个都要牢记在心。不要惊慌,不要打断我说话。”凌德正色道:“是。”萧情道:“为了战胜血魔珠,我毁掉了千年梨花树,将千年灵力取出,凝结为器,名为冰魄雪心,这才救活了你,我本以为冰魄雪心再加上玉清洞的清气灵力足以净化毁掉血魔珠,尝试了所有办法,无法使血魔珠有半点损伤,毁了玉清洞不说,婉阳也被血魔珠击中,变为魔鬼,她下山杀人,好在你的师姐不是凡人,血魔珠没有能够完全控制她,我趁机将血魔珠封印在她身体里。现在我要带她走,也要带血魔珠走,远离梨花宫,远离人世间,走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既然无法毁掉血魔珠,就将他彻底藏起来,不论怎样,血魔珠绝对不能再出世了。这件事就由我来担当。而冰魄雪心,就交给你,用雪飞炎海就可驾驭,冰魄雪心乃至清至正,是神圣力量,从今天起你就是梨花宫宫主,当秉持仁爱之心为天下造福。”“不,我不要。”萧情不许凌德打断他说话,可是听到现在他再也忍耐不住,发出痛苦的呼喊,萧情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霹雳打在凌德心上,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无助极了,他哀求道:“师兄,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毕竟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萧情深知他的性情,一时不能接受,想明白了会做得很好,从小到大,凌德从来不让他失望,不理会他的哀求,道:“我没能守住血魔珠,使它重新现世,你要承担起责任,用冰魄雪心对抗血魔珠切莫留情。”凌德道:“为什么一定要走,或许有别的办法。留在梨花宫,让我来保护你们。”萧情摇头道:“那就永无宁日了。”凌德道:“你要带师姐去哪里?先给她治伤啊。”萧情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萧情忽然俯下身来,逼视凌德,二人鼻尖几乎相触,萧情脸上那是凌德从未见过的狠厉神情,他一字一句说:“冰魄雪心,你若用之不善,必有恶报,我会回来一一讨还,就算我死了,我的鬼魂也会前来索命,知道吗?”不安焦急好不舍。凌德从小体恤师兄的辛苦,小知己,不忍他如此担心,跪下郑重说道:“我会做到,我会做好。我会对苍生负责。”萧情更不多言,转身离去,凌德飞步追去,一颗月光般的明珠,拦住了他。

凌德双手托着冰魄雪心,清明的雪光照着一片狼藉的梨花宫,他失声痛哭。

萧情要带着婉阳和血魔珠离开,这事哪有那么容易。血魔珠祸世,纵然引得世间大乱,人人惊惧,但血魔珠所展示出的攻城略地可敌千军万马的灭世之力,让人阴谋者野心家心潮澎湃,驾驭血魔珠夺得人世间,欲 望的潮水已经翻涌,阴谋陷阱已然埋伏,你争我夺是再也不会平息了。得血魔珠得天下,这句话已经传开,萧情带走血魔珠他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血魔珠虽然被封印在婉阳体内,可是还是不断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勾 引那些心有恶念的人来勾 引血魔珠解救血魔珠。萧情往后每一步路都是危机重重杀机四伏。血魔珠被封印之后,婉阳一直昏迷不醒,好像死了,但是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不知是否是梨花露起了作用。她有呼吸,有脉象,她的脉象依然是有孕的脉象,说明孩子没有事,孩子还活着。婉阳和孩子都活着,萧情实在惊喜,实在惊慌,血魔珠就像是炸弹一样随时会爆炸。随时都会夺走婉阳的生命,或者是再次将她变成魔鬼。

萧情第一次面对血魔珠,在与它的较量中耗尽心力,失去所有。还有很多未知神秘的地方。萧情面对这种未知神秘的强大力量所展示出来的坚韧决断,说明他是独一无二的强者。再强大走到这一步,难以支持,心中茫然彷徨,不管是他也好,婉阳也好,想要安稳长久活下去终究不能了,他的目光不舍得离开婉阳,不知道她还能否醒来,犹记梨花树下与子偕老之约,白头偕老终成空了。萧情不停走着,却不知道该去向何方,身归何处。这天夜晚萧情抱着婉阳翻过一座山,竟然是一片空旷无边的草地,月光下显得就像是,一片汪洋的海。忽然就像鱼跃出海一样,草丛中蹿出几个大汉,显然是高手,说道,留下血魔珠。

这时婉阳的胸腔中忽然传来一阵苍老雄浑的声响,说道:“对啦对啦,我就在这里。”几名高手更不多言,像饥饿多时的野兽看到猎物一般,向婉阳扑过来。萧情拔剑迎敌,这时,有一个男子身影,比他更快地冲进高手的攻势中,一剑杀了两人,正是何怜。

何怜跟着萧情返回玉山,听到了他对凌德的嘱咐,想要现身,亏欠良多,始终不敢。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婉阳生死不明,萧情失魂落魄,没有发现。

这些人武功不低,像是受到召唤一样,疯扑过来,从前料理他们,只需要一招雪飞炎海。何怜受伤严重,无法施展,只能用他所有的力量,将他对婉阳所有的感情灌注在这把剑上,好在他的剑术还是绝顶的好。救人心切,施展出来的功力更胜往昔。  他的剑法极快,一道又一道剑芒,一道剑芒没有消失,另一道剑芒已经出现,增长的速度远超过消失的速度,剑芒在空中叠加,俨然一朵梨花形状。何怜一掌击出,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将他们全部杀死。空气中飘荡着血腥的气息。萧情暗叫不妙,只见婉阳蹙起眉头。呻 吟一声,竟然睁开了眼,“婉阳”“师姐。”萧情何怜同时喊道。婉阳虚弱的说:“萧郎。”萧情大为欢喜,婉阳还有自己的意识。萧情问道:“你感觉怎样。”婉阳不断呻 吟起来,说道:“我好痛。”浑身黑气浮现,不断向胸腔中聚拢。在婉阳昏迷的这些时日,萧情对于可能发生的情形有过无数种设想。每一种情形下如何保住婉阳,他也有无数设想,血魔珠被血腥气激活,变得活跃起来,要冲破封印,魔气一定在婉阳体内蔓延,萧情更不迟疑,将血魔珠逸出的魔气,吸到自己身上。刹那间感到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强撑着没有倒下,他是婉阳的支柱,婉阳需要他。他急忙问道:“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婉阳微笑道:“好多了。”她用手摸了摸肚子,问道:“孩子还在吗?”萧情道:“还在。”婉阳定定看着萧情说:“我要这个孩子。”萧情点头道:“好。咱们一定保得住他。”婉阳道:“你真好,总是这样宠着我。”说完昏了过去。

萧情手臂酸胀支持不住,何怜扶住了他,向他的背心中灌输自己仅有的真气。萧情顿时觉得好转,说道:“师弟多谢你。”何怜愧悔难当,说道:“师兄,你不怪我吗?”萧情道:“从来没有。”何怜就知道萧情会这样说,他了解他,一直都了解他,他一直是一个极好的人,从来没有变过,从前不懂珍惜,现在后悔却来不及了。豆大泪水掉了下来,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何怜擦干眼泪说道:“师兄,这样下去不行。”萧情何尝不明白,血魔珠处在这样不安的充满杀气的环境中,只怕会不断吸收恶念,很快就会冲破封印。带着婉阳,抵挡一拨又一拨的追杀。其实萧情所做的这个决定,是十分不理智的,萧情想用一己之力阻挡血魔珠为祸天下,想要自己承担所有的痛苦,而让他誓言守护的人免除伤害,他的心是极好的,难度太大,向来稳重的人做了一个大胆疯狂的决定,血魔珠再度现世,他就身败名裂,爱之深,可将一斑,若是从前,何怜一定要痛骂他愚蠢鲁莽,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经历了奈何城破,他已经成长起来,他可以理解萧情,在血魔珠屠杀奈何城子民的时候,他恨不能以身相代,只要血魔珠存在一天,世上永远停止不了这样的杀戮。面对血魔珠无计可施,他决意自刎虽然未死,活下来是另一个何怜,与萧情一样顶天立地人定胜天的好汉子。不论成败得失。何怜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安静隔绝的地方为师姐疗伤,才能有机会妥善处理血魔珠。”萧情道:“我准备向西走,西方多荒漠。”何怜道:“咱们能走到的地方,旁人也能循迹而至,不成的。”萧情何尝不知其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何怜忽道:“师兄,你信得过我吗?”萧情道:“十余年同门学艺,你的为人,我岂有不知。”何怜道:“那我带你们去蛩鸣,只有那里,才是真正与世隔绝。”萧情奇道:“那是什么地方,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何怜脸上浮现羞色,道:“说来惭愧,那是我们奈何王室的避难之所。地势隐蔽、经纬幽微,若无青鸟引路绝无可能进出。血魔珠祸乱伊始,我父亲得知消息,便将王室亲眷,并侍卫侍女郎中一块送到蛩鸣暂时避难,只待祸乱平息后,再将他们接回来。王室受子民供奉,大难临头,却弃民于不顾,苟全性命,实在有负苍生。”萧情道:“言重了。何伯父和你都无愧于奈何城。”何怜道:“师兄,跟我去蛩鸣吧。咱们永远不再回来了。”萧情明白何怜的意思,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放弃奈何城是个不可思议的决定,难道舍弃城主的尊荣权位,选择一辈子清苦寂寞的生活。萧情道:“你真的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而且我不想牵连无辜。”何怜道:“你终究信不过我。”萧情道:“血魔珠是不祥之物我担心你的亲人们不会谅解你。”何怜道:“王室豪富多年,荣华富贵,得到了许多不该得到的东西,应该偿还了。身为王室中人,就该为天下牺牲,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萧情仍在犹豫,何怜道:“师兄,不止你有为天下牺牲之心,现在我也有,我身为奈何城城主,就该为他们牺牲。如果不尽快将血魔珠隐藏起来,引来更多争夺杀戮,实非仁者所为。”萧情看着地上十几具尸体,他们纵然有错,罪不至死,终究是血魔珠的祸患。萧情更不迟疑,与何怜相视一笑,共赴命运。

事不宜迟,只听何怜唿哨一声,一只青鸟飞过来,霁光翠羽,玲珑可爱。何怜叮嘱萧情一定要紧紧跟着青鸟,否则便到不了蛩鸣,那青鸟飞得好快,萧情紧紧跟着,仿佛奔驰在云雾之中,难辨周围景物,过了许久,青鸟停住,萧情晕头转向,定睛一看,上空一群青鸟叽叽喳喳,更显得天高云淡,四周景色幽深,远处的一块平地上有几座房屋,似乎是听到了青鸟欢快的叫声,几人簇拥着一位白发如银、披金戴玉的老妇人走出来,何怜急忙奔上前去,跪在她身前,眼含热泪喊道:“祖母。”那老妇人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问:“你爹呢?怎么不来见我。”何怜哭道:“爹爹他战死了。”何老夫人惊闻噩耗放声大哭,在场之人无不垂泪,又纷纷劝慰老妇人,过了许久,哭声方止。

何老夫人又问何怜:“奈何城给人夺毁了,是不是。”何怜道:“没有,是梨花宫,我师兄和师姐救了大家。”何老夫人稍感宽慰,道:“这么说祸患平息了,你是来接我们回去的是不是。”忽然余光一瞥,忽然见到萧情抱着一个浑身隐隐散发黑气和血气的女子站在何怜身后,何老夫人当然认得萧情,奈何城与梨花宫交谊甚深,何怜不止一次带着婉阳来到奈何城游玩,带她认识家人,见识奈何城的富贵,与风光秀美,奈何城的风 流富贵,没有人能不心动,暗示这一切都将属于她,让她对自己倾心,婉阳每次来总是要拉上萧情,萧情肩宽背阔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给何老夫人留下极深的印象,奈何城多才俊,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他。

后来何怜痴恋婉阳不得,弄得一身是伤,他消沉了很久,何老夫人安排了很多美女,他一个都不喜欢,终究无法忘情,不复少年意气,最宠爱的孙子变得黯然神伤、郁郁寡欢,老夫人对萧情婉阳憎恨起来,骤然一见,又惊又怒道:“不由得发怒,蛩鸣是我王室禁地,你怎么带他到这里。”何怜道:“以后我们就留在这里了。”何老夫人一时解不过这话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婉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 吟,浑身悬浮着血黑之气,升腾起来,顶端的变幻形状,何昭叫道:“母亲,这,这是,这是血魔珠啊,她身上有血魔珠,她是血魔珠的宿主。”在场之人一齐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齐刷刷变得惨白。

何昭是何老夫人的幼子,何怜的三叔,他亲眼见过血魔珠宿主行凶杀人,也差点死在这血黑般的魔气之下,印象甚深,真是死也忘不了,死亡的恐惧侵入,汗毛倒竖,骨髓发麻,不寒而栗。王室中人迅速聚拢在一起,站在何怜萧情婉阳的对立面,充满惊恐地看着他们。何老夫人指着何怜颤声道:“你,你把血魔珠带回来做什么。”

何怜叹了一口气,他们认出了血魔珠,这件事便再也没有回退的余地。他下了最后的决心,说道:“大家不要怕,血魔珠已经被封印,不会再伤人。”何昭大叫道:“这不可能。”何怜道:“是我萧师兄,将千年梨花树的神力凝结成冰魄雪心,勉强封印了血魔珠。”何怜转头看了一眼婉阳,心痛难抑,他说:“她不是血魔珠的宿主,她是血魔珠的封印。”何老夫人这才恍然明白,能让何怜如此心痛,能让他作出反叛家族的决定,除了他一直忘不掉的婉阳,不会有第二个人,她仔细观察着萧情怀中的女子,虽然双目紧闭,秀致的轮廓,在氤氲的空气中出现的哀悯的气质。忽然认出来了,叫道:“她是婉阳,是不是。”何怜道:“是。”何老夫人原本很喜欢婉阳,像她这般美貌善良,气质高雅身份尊贵的女子真是难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何怜对她一往情深,辜负了何怜,对她由喜转憎,更让她憎恨的是,何怜依然爱她,何老夫人不能接受骄傲的孙子变了模样,怒道:“你当年就是为了她,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身败名裂,现在你又和他纠缠在一起,你究竟着了什么魔。江涛江海,你们还不将这妖女拿下,将她扔出去。”何怜挺身喝道:“谁敢。”

江海江涛是王室护卫,世代忠于何家,何菡死后,何怜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不敢造次,夹在何老夫人与何怜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何老夫人凄声道:“你好大的威势,你为了她,连祖母的话都不肯听了。”何老夫人子孙众多,向来最宠爱何怜,何怜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大半是她宠出来的,她年事已高,两鬓斑白,何怜又怎么忍心让她伤心,只听他说道:“祖母见谅,这一次我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天下。请恕我不得不做此牺牲。”何怜气势逼人,当真有抛家舍业,遁入空门的决绝。何老夫人将楠木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拄,怒道:“你到底要牺牲什么。你说!”

何怜朗声说道:“血魔珠,为祸天下,生灵涂炭,是绝对不能再出世的。”何昭抢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都是你的至亲,你要害死我们吗?”何怜心中悲愤无比:“萧情婉阳救了天下,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吗?”

何怜道:“从今天起,我半步也不会踏出蛩鸣,往后世上便没了何怜这个人。”何老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爹尸骨未寒,你是他唯一的孩子,是奈何城唯一的继承人,奈何城是祖宗的基业,你也不要了?”何怜道:“只要天下安宁,奈何城自然安宁,我这个城主做与不做,都没什么要紧。我已将城主之位交给何安。”何昭面露喜色,何安是他的儿子,论才论德论地位都轮不到他做城主,不想一场大难,竟有如此好事。

何老夫人气得站不住了,她紧紧抓着身旁明秀的丫头,说道:“阿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奈何城。”这位明秀的少女一面答应着,一面用眼光偷偷望向何怜,只见他的面色异常冷酷决绝,许久未见,感觉他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变了很多,不禁感到心疼,只听他说道:“谁也别想走。”进而长长一声啸,天地间所有的青鸟为啸声所引,都飞拢过来,密密麻麻好像一片青云,何怜抬眼望着,青鸟是奈何王室爱宠,有不少都是何怜亲手养大的,杀之何忍,眼中一下涨满了泪水,他一咬牙,双掌齐出,全部震死,噼里啪啦坠落于地。

没有青鸟引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离开蛩鸣,要在这里呆到老呆到死了。

王室亲眷一片哗然,摄于何怜声威不敢造次,何老夫人震怒之下晕了过去。

蛩鸣面积不大,中堂枯裂、死灰沉寂,乃避乱隐匿蔽塞之所。所以房子大多连在一起,只有北边一处小房子不与之相连。小房子正好有两间,萧情和婉阳住一间,何怜住一间。从何怜杀掉所有青鸟的那一刻,蛩鸣所有人都视萧情和婉阳如仇寇,必欲杀之后快,何怜一时一刻不敢离开他们,所以与他们同住,何怜闹得众叛亲离,萧情心中不是滋味。何怜宽慰他:“既为师兄弟,此乃应有之义,你守护血魔珠,我便守护你。”

虽然在蛩鸣安顿下来,了却萧情一桩大心事,但是婉阳的情形实在不好。围绕着她的血黑之气始终不退,且越来越浓,浓到要看不清她的面容。萧情与何怜十分担忧,其实他们都十分清楚,以血魔珠之厉毒,从血魔珠进入婉阳身体的那一刻,婉阳就已经死了,但是为什么孩子还活着,这么幼小的生命怎么能够与血魔珠共存,他们不知道的是,婉阳用自己的身体封印了血魔珠,不让它伤害孩子。血魔珠和孩子在婉阳身体中 共存,因为孩子尚未出世,不存在恶念,所以血魔珠无法侵蚀他,血魔珠自出世以来无往不利,在婉阳身体里吃了大亏,不仅被困住,产生了恐惧的心理。婉阳体内同时存在血魔珠和冰魄雪心的两种功力,这两种功力同时滋养孩子长大。同时这两种力量的角力,也让婉阳陷入极端痛苦之中,不住气喘呻 吟。

何怜跟萧情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她的身体无法再支持她孕育一个孩子。”这也是萧情的想法,这种情况之下孕育孩子实在是危险极了,血魔珠会不会借助这个孩子出世,这个孩子如果真的能够活下来,会是一个天使,还是一个魔鬼。萧情深爱婉阳,此刻他的心好乱好乱,血魔珠折磨着婉阳,就是千百倍折磨着萧情,不知如何决断。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能在血魔珠入体的情况下活下来,是否是他的存在有特殊的意义。

这时婉阳睁开眼睛说道:“我要这个孩子。”萧情哽咽道:“可是你的身体。”婉阳道:“我是活不成了,可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我要他。”何怜道:“师姐,坚持要孩子,你和孩子都会活不成,先把孩子拿掉,再想办法把血魔珠取出来,你一定能活下去。”血魔珠被冰魄雪心封印后,婉阳一直昏昏沉沉,无法做出回应,但他的五感从未消失,她能够听见,偶尔也隐隐约约看见,她知道何怜为她放弃了一切,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说道:“小怜,谢谢你,我辜负了你,你还对我这么好。”一滴掉落的眼泪,一个勉强的笑容,快要撕碎了,他看婉阳这样,后悔万分,恨不得把自己给杀了,恨不得付出所有代价让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毁掉师姐的婚礼,他一定会给她最深的祝福,心中的哀痛的化作无法抑制的眼泪涌了出来,他哭道:“对不起,师姐,我不是有心那样说,我不该在婚礼上说那些话,我想你幸福,我要你幸福。”

婉阳微笑道:“你终于长大了,听到你这样说,师姐非常非常幸福。”何怜紧紧握着婉阳的手道:“我的师姐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最伟大的人,以后也会慢慢好起来,会有办法的。”婉阳道:“我想已经找到办法了,我找到克制血魔珠的方法了。”萧情道:“是,你好了不起,你战胜了血魔珠,你是英雄,是我永远的骄傲。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婉阳道:“可我还是杀了人,我杀了那么多人。”萧情道:“那不是你的错。”婉阳道:“不,我要赎罪。”萧情道:“你的身体支持不住的。”婉阳道:“你们不知道,因为有这个孩子我才能活下去。孩子在,我在,孩子死,我死。”何怜道:“师姐,这样不成的,血魔珠会影响你,也会影响孩子,就算勉强将他生下来,他又怎能平安健康长大。”婉阳道:“我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证明我能够做成这件事,可今天我还能够跟你们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们要相信我,我能够战胜血魔珠孩子也能。”萧情看着婉阳,在他凄楚又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梨花宫的往事,是纷纷飘落的梨花,是玉山之巅触手可及的蓝天,是他们共同经历的二十多年。萧情恍然明白,她是为了自己。

她晓得自己想要消灭血魔珠的心愿,很多年前,他就没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毕竟很多年中远眺乱象山,这是自己唯一的心情,才有了那个梦,而以千年梨花树为代价早就的冰魄雪心竟然无法消灭血魔珠,自己心中的失望痛苦和歉疚可想而知,他不禁在想,这是不是一个错误。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错误,他将永生永世无法解脱。对于萧情的心情,婉阳有着最深的了解,不仅是萧情,生在梨花宫,对抗邪魔就是他们无法摆脱的责任,萧情忽然想起那一天,玉清洞中血魔珠向婉阳冲去,婉阳为什么不闪不避,原来她是有意的,婉阳是有意用身体去承接血魔珠,和血魔珠联结在一起,去控制它,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净化血魔珠,这是一个疯狂的实验。证明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血魔珠蛊惑。你要蛊惑他们,你要让这一个又一个悲剧接连上演。用生命,用血肉之躯,用纯洁无暇的灵魂去阻止。对于生死有了新的理解,死亡是无法回避的事情,死亡是无法回避的事情,它必然会降临,为什么要悲伤,为什么要挣扎 我死不足惜,换得千千万万的生,也算是值得了。人的一生看似无数种的选择,其实只有一条命定的路。现在萧情何怜婉阳都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宿命。

萧情道:“告诉我你真实的感受,真的撑得住吗?”婉阳道:“说实话,我很难受,但是我能感到孩子很好,他是个健康的孩子,他会是个好孩子。我想他如果能够活下来,会是那个能够控制血魔珠而不被血魔珠控制的人。萧郎,小怜,帮帮我,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婉阳的哀求让何怜心碎,了解她的伟大,他这是已经明白过来,血魔珠一旦出世就永远不会消失,它是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即便已经封印,封印终究有解开的时候,血魔珠便能轻而易举操控任何人使其变成魔鬼。到那天蛩鸣会被毁掉,天下亦在劫难逃。血魔珠不除,谁的日子都好不了,婉阳用自己的生命困住了血魔珠,在她的身体中充满了血魔珠和冰魄雪心的较量。从前很多时候,何怜都在想,婉阳不应该这样美,梨花般清白的生命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赋予她不同寻常的美丽,婉阳她就是雪飞炎海。

因为婉阳身具雪飞炎海的绝顶修为,所以血魔珠入体后,并不能向杀死其他宿主一样,立刻杀死婉阳,反而血魔珠的魔性在吸食婉阳精血时逐渐减弱。有了封印它的机会,血魔珠是天下第一凶物,冲破封印,一正一邪两股力量,在婉阳体内角力,只是讲血魔珠的魔性压制到最低,并不能够完全封印,还有少量魔气在不断溢出,企图妖魔婉阳以达到破除封印的目的。这也是婉阳,身上黑气笼罩,痛苦不堪的原因。

此刻婉阳命在旦夕,又能够撑多久。渡魔吧。只有这一条路了。萧情何怜对视一眼,已经做了决定,说道:“好,我们帮你。”

只要能够保持封印对血魔珠的压制,它就只不过是婉阳体内的一颗异物。就要消解魔气,不能让它在婉阳体内堆积。只有将婉阳身上的魔气吸出来,以雪飞炎海的内功渡化,虽然十分冒险,但着实有用。何怜见过一次,便记在心里。要想婉阳顺利撑到生产,只有萧情渡魔是远远不够的,况且血魔珠的魔气何等毒厉,萧情血肉之躯,又能承受多少。只见何怜也要给婉阳渡魔。萧情拦道:“师弟,不可。”何怜道:“都是一个师父教的,难道我会比你差。”萧情道:“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何怜正色道:“你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师姐,为了天下,我今天才理解,雪飞炎海心有所爱真正的意义。师兄成全我吧。”    

于是萧情与何怜将婉阳身上的魔气吸到自己身上。天旋地转,头疼欲裂。如同堕入十八层地狱。

一天又一天,萧情何怜陪着婉阳这样往前捱着。维持着婉阳眉间的梨花印记不消散。婉阳的肚子也一天天隆起。

三个人同在地狱中煎熬。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能否实现的幻想。

数日之中,王室的人想要离开,尝试了无数办法,就是找不到路。转来转去总是又转了回来,何家祖先高见,此处当真是玄妙之极的天外天。众人忙了十几日,想了无数的办法,一一失败,众人疲惫至极,灰心至极,他们也接受了无法出去的事实,一想到从此要在这个中堂枯裂,死灰沉寂的地方过一辈子,再也回不到温柔富贵奈何城,恨死了呕死了,心中有无名的怒火想要发泄,何怜是他们的至亲,又有城主至尊,其人相貌英俊,文韬武略,公认的奈何城之首,天下之最,向来为长辈所喜欢,为同辈所敬佩,不管怎么恼怒,对他不敢有丝毫不经。发泄在萧情和婉阳身上,将他们视作瘟神灾星,他们死了,何怜就肯放他们离开,说不定世上另有青鸟,能够带他们出去。于是秘密筹划,要杀死萧情婉阳。

何老夫人对此十分赞成,她向来最宝贝这个孙子,悉心栽培,长成骄而不狂,傲而不霸,出类拔萃,人见人爱的少年,她经常在想,奈何城将在他的手中焕发怎样的生机,他也将成为万人敬仰,一生呼风唤雨享尽尊荣,她老了,没有几天可活了,不管死在哪里都都无所谓,但是何怜,他风华正茂,该大展宏图拥有无比光明的未来,天下最具财富和权势的人。无形中改变了,都是因为婉阳,她真的不明白,以奈何城的权势地位,天下美女任她挑选,婉阳再美再好又怎么值得他放弃一切,一定是这个妖女迷惑了他,他连奈何城都不要了,那可是天下第一大城啊,除了被婉阳迷昏了头,发疯着魔没有第二个解释。恨死了婉阳,一定要杀了她。

王室中人,安享尊荣,养尊处优,又有侍卫可供驱使。基本是不练武的,带了的近身护卫中,有几人武功甚高,名为佘山八绝,八个人都是练气的绝顶高手,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擅长隔空取物,行动如同鬼魅。本是世外高人,后被奈何城重金聘为王室护卫。供老妇人驱使,血魔珠在奈何城行凶之后,城中大乱,亏得佘山八绝,乱中杀出一条路。保着他们逃了出来。这八人贪慕权势富贵,才来到奈何城供人驱使,被困在荒凉幽闭之地,如何能够甘心。

于是听从老夫人之言,盘算谋划着如何击杀萧情婉阳夺取血魔珠。

阿含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

阿含是何老夫人最宠爱的侍女,宠爱她自然是因为她乖巧伶俐、善解人意。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有一手好针线。何老夫人只肯穿她做的衣服,又体面又舒服。她对阿含很好,阿含本是苦命孤女得老夫人如此垂怜,十分感念,一心要报答她的恩情,总是想方设法要她高兴,因何老夫人的生辰是在二月,二月有花朝节,有道是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那年阿含便提议让老夫人在花朝节这一天过生辰,举办一个盛大的戏蝶会,老夫人端庄持重,原本不愿,阿含嘴甜,哄得老夫人答应了。

花朝节那天,老夫人穿着阿含亲手制作的牡丹绣服,当真富丽堂皇、国色天香。那牡丹绣得栩栩如生,阿含提前在牡丹纹样上洒了香粉,如此便引来了蝴蝶,蝴蝶纹样寓意长寿,阿含在绣服上也绣了几只,真假交错,亦真亦幻,好像空中的蝴蝶便是从衣服中飞出来了,宾客大为惊赞,围着老夫人恭维一番,赞她返老还童、神仙姿容,又纷纷恭祝她永葆年华,万寿无疆。这个生辰,何老夫人过风光无限,因此更加宠爱阿含。

因为老夫人的缘故,阿含经常能见到何怜,这个玉树临风、潇洒明快的少年让她心动,她对他情根深种,然而老夫人再喜欢她,她也不过是个婢女,爱慕何怜的名门淑女、可以与之匹配的望族佳媛不计其数,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能将对何怜的感情深埋在心。这次她跟着老夫人来到蛩鸣避难,她人虽在蛩鸣,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何怜,好不容易将他盼来,他却宣布,为了婉阳放弃一切,从今往后永远不离开这里,那一刻阿含也是很心碎的,不是因为她将永远被困在这里,而是嫉妒婉阳被何怜如此深爱。后来渐渐很高兴,她仔细数了数算了算,现在蛩鸣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与他相配。蛩鸣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和他厮守,哪里都是天堂。很感激萧情婉阳,感谢命运作出这样的安排,她虽然不懂何怜这样做绝不是为了循私情,虽然不明白守护血魔珠的是多么重大又深沉的含义,但她实在爱何怜爱到了极处,不由自主和他站在一边,为他设身处地着想,将萧情和婉阳当做自己的朋友,对他们产生的关心和关爱。很多次都想去看看他们,一来老夫人一刻离不开她,二来老夫人禁止与他们来往,有通消息传递物品立刻打死。听到有人要害他们,不由得大惊失色,她跟在老夫人身边,见多识广,处变不惊,按捺不动。

只听他们商量着今夜子时动手。阿含决定给他们通风报信,这天晚上,阿含若无其事用茉莉水给老夫人篦头,何老夫人说道:“我的白发是不是增多了。”阿含甜甜道:“老夫人头发极好,白发苍苍,平安到老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如同银星雪浪。虽然白,却比我们的头发都多。福寿无疆”老夫人道:“是你照料的好。”阿含道:“保重身体要紧,蛩鸣内外,还仗着您住持公道呢,阿含给您熬一碗首乌汤,好不好,保证没有一丝苦味。您最近太伤神了。需要好好补补。”老夫人黯然道:“何怜若是有你对我的一半孝心,也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阿含宽慰道:“日子还长,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了,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老夫人道:“去熬汤吧。”阿含道:“是。”

王室的先辈无意中发现蛩鸣之后,便将其作为避难之所,修建了一座园子,亭台水榭应有尽有,疏朗泫雅,流丽清幽,在此短暂的休憩疗养是十分宜人的,长时间呆久了,未免枯燥烦闷,何怜携婉阳到来之际,王室众人已经呆的不耐烦了,园子四周都是平地,平地之外,便是绕不开翻不过的玄山,走不通越不过的断崖,何怜所居住的两所小房子就在断崖边上,是何家一性格古怪冷僻的先辈所建造,他极爱断崖的风景,在此度过了生命最后的时光。

如果何怜真的遭到佘山八绝的攻击,被围住,只有被逼跳崖一条路了。

阿含从厨房偷溜出来,特意绕到山上去走,下了山何怜的居所便近在眼前了。

见到闯窗子中透出来的幽暗的灯光,悬崖边冷峭的风在耳边刮过,阿含又激动又兴奋,又恐慌,一颗心砰砰跳了出来。她不敢张嘴说话,一张嘴,心就要从嘴里跳了出来。忽然眼前一花,只见佘山八绝中的老三,已经绕到了屋后,阿含再也顾不得害怕,高声喊道:“公子,有埋伏,他们要杀害婉姑娘。”佘山八绝的老大叫道:“这丫头要坏事。”老四道:“杀了她。”只见一个身影鬼魅般闪到阿含身旁,一把将她抓起,就要扔下悬崖。暗夜中只见无数亮晶晶的萤火虫,闪电般飞来,老五被迫放下阿含,双手挡格。只见阿含就要摔落悬崖,她大声尖叫,下一刻,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坚实的,也是她梦寐以求的怀抱。

何怜救了她。在救她之前,已将老三掷出,老七老八飞身去接,何怜尽得梨花宫真传,任何人和他单打独斗都占不到便宜,佘山八绝合体。摆出紫微阵法。

何怜先发制人,花雹源源不断打出,今日胆敢行刺,如果不出手将他们制住,今后这样的事情将源源不断,老二失去了一只眼睛。势如疯虎,要跟何怜拼命,老夫人喝道:“住手。”江涛江海何昭等人提着灯笼,簇拥而来。老夫人在更显威仪。佘山八绝退到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冷冷盯着阿含说道:“阿含,你很好啊。”阿含吓得浑身发抖何怜将她护在身后。老夫人冷笑道:“这就是我养大的孩子,你们统统来忤逆我背叛我。我是如何前世不修,才落得今日这般。”阿含扑通一声跪下凄然道:“老夫人,您对阿含恩重如山,是阿含最敬爱的人,阿含绝对不敢忤逆您,但是公子,公子他是您的亲孙子,阿含知道您绝对不忍心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这,这才……”老夫人道:“阿含,你对公子是很喜欢的,是吗?”阿含被当众说穿了心事,大为羞窘,低声道:“阿含不敢。”她的声音很低很低,绵绵的情意,她是一个丫环完全依附于老夫人,婚嫁生死,都捏在老夫人手中,之所以能够成为老夫人最心腹的人,是因为她曾经安全没有了自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爱上了何怜,整个人逐渐活过来,有了妄想,有了无法摆脱的痛苦,老夫人治下甚严,从来不敢多看一眼,爱慕他的人那样多,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一个阿含,也如此热烈的喜欢他,来到蛩鸣她有了机会,她冒死前来送信,纵然会受到老夫人严惩,心中感到甜蜜,能够让心爱的人明白,想必他会记住自己,曾经有一个这样卑微的丫头,是全心全意爱着他,愿意为他去死。

老夫人冷哼道:“我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才真是老糊涂了。” 阿含生了个好模样,圆圆的脸儿,大大的眼儿。老夫人一向拿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爱,在蛩鸣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有什么尊卑之别、主仆之分。何怜、阿含若是能够结为连理相互扶持,也算了却她一桩心事。老夫人这样想,也算是接受了他们要永居蛩鸣的事实。只听她说道:“阿含,我一向视你如心腹,你今天敢来通传消息,就是谋逆背叛我,我身边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你自尽吧。”阿含早就料到,老夫人定会重重责罚她,不想竟是死罪,也好也好,“公子,我深爱的公子,只盼你能记得,我是为你而死。”拔下发簪,向心口刺去,何怜喝道:“且慢。”话音未落,已夺下阿含手中的发簪。

何怜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阿含,今日她冒死前来送信救了婉阳一命,何怜心中十分感激,但见她视死如归的面庞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不由得大为震动,何怜道:“祖母,求你饶阿含一命。”老夫人冷笑道:“你人大了翅膀硬了,再也不听祖母的话,你已经再最大的事情上违逆了我,如今要救一个区区的丫头,我一个老太婆又怎么拦得住你。”又向阿含道:“阿含,你既然背叛我,就再也不用回来伺候我了,否则我一定杀你。”阿含闻言脸如死灰,凄声叫道:“老夫人开恩。”何怜环顾众人,只见众人脸上的神色有怨恨,有沮丧,有恐惧,有懊丧,盯着何怜,恨不得连人带房子一齐推下悬崖。今天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对于守护血魔珠一事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只听何怜朗声道:“决意守护血魔珠一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是何家的好儿孙,但如果你们认为我是为情所困,那就错了。血魔珠祸世一事,大家都是明明白白看见的,会让多少人流血丧命。如果不是萧情和婉阳挺身而出,血魔珠永远没有了结的时候,你们又怎么能够回到奈何城,或许我错了,应该让你们回到奈何城看一看,千疮百孔,遍地死尸,以为还是从前岁月静好,人民殷勤丰盛能够将你们供养吗。又有多少人永远离开,不能再回去。”

何昭道:“你们要呆在这里也就罢了,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去。”何怜道:“血魔珠事关重大,未免风声走漏。”何昭道:“你凭什么决定我们的命运。”何怜道:“这也是你们应尽的责任。你们受奈何城百姓的奉养多年。为百姓牺牲是你们的责任。同为了保卫城池而浴血奋战丧命的人们相比,同为了封印血魔珠,不惜挺身而受的人相比,同为了那些被血魔珠蹂 躏残害的无端端失去所有的百姓相比。在蛩鸣活着,可以用苟且偷生,养尊处优,身居高位多年,隐藏血魔珠是黎民百姓的福祉,是一件有利于天下的好事,你们却将它视作洪水猛兽,罪恶滔天。连最起码的恩义都忘了。”何昭等人皆沉默不语。

何怜道:“我不求得到你们的谅解,萧情婉阳亦是无私之人,不求旁人感恩戴德,但求你们,给萧情婉阳一条生路。不要赶尽杀绝。否则我就只好先发制人,不给任何人加害他们的机会。”说着脸上现出狠厉的神色,何怜为婉阳渡魔身上有很多魔气,在他动怒的时候,魔气会隐隐升腾起来,看起来像是一个魔鬼。他的样子仿佛在说,谁要是再来伤害萧情和婉阳,我一定杀了他。再有不轨企图,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会心软手软。何怜的武功那样高,来硬的只有送命的份。

用这样的面孔面对他的亲人,实在是不忍心啊。老夫人见他神情如此毒厉,痛心又灰心说道:“何家出了你这个救世主,是祖上积德啊。”放声大笑。率领众人离开。何怜五内如焚,吐了一口血。何怜将阿含扶起,说道:“那边还有一间房,以后你就住在那里吧。”阿含点了点头。

方才萧情为婉阳渡魔后,正在运功除魔,这次的渡魔不大顺利,萧情的十分痛苦,魔气上涌,他压制不住,何怜正在运功帮他压制魔气。形势十分凶险,亏得阿含大喊一声,他有了戒备,这才没让老三得逞。

婉阳肚子越来越大,情形也越来越差,萧情渡魔过度,每天要花大半天除魔,何怜要照顾婉阳,许多不便的地方,阿含的出现十分及时。他对阿含说:“你能帮我照顾婉阳吗?”阿含拼命点头。何怜道:“多谢你。”阿含道:“我是奴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何怜道:“从今往后,你不是奴婢了。”阿含诺诺道:“是,公子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低下头,眉眼更加柔顺可爱,何怜心中一动,何怜道:“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阿含低着头不敢看何怜说道:“我愿意。”何怜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什么城主,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什么都不会有,跟着我,只会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罪。你真的想好了吗?”阿含抬头看着何怜道:“我愿意。”她的眼光中充满泪光,一往情深的决绝。何怜在人生最困顿痛苦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真心的少女义无反顾爱着自己,何怜拥住了阿含。

有了阿含帮助照顾婉阳,何怜与萧情就从容的多,有更多的时间为婉阳渡魔,他们没命地给她渡魔,就这样撑到了生产那天,萧情与何怜脸上都是黑气氤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阿含一个人照顾三个,也是累得憔悴不堪,才知道萧情与何怜为什么如此爱她,她真的很美,血魔珠将她折磨这样惨,她却还能微笑,尤其是太阳照在她身上的时候,会折射出神圣的光辉。阿含情不自禁为她落泪。

那天,阿含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情形,婉阳张着嘴,一面呼气一面喊叫,枯瘦的脸上青筋暴起,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像是绞索一样缠在她的脖子上,昏暗的屋子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阿含害怕极了,她紧紧握着婉阳的手,不知道怎样才能给她力量。好像是有很多人在哭,哭得阿含的头快要裂开,整整折腾了一天,孩子终于生出来了,是个男孩。阿含将孩子抱到婉阳眼前,血魔珠折磨之下,婉阳气血衰微,她的视力一天比一天弱,这时她已经看不清了,她问阿含,孩子好吗?健全吗?阿含抱着白白胖胖的孩子说:“孩子很好,很漂亮,很像姐姐。”婉阳终于放下心来,她浅浅一笑道:“阿含,我死之后,求你帮我照看孩子,照看萧情。”阿含含泪答应,她握着婉阳的枯瘦的手,感觉她的手迅速冰冷下来,阿含知道她要走了。萧情悲痛欲绝,紧紧抱着婉阳喉咙中发出一声嘶吼,他喊道:“不!”何怜与阿含见状退了出去。

婉阳用涣散的目光凝视萧情,唤道:“萧情。”萧情急忙道:“在呢。”婉阳说:“我要去了。”萧情点了点头又猛然摇头。泪水从他的眼眶中飞出来。

婉阳靠在萧情怀里道:“我死后你不可过分伤心,要振作精神,好好教养这个孩子。务必让人他晓得爱与责任,明白守护血魔珠的意义。”她气力已尽,即将离世,她努力用她开始涣散的目光凝视着萧情,想将他的面容深深记忆,烙印在她的灵魂里,下辈子还能找到你。忽然欣慰地一笑轻声说:“我想他一定十分像你,肩宽、背阔,是个值得信任值得依靠、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真感激上苍让我们相爱一场。可我终究拖累了你。”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没有力气了,徐徐喘着气,什么都说不出了。萧情紧握婉阳的手,害怕来不及,害怕说不完,又快又急匆匆说道:“与你相爱是我一生最美的事,婉阳我爱你,我敬佩你,你战胜了血魔珠,你拯救了天下,你是英雄,我希望你能战胜死亡,让我们一起陪伴孩子长大好吗?”他说完这些话,婉阳已经去了,不知道这些话她究竟听到了多少。他紧紧抱着婉阳,他唇紧紧贴着婉阳的额头,摇摇晃晃哭起来。阿含与何怜站在房间外也是泣不成声。

婉阳是笑着离开的,顺利生下这个孩子,就是胜利的开端。何怜抬头望着天空,今天太阳很好,柔和的光线通过丝柔般的云朵洒下,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晴好天气,玉山之巅,众位师兄弟姐妹,围坐在梨花树下谈论到生死的问题。每个人都纷纷畅想畅谈自己会活多久,死的时候又会怎样死,生死乃是人生终极奥秘,大家意兴勃勃,抒发几见,一片热火朝天,喧闹中,几朵梨花落在婉阳身上,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绝伦的笑容,那一刻阳光普照,春回大地。人间如此美好,不再有什么值得伤心的理由。何怜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他凝视着婉阳,容颜胜雪,他情不自禁地想,等到婉阳老了,满头白发,她一定是世上最慈祥、最美丽的老太太,寿数到的时候,漫天霞光会来接她。就像当初和她一块降临时一样。

然而除了他和萧情,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的生命结束在年轻灿烂的年纪,血魔珠杀了所有,它毁了一切。

何怜恨得咬牙切齿。

婉阳生下孩子。功法已破,她以肉身封印血魔珠便不能继续实现。血魔珠冲破了婉阳的身体,升至半空,整个蛩鸣顿时笼罩在血光之中。除了婉阳之外,血魔珠上有冰魄雪心形成的封印,然而婉阳肉身已破,精元已散,血魔珠便少了一重封印。凶性大增,只听它有发出怪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消灭不了我,我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神。献给我吧,你们的生命。”

血魔珠又要寻找新的宿主,稍有不慎,它将夺去所有人的意志,蛩鸣将沦为人间地狱。

何怜恨死了血魔珠,没有这鬼东西,婉阳还有梨花宫所有人现在还好好活着。奈何城也不会受到如此巨大的创伤,去你妈的,最大的仇人。碎的渣都不剩。无比坚定,没有被它蛊惑心神。蛩鸣除了萧情、何怜阿含之外的所有人受到血魔珠的蛊惑,僵尸一般趋向血魔珠,脸上出现麻木的神色。

婉阳死后,她额头间的梨花圣印,飞到了萧情头上,柔和的圣光。萧情曾经发誓,绝不叫任何一个人再死于血魔珠,他飞身而起高声叫道:“不,你不能得逞。”他的思想,他的心意,他的精神。与梨花圣印合二为一,将婉阳离世的悲痛,转化为守护人间的巨大力量。无数梨花向血魔珠飞去,封住了它,血魔珠挣扎逃脱。何怜的梨花雹从另一端截住了血魔珠,火山之畔,冰原之中。

强大的决心和意志,使雪飞炎海,焕发出史无前例的力量,

蛩鸣众人在血魔珠的蛊惑下,攻击阿含。阿含没有见过血魔珠,怪叫和怪笑。这么恐怖的东西吓得她魂飞魄散。浑身瘫软,牙关打颤还是牢牢抱着孩子,力道不增不减。阿含紧紧抱着孩子,发出嘹亮的哭声。划破绝望的长空,照亮晦暗痴迷的世界,如梦方醒,劫后重生。婉阳生下的孩子让血魔珠颤抖,血魔珠畏惧这初生的力量。婉阳赌对了,她拼死生下的孩子果然能够压制血魔珠。 能够出生就是对血魔珠的胜利。

孩子的啼哭响彻蛩鸣,大家都清醒过来,血魔珠也对这哭声甚是恐惧。有相形见绌之感,两股力量绞杀。两条彩链当空旋转飞舞聚拢。凝结成冰,从上空掉落,环在萧情手上。血魔珠为雪飞炎海禁锢,变成了一块美丽的红宝石,一条很美丽的链子。恰好有六朵梨花围绕着,血魔珠,众星拱月。手镯形状。戴在手上。

众人亲眼见证了血魔珠的可怕,都有死里逃生之感,躲得越远越好,不敢接近。血魔珠在梨花星环之中,谁说梨花没有泪 是一件很美丽的信物。雪飞炎海可以解开星环 雪飞炎海可以将它戴上。血魔珠和他们的生命融为一体,萧家用他们的生命镶嵌了血魔珠。

血魔珠经过婉阳十月怀胎的净化,魔性有所减弱,萧情与何怜这才能够联手将其封印。比上一次更为彻底。虽然还有少量魔气逸出,已经无法蛊惑人心。想要冲破冰雪的狰狞面容。但是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会不断减弱。血魔珠吸收天地邪怨之气,还是会不断生长。血魔珠终于还是有出世的一天。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为了黎民的福祉,万世的太平,还是要渡魔。还是要继续渡魔。只要能将逸出的魔气消解掉,血魔珠的魔力就会越来越弱,封印能延续的时间就越来越长,有一天血魔珠的力量变得圣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想到有一天能完全消灭血魔珠,既然婉阳留下这个孩子,这也就是他的使命。

婉阳拼命生下的孩子出奇的健壮,长得也像婉阳,何怜疼爱得不得了,将他当做精神的寄托。所以在萧情跟何怜说要让孩子承担起渡魔任务的时候。何怜是非常不忍心的,他说:“这样对孩子太不公平了,也太残忍了。你不怕,他会恨你。”那一场风波,何怜也是亲历者,残酷惨烈,痛彻心扉 无论如何不能重新上演

和重新出世造成的悲剧比起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对于萧家后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萧情道:“血魔珠不除,谁的日子都好不了。这件事总要有人承担,倘若人人都因为艰难困苦不愿承担,恶果在众人的逃避中越结越大,到最后照样是要所有人来承担。谁都不能幸免。注定是要有人牺牲的。不要做无畏的牺牲,牺牲也是要有能力的,孩子能够跟血魔珠一块出世,说明了这一点。这孩子是因为血魔珠而出生的,削弱血魔珠的魔力、守护天下安宁是他命中注定的责任。”萧情说这番话时,矗立在悬崖边上萧情血肉肌健,如展露在辽阔天空下的山峰。筋韧骨铁,顶天立地。何怜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一人做事一人当,其实这一切与萧情无关,只要他能够放弃婉阳,他可以抽身的,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走进这个可以预见到悲剧中去,跳进苦海之中,这样的胸怀和勇气,何怜自叹不如,他说:“师兄,我觉得,你很像一棵树,什么树,如果将人生无法承受的苦痛比作一棵树经受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中它轰然倒下了,失去了生命,依然有存在的意义,生时英姿挺拔,斫后承梁负脊,你庇护了苍生。”萧情道:“但愿苍生幸福。”何怜道:“一定会的。我想总有一天,血魔珠会消失的。”选择了这样一条路,相信血魔珠能够通过渡魔消失,至于那是一百年后的一天,还是一万年后的一天,谁也不知道,只有天知道。

一旦选择就是生生世世子子孙孙永无解脱,在血魔珠进入婉阳的胸膛的那一刻便形成了宿命,吃苦受罪,弃绝骨肉,立终身之志,当一生如此。所以萧家家训,生而无怨,死而无悔。

血魔珠的魔气只有萧家的血脉才能承受化解,萧情与何怜自然是例外,他们是梨花宫最出色的的弟子,在千年梨花树下练功,体中有灵力精华,又经历大风大浪心志无比坚韧,他们斗过血魔珠,对其深恶痛绝,故不会为其主宰,旁人来做这件事情,免不了一念成魔的下场,萧情定下规矩,萧家后人十岁便开始渡魔,十年一渡,直到血魔珠的魔力完全消解。

何怜曾经坚持要他和阿含的儿子也参与渡魔,萧情坚持不允,何家后人没有天生抗魔的血脉自然是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层顾虑,若是萧何后人同时渡魔,一旦无法抵挡魔气的侵蚀,一起发起疯来,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何家后人的使命和任务就是守护萧家后人,保护他们在渡魔之外,不受伤害。何家的孩子要永远守护萧家的孩子,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是为萧何之盟。

萧洋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在萧情的教导下,他了解了自己生命是一份无比重大的责任。他了解了其中的含义。他顺利完成第一次渡魔,封印血魔珠的梨花星环从此佩戴在他手上,萧情了却心事,他饱经创伤的身体也在对婉阳的极端思念中走到了尽头,

那一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何怜陪着萧情在悬崖边晒太阳。萧情问何怜:“你想家吗?”何怜笑了笑说道:“说实话,有一点。”十年了,他是真的想念奈何城了。奈何城是一座大城,民殷物富,水文丰富,城中开遍莲花,风光秀美。每当落日时分,城中炊烟升起,莲花在晚风夕阳中微微摆动,显示出一种庄严出尘的气象。奈何城因此被称作佛前的莲花,城中民风淳朴,人人向善。莲花有个特性,光线越足,花开越好。奈何城是一座著名的暮光之城,每到傍晚,城中落日熔金,璀璨的暮光甚至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所以城中傍晚的莲花开得更好,当最后一抹夕阳照在微微闭合的荷花瓣上。一盏莲灯,动人心魂,神圣清明,无与伦比。

暌违太久,何怜渐渐有些模糊,因为模糊,更加想要追寻清楚。

萧情道:“你后悔吗?”何怜道:“我不后悔,因为奈何城的莲花,从来不是为了哪一个人开放,我知道,因为血魔珠在这里,他们都过得很好。劫后重生,一定开得更美。师兄,我替他们谢谢你了。”萧情道:“奈何城的子民有福,他们有一个好城主,多谢了。”何怜道:“谢什么,我知道,没有我,没有蛩鸣,你也照样能够做到。萧情道:“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何怜道:“我曾经为跟你生于同时,而愤恨,为我不能独领风骚,而嫉妒。以至于很多的时光都白白浪费错过。来生,我一定再跟你做兄弟。”

这时飘来一片云彩,明亮的阳光顺着厚重的云层洒下,好像是一条通往天堂的金光大道。两人齐齐望着天空,萧情说:“她来接我了。”说完便去了,何怜看着云彩,眼前浮现出婉阳神圣的容颜。泪水模糊了双眼。

在这一刻,他很想闭上眼睛跟萧情一块儿去了。他的身体因为魔气的摧残早就不行了。身体如同槁木,好像他的血液在很早的时候,就停止了流动。活着只有无尽痛苦,可两个孩子太小,阿含又不会武功,何怜实在放心不下,硬撑着不死。到后来他连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灰败的脸色,坚毅的目光让人更加望而生畏。会动的石像, 反而更加高深莫测。这口气延续了好几年。直到十六岁那年,武功大有所成,超越了十六的自己,明辨是非,两个孩子结下超越骨肉的情谊誓同生死。终于咽下这口气。

萧何二氏为了渡魔的守护盟誓作出巨大牺牲,所支撑他们是尘世中所有人的幸福。他们以为将血魔珠禁锢在蛩鸣,天下就会安宁,所有人就会得到应得的幸福,他们以为他们退一步,留给所有人的是海阔天空,所有的人都像霜天的鸟,碧海的鱼一样自由。我们的世界,死亡和痛苦,你们的世界永恒和幸福。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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