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看着地图上自己画出的那个圆，喝一口烈酒来陪衬心情。
而在距离他数千里之外的白玉湖畔，在南岸那座二层的木制小楼里，有三个女人也在喝酒。
只是相比于沈宁喝的那火一样的烈酒，她们三个品尝的是最正宗的西域葡萄酒。
三个女子，有两个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而居中而坐的那个则是混杂了青春洋溢和成熟妩媚。
“为什么这酒只有西域人才会酿？”
乌溪其格是三人中最不善饮酒的人，所以才喝了两杯脸上便挂上了一抹酡红，看起来，她桃花一样的脸色比杯中的琥珀颜色的美酒还要更漂亮迷人。
就连秦若薇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随即猜到这小妮子绝对不是因为两杯酒而醉了心红了脸。
虽然她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不得不打断乌溪其格的幻想。
“你去……有些不合适。”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散了乌溪其格心里的美好憧憬。
“我知道”
乌溪其格依然笑的很甜很迷人。
“咱们三个人中，我是最不适合去的一个。”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迟一些见到他。”
“虽然我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可我知道总得将正事做完了他才会有时间来看我。”
“不过，他终究还是会来看我的。”
无论是在呼乞那朵颜面前，还是在秦若薇面前，乌溪其格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也不会隐藏自己对她口里那个他的思念。
这种坦然，让呼乞那朵颜和秦若薇都觉得有些羡慕。
也不知道从多久前开始，无论是秦若薇还是呼乞那朵颜都不曾这样直接坦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了。
所以，秦若薇和呼乞那朵颜都有些羡慕乌溪其格的单纯。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乌溪其格将第二杯酒饮尽，然后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
“酒是好酒”
呼乞那朵颜没有回答乌溪其格的话，而是说了一句题外话：“只是这桌子上用来佐酒的菜差了些，总觉得酒喝进嘴里也少了些味道。”
“缺了什么味道？”
乌溪其格问。
呼乞那朵颜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乌溪其格微笑着说道：“缺了一条烤鱼的味道，而且是他亲手烤出来的河鱼的味道。”
“忆安曾经说过，烤鱼来说还是河鱼最适合，海鱼带着一股腥味，就算香料用的再多也很难遮挡住，而且，香料太多的话也就没了鱼本身的香味。”
“虽然我从来不曾吃过海鱼是什么味道，但我知道忆安说的终归不会错。”
“你这是盲目的信任。”
呼乞那朵颜脸色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就算被乌溪其格点明了她的想说的意思，她的脸色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看起来，就好像乌溪其格隐隐猜到的东西和她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信任其实只有一种。”
乌溪其格往后靠了靠，看起来样子有些慵懒。
“忆安说过，信任只有一种。不管是盲目的还是理性的，其实在选择信任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码事。”
“无可救药！”
呼乞那朵颜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说实话，你这种性格，不管是你留下还是出去，我都不放心。”
“你若是出去的话，我担心白玉湖两边倾尽全力而出的人马都糟蹋在你手里。”
“若是你留下，你能不能守得住兵力空虚的领地？”
她这话说的有些伤人，但乌溪其格还是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可你没有别的选择。”
她笑了笑说道：“无论是我出去还是留下，你都只能选择信任我。正如忆安说的，如果选择信任一个人之后往往便没了其他选择，没了其他退路。”
“我不得不说，我很羡慕你。”
呼乞那朵颜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泛着亮光的白玉湖。
她负手站在窗边，乌溪其格还在等她下面要说的话。
可让她有些失望的是，看起来永远云淡风轻的呼乞那朵颜似乎又犯了老毛病，话直说一半便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继续说什么。
乌溪其格有时候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在说完一句话之后的一刹那，就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
“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一个人，不是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呼乞那朵颜叹了口气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我不放心，但还是要把这里都交给你，我只能选择信任。”
“所以，我只能将不信任放在敌人身上。”
“而现在这方圆千里之内，只有一个敌人让我不放心。”
“苏啜新弥？”
乌溪其格问道。
呼乞那朵颜难得的笑了笑道：“原来你并不是真的笨。”
乌溪其格脸一红，坐直了身子说道：“或许，我只是很懒。”
“以前在阿布身边的时候，阿布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我只需按部就班的去做，便不会出现任何事情，所以我懒得去动脑筋想为什么要这样去做。”
“后来我跟着忆安离开草原去了中原，在忆安身边，似乎我变得更懒了些，因为我知道他会将所有的事都做好，我就算是想帮忙也找不到帮忙的地方。”
“你运气不错”
呼乞那朵颜总结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句话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微不可查的酸味。
就好像桌子上酒杯里有些年份的葡萄酒，入口醇和，但若是真正的静下心来细细品味的话，那一点酸味还是逃不出味蕾的搜捕。
“酸”
喝了两杯葡萄酒的乌溪其格就是那个味蕾，而且今天特别的活跃敏感。
“确实啊……有些嫉妒你是好运气。”
呼乞那朵颜似乎千年都不会改变的脸色终于微微松动，眸子里有些不一样的神采闪现了一下，只是她的眼睛是看着窗外的。
屋子里的另外两个女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表情上的变化。
如果看到的话，秦若薇和乌溪其格只怕都会感觉到惊讶。
呼乞那朵颜居然在笑，一点都不酸。
她嘴角上的笑意那么迷人，有一种幸福的味道挂在上面。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幸福？
乌溪其格看不到呼乞那朵颜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在笑。
但秦若薇从呼乞那朵颜说话的语气中就知道她在笑，而且秦若薇知道的很清楚，呼乞那朵颜为什么笑，还是那种有些幸福的笑。
出去的人，会见到他。
就在不久之后。
就话题中断，三个人都略微觉着有些尴尬的时候，乌溪其格手下的叶护阿斯纳古在楼下叫了一声，然后快步上了二楼。
乌溪其格让他进来的时候，发现阿斯纳古手里拿着一封还封着火漆的信。
这种信件，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写的。
所以乌溪其格的眼神亮了一下，就好像草原天空上最璀璨的星辰。
她将信接过来，阿斯纳古躬身施礼后准备退出去，乌溪其格却摆了摆手拦住他问道：“准备好了吗？”
“三个万人队，都准备好了。”
阿斯纳古垂首道。
“嗯”
乌溪其格点了点头道：“别心疼牛羊，让士兵们多吃肉。”
阿斯纳古俯身道：“请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只有一封信？”
呼乞那朵颜看了阿斯纳古一眼淡淡的问道，只是她语气虽然淡然，可脸上却极难得的浮现出一分红晕。
这种娇艳如桃花的红色，在呼乞那朵颜圣洁的脸上很少能看到。
黑野部族的牧民们已经和白玉湖北岸的狼厥人熟络起来，他们很多人都成为了朋友，而他们在提起呼乞那朵颜的时候，往往都会用雪山来形容这个看起来有些冷的圣女。
雪山，在牧民心目中是最纯洁严肃的存在。
“只有一封信”
阿斯纳古点了点头回答到，因为从中原而来，信使是先到黑野人的领地，然后划船过白玉湖再到北岸的小楼里送信。
但是今天，信使从怀里只掏出一封信便找了个地方休息，看样子是没有信要送到北岸去了。
所以，呼乞那朵颜的眼神中有些失望。
“他知道你在这。”
乌溪其格笑了笑，将手里的信递给呼乞那朵颜。
信封上写了三个字，按理说这是绝不应该出现在信封上的三个字，这和大周的信格式极不相符，但她们都知道，沈宁向来不是一个遵守规矩的人。
你们好
信封是这三个字，用的是沈宁最喜欢的草字，从这三个字就能看出，写信的时候沈宁的心情不错。
她们三个人其实都知道，沈宁对于写字来说是个极挑剔的人，除非心情好，否则他不会写最喜欢的书法。
“狡猾”
秦若薇走过来，看到信封上的三个字之后笑了笑说道。
“确实很狡猾啊”
呼乞那朵颜也笑了笑，她一边将信封上的火漆挑开一边说道：“他在信封上写这样三个字，就知道你若是看到的话绝不会自己先打开来看信。”
“就算我们不在你这楼子里，你也会派人去将我们找来一起看。”
“他又变懒了些。”
乌溪其格笑了笑说道。
“或许不是懒”
秦若薇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吩咐阿斯纳古道：“去把信使找来，我有些话要亲自问问他。”
等阿斯纳古出去之后，秦若薇的脸色变得有些担忧：“也许不是他变懒了，而是在写这封信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写三封！”
听到这句话，乌溪其格的脸色立刻变了。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呼乞那朵颜，却见呼乞那朵颜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但是很快，她就将这种慌乱掩饰了过去。
只是她拆开信封的手却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这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不一定是坏事，或许是在行军中写的。”
秦若薇像是在安慰她们两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只是一封信，就乱了三个女子的心。
也不知道某人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得意的躲进被窝里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