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八年,自贞岐初年起,那场席卷大半个东临皇国的瘟疫终于彻底落下帷幕,随着一座又一座的西方庙宇修建,整个国家逐步恢复繁荣昌盛,甚至在某些方面有远超历代帝皇的成就。
为此,登基才过八年的东临皇李昇明被世人尊为”明药圣君“,蕴意为驱除瘟疫,拯救苍生,造化万民的丰功伟绩。
作为瘟疫的源头,地处东临皇国西疆的越秀郡,最开始闹猪瘟的驴庄,如今已成了越秀郡中穷乡僻壤的代表。
御赐养猪倌的朱家,以散播猪瘟之罪,被皇都派来的钦差拆了” 养猪世家 “的御赐牌匾,上上下下老小几百口人皆被处死,刘家和赵家的人还算好,没被处以死刑,只是被流放到了西域,早早被三家合伙吞并养猪产业的严家反而逃过一劫。
没了养猪产业的支持,驴庄的人烟日渐稀薄,老的老死,走的走,直至今日偌大的一个村庄只剩一户人家。
这仅存的一户人家,正是从当日抄家风波中幸存下来的严家。
因为猪瘟的缘故,整个东临皇都已明令禁止饲养和食用猪,但是养了一辈子猪的严灿哪里忍受得了这些,早在皇都的人来的时候,他便将黑丫头趁着天黑转移到了后山上的一处山洞里,没人知道黑丫头的存在,加上猪瘟,也没有人相信还会有猪能存活下来。
自那以后,严灿便一直偷偷与西域之外有所往来,同时又鼓动庄里人去外面发展,长此以往,整个驴庄就成了严灿严家的天下,以前的家家户户,统统成了严灿用来养猪的猪圈。
随着,养的猪的数量越来越多,传统式圈养已经满足不了当时的需求,严灿便学着养羊的方式,开始逐渐对猪实行放养,这么一来又急需人手。
这不得不让严灿花大价钱从西域人手里买来几个奴隶,但从小节俭的他仍是心疼不已,哪怕严家如今的财富已经在地下室堆满了金子。
好在家里的两个娃如今都长大了,虽然干不了重活但好歹可以分担一些放猪的任务。
红日西沉,天边的云彩像是鲜血染红过般殷虹,时节入秋,夜色降临地很快。
严家门槛上,一位美妇翘首以盼,桌上的饭菜香味弥漫,勾引着饥肠辘辘的人到来。
此女自然是严灿的媳妇,原名朱芯,因违背朱家族长的意愿嫁到严家后,便被逐出了朱家的族谱,改名为严芯,算是夺过朱家满门抄斩这一劫。
突兀地,一阵猪叫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美妇脸上立刻挂上了喜悦的笑容,她跨过门槛,双眸盯着远处,看向那骑着一头长满红棕毛色的猪朝自己而来的男人。
男人正是如今驴庄的主人,严灿,只不过看起来仿佛比八年之前都年轻了不少,至少没了那股暮年的老气,腰间的烟杆子换成了一把刀。
”灿哥,今日怎么那么晚? “美妇一边问着,一边牵过绑在猪鼻子上的缰绳,好让男人可以稳稳地从猪背上下来。
” 新收了一个西域过来的苦命人,没养过猪,就教了他一会儿。 “严灿下来后,将猪牵到了一旁的草棚子,又摸了摸正躺在猪槽边上吃食的黑丫头,接着问道:”少儿和郎儿还没回来吗? “
严芯闻言,略带嗔怒地翻了一个白眼,道:”这两个祖宗你还不清楚?这会儿,准又在哪个树杈子上掏鸟蛋呢!“
说完,见严灿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嘴角上反而露出一抹笑意,连忙补充道:” 灿哥,你再不好好管管这两小子,到时候他们俩又把猪给你溜没了!“
严灿摇摇头,牵起美妇的手,感叹道:”小孩子正值贪玩的年纪,猪没了就没了,哪有你跟孩子们重要。“
严灿的话让严芯脸色秀红,娇哼一声,捶了捶严灿,嗔怪道:”老不死的,那么大年纪了还跟以前一样油嘴滑舌.......“
”爹!娘!快来——“远处忽然传来呼喊之声。
严灿闻言,咂嘴道:”俩小兔崽子,尽不干好事! “
严芯风情万种地瞥了男人一眼,一把将他推开,随即朝门外走去。
路的那一头,尘土之中,百来头猪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走来,而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小身影,正是严灿的两个孩子,高一点的叫严少,矮一点的叫严郎。
严少手里牵着一根缰绳,领着一头体型与之相较壮硕数倍的猪,这是一头领头猪,只要它走到哪儿,猪群便会走到哪儿。此刻,它的背上驮着一个人,鲜血染遍了猪背。
”我滴俩祖宗,你们把猪带到这儿来干什么?带到猪圈去啊! “严灿隔着老远对两人吼道。
严芯秀眉紧蹙,若是让这两小祖宗把猪群引到这里,今晚可就热闹了,她可不想自己家遭受猪群的踩踏。
”快救人! “严少挥着手,冲两人大喊。
严灿闻言,神色顿时一紧,这才看到猪背身上那道身影,见其衣着打扮,他内心一震,顾不上其他,急忙向两人赶去,严芯见状紧随其后。
”少儿,他是谁? “严芯看着猪背上的人,疑惑地问道。
”娘,我也不知道,是我跟郎弟放猪时在河边捡到的,看他伤势严重,便打算带回家来替他疗伤。”严少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严郎跟着点点头。
“汜水河边?”严灿追问道。
两孩子齐齐点了点头。
“灿哥,你怎么了?”感受到严灿的异样,严芯轻声询问。
严灿摇了摇头,说: “没什么,先把人带回屋止血吧。”同时,严灿把猪背上的人抱下,径直朝屋内走去。
“爹娘,那猪群怎么办?”严少牵着严郎的手,指着身后的几百来头猪问道。
“当然是你俩赶到猪圈去!”严芯白了一眼,转身跟着走向屋内。
严少撅撅嘴,道: “我们再忍忍,把猪赶进猪圈就能吃完饭了!”
严郎乖巧地点点头,明明年纪看着有五六岁的样子,但好像不会说话。
时间转眼来到第二日,明媚的阳光从窗沿缝隙中照射进来,散落在床头。
一张样貌冷峻的脸庞被映照在阳光中,惨白的脸色总算是多了点红晕。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的当然是严少俩小子昨天救回来的那个人,其他人早早起床,吃了早饭便各自忙活去了,只剩下严芯一人,这会儿应该是在后院菜园子里浇水。
“咳咳......"
一阵咳嗽,男人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脑海中浮现出先前的一番遭遇,他立马惊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连抽几口冷气。
听到屋里的动静,严芯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水瓢,看样子真的是在浇水。
”你醒啦!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呢! “严芯放下水瓢,顺手倒了一杯水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艰难地伸出双手接过水杯,道了一句谢谢。
”我这是在哪里?”
”驴庄。“
”驴庄.......“男人沉吟稍许,看其模样不像是知道驴庄这地儿的样子。
”越秀郡西的一个小庄子,小哥你又是从哪里来? “严芯当即接过话,询问道。
” 噢.......阿姐叫我阿丘就行,我是从江东郡东边的一个小镇子上过来的,走了一批私货,哪曾想遇到了水匪,侥幸跳水逃生。“男人苦笑着说道。
严芯对于男人的遭遇早有猜测,男人所述的情况与她所想的大差不差,听罢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安慰道:”世道不太平,人没事就好。“
一时间屋内没了声音,严芯见气氛有些怪异,连忙又道:” 阿丘,你叫我芯姐就好,是我俩娃在汜水河边救得你,我男人他们都出去干活了,你要是想吃些喝些什么,叫唤我便是,我就在这边上。“
”哎,好,芯姐你忙你的去吧,我没事。“男人回道,挪了挪身子,作势要继续躺下去的打算。
”那你好好休息,晚上吃饭了叫你。“严芯说完便随手将门带上。
距离驴庄几里外,有一处平坦的草地,原来是驴庄农户人家的田地,荒废了以后成了严家放猪的良处,猪最喜欢在田地里拱了。
严少和严郎两人此刻悠哉地躺在边上的一颗大树底下乘凉,虽然时至秋日,可白天的太阳依旧晒得让人发烫。
看着一只只躺在地上打滚的猪,严少嘴里叼着一根草杆子,对身旁的严郎说道:”今儿个我们再去河边玩水怎么样?“
严郎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说干就干,严少将领头猪牵来绑在树底下,保证它挣脱不了后,带着严郎就往河边走。
汜水河离他们放养猪的地方不远,拐个山弯再走几步就到了,因为猪遇水不听使唤容易闹出什么岔子,方才不带着猪一起,严少是吃过亏的,还挨了严灿一顿打,自然不会再犯错。
两放猪娃于是就这么把猪群扔在了一边,跑到河边开始嬉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