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还记得大姐二姐三姐么?
住在地下世界的三姐妹,她们周遭四季如春,始终空气清新,偶尔下雨也是缠 绵春雨,偶尔下雪也是霏霏春雪,偶尔打雷也是不惊春梦的春雷。
现在我们继续观赏她们的世界。
桃花后面,探出一颗头,男人头。
那是书生,柔情的书生在三姐妹之间迷路。
但只剩一颗头,三姐抱着头,二姐追她。
来来回回的追逐,林间满是欢声笑语。
无头的身子呢?
正安静在大姐的窗前,陪她一起奏琴。
琴声绕着他们,沉醉。
不知多久后,琴声终于止息,大姐幽幽叹道:还是不行,二妹三妹成天吵闹,咱们总没有办法沉醉到永远。
无头的身子仍安静。
书生的手却突然伸出将大姐歇在琴弦上的手温柔一握。
好,我知道怎么做。
琴畔矮几上,碧玉小碟中,放着一把亮晃晃的匕首。
光芒虽刺眼,大姐握在手却也乖巧。
书生心有灵犀,剥开扣子,敞了胸膛。
大姐先用那只没握匕首的手摸摸他这温度适中的胸膛。
多美。
比外面的景色还美。
可惜若不平分给妹妹们,你与我休想安生。
于是匕首下去,划过划破,劈开肋骨,鲜亮的一颗心呈现。
极富活力的搏动。
多美。
加上红艳艳的血,真是妆扮得比外面的景色还美。
拿出,珍视,从此爱不释手。
足够,其余的走开。
没了头又没了心,胸口空洞的书生站起,飞奔向不远处的桃树林。
桃花依旧笑春风。
三姐依旧抱着头,二姐依旧后面追。
突然怔住。
齐地看见书生无头无心的身子,跑到林间,站定在满是落花的溪边。
三姐说:你要那身子吧。
二姐说:凭什么你要头,大姐要心,我偏偏要无头无心的身子?这空壳要来何用?
三姐说:有手有脚,你可赚大了。
二姐说:不要,懒得要,我必须争那颗头那颗心。
三姐说:我们交换,我不想和你争。
于是二姐抱着头,热烈的与书生唇接。
三姐领着身子去大姐二姐绝找不到的所在,让书生做了一番动作,两人飘飘欲仙。
只有大姐,欲望仍是单纯,如孩童游戏般与书生恋爱。
结局。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知怎么样。
猫哥纤美的一只手扶在我心口。
我的心砰砰乱跳。
我几欲窒息。
我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我脸红了。
把心放下,我不会像大姐那样取走你的心。
我木讷,满头是汗。
猫……猫哥……
是不是很别扭?
啊……
在你眼中,已分不清我是男是女,所以仍叫我猫哥会很别扭?
你……是男是女……
先不告诉你,先好生睡一觉,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那个地方再告诉我?
是的。
我们挤在小小的病床上,护士拿药来,监督ta吃下,临走时怪异的瞅了我一眼。
我窘迫,真想奔出。
Ta抱紧我,甚至亲我,我的动作与声音在ta莫名其妙的亲昵中彻底畏缩。
我像个未出母腹的婴儿,蜷曲着,浑身不自在。
我喜欢ta的亲昵,又恐惧ta继续亲昵。
我如果大胆一些就好了。
采取主动,或许就不必矛盾重重。
20.
我们徒步。
林荫小路。
一开始头顶还稀稀疏疏的落下斑驳阳光,后来树冠越加茂密,遮天蔽日,导致小路完全陷在阴森昏暗中。
我有种疑真似幻的深处梦境之感。
我与ta紧拉着手,我手心出的汗水让ta的手心湿滑得疑真似幻。
Ta的手心是橡胶质地,难道身边人其实是机器人?
我转头,阴森昏暗中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副俏美容颜,令人时刻想亲一口。
不是机器人,可以万分肯定。
前面到了。
我把头扭回来,前方映入眼帘的一片黑黝黝的庞然事物。
走近发现,竟是人类建筑物。
荒草与藤蔓与荆棘与杂树充满其间。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老火车站。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据说这里是闹鬼圣地,我想带你来录播一段给群友看看。
我惊叫,把ta的手放开,极度陌生的瞅着ta脸:你知道这些天我遭遇了太多怪事,还要带我来闹鬼的地方?
Ta不急不乱,仍是清清淡淡的笑靥迎我:这叫以毒攻毒,来吧,我们开录。
我怕。
即使在这么抵触甚至愤怒的情况下,我听见自己说出这两个字也非常惊讶。
Ta温柔的贴我,让我立刻放松:有你在,我可不怕,有我在,你怕什么?
Ta已拿出手机开始录。
我只得强迫自己昂首挺胸,不该在心动的人面前有丝毫示弱。
镜头游走,因太暗,所以开了灯。
苍白亮光射出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所见是荒草间的座椅、藤蔓内的扶梯、荆棘中的售票口、杂树旁的列车表。
寂静。
我们都沉默。
我想叫ta在视频里介绍一下,又喉头梗得难受,声音嘶哑。
突然,我浑身惊颤,险些当着心动的人狼狈至极地尿裤子。
灯光往右前方一掠,竟笼住一个人的影子。
Ta倒毫无惧色,兴奋的拉着我往那边跑。
我完全腿软了,可ta力气真大,我在ta牵扯中简直如风筝般轻飘。
人,是人。
更恐怖的是,真的是人。
不过已经不是活人。
是个穿着破败衣服完全骷髅化的死人。
衣服褪色,千疮百孔,布满不知名的各种虫子。
一堆荒草毛哄哄的炸出他胸骨,一段藤蔓蜿蜒的爬出他嘴巴,一丛荆棘自他眼孔延伸出来,一根树枝摇摇摆摆的搭在他肩头。
我满头冷汗,惊颤后立刻僵住。
确定是他。
衣服是老旧男式的车站列车员制服。
身旁的ta仍兴高采烈,毫无惧色:拍到这个,真是咱俩的运气。
我终于受不了,嘶哑的求ta:咱们离开吧。
好戏才刚开始。
我……我很饿,我没力气……
我胡乱找着理由。
Ta又和我耳鬓厮磨,可我已不吃这一套。
我简直快哭出来。
好吧,我们离开,反正也录了将近一小时,有足够的素材剪视频。
我汗透重衣,浑浑噩噩的和ta离开老车站的废墟,感觉那条林荫小路比来时漫长得多。
幸好我们终于走出阴影,回到有真实热度的阳光下。
足以把一切灵魂照得一尘不染的阳光,是多么神圣而可爱。
21.
回到病房,我惧意全无,自在的陪ta剪视频。
镜头打开,往车站大门走,上台阶。
不对,什么声音在响。
是人声。
我此刻面对诡异不再直接恐惧,而是独有好奇。
我好奇的瞅着镜头。
我们努力听了半天,ta突然呢喃:山前有座金刚庙,徒生轩辕真吵闹。化作牛马不为人,三教九流俱成仙……
跟随ta的呢喃,我也似乎听清镜头里是个老太婆声音在念诵这首怪诗。
后面又听不清了。
果然闹鬼。
我好奇之于再度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瞬间错觉病房也鬼气森森。
所幸病房就我们俩,我完全可以不顾一切的抱住ta稍感慰藉。
镜头往里,本来是售票大厅,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更像是一间教室。
很多人,清晰的人影。
班主任在黑板前写下那首怪诗,叫底下的学生们抄。
我们听见有两个学生在低声的交头接耳:现在闹鬼的游戏都会引用这首诗,非常邪门,不可以抄的。
于是他们就一字未抄。
班主任却立刻发觉,招呼一个浑身毛烘烘的人走过去,噼里啪啦把他们都打死了。
但他们都装死。
班主任开始叫人转移死尸,镜头随之转到一个像屠宰场的地方。
一个个隔间,用厚实的胶布遮挡,里面传来一阵阵刀砍斧劈甚至电锯发动的声音。
我知道这是在干嘛。
这是在分解。
我突然感到自己的灵魂落在其中一个装死的学生体内。
很快轮到分解我了,强烈的恐惧沉甸甸的压着我每根神经。
我惨叫,退缩,但学生身体却根本不动。
我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都是虚幻。
突然有个脸烧焦的人把我救下,他全力抵挡其他人,叫我赶快逃走。
我飞奔,前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绊倒,在黑暗中急速坠落。
落回我自己的身体,我还在病房,还紧抱着ta。
我脸色煞白,喘气不及。
我抬头,冷汗淋漓的看着ta,厉声质问:你到底知道什么,能不能立刻告诉我。
我受够了这些天的连番怪事。
我几欲崩溃。
Ta像慈爱的母亲抱住我,柔声说:明天,我带你回家,真相就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