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仕梁听到子玉的话后，确实一惊，本能的出口阻止，那天尊可是出名的护短，天帝也得给他面子，自己惹不起。为子玉求情，也是摆脱自己的嫌疑。
大殿上鲍硕沉默不语，众位大臣见祝仕梁带头，便纷纷出来说情，从心里也是为社稷担忧，如今形势求将若渴，怎能大开杀戒。
子玉反倒若无其事，坐在殿基前，眼睛谁也没看，任凭有多少人为自己求情，竟也无动于衷。
鲍硕最气他这种样子，以前还对他的性格似乎了解，自从火焚少郡后，自己对他就摸不透了。他越是对自己的愤怒漠视，自己越不能容忍。
“显贵呢，准备个毒酒还要多久！”
“来，来了！”显贵亲自端着托盘来了，上放着比普通酒盏大些的碗，盛了满满一碗。
一众大臣见了倒吸口气，这是有多么怕人死不透啊!
殿外突起的喧嚣声中，秦中和踉踉跄跄跑进来，旁边跟着扶着他的婉婷。
“皇上！”秦中和推开婉婷的手，噗通跪在殿阶下：“皇上莫要自毁长城啊！”
他怎能不知，赫连一族在前朝都是护国长城般的存在，这是刻在骨血里的传承。从赫连军血案起，这一代就剩了子玉一根独苗，他仍是东征收复失地，北上平定北岭，中州平叛，关外救驾，哪一次不是全力以赴。未婚妻被火焚，他忍不了，最后还不是宁死都没弑君吗，这皇上都不知是咋想的。
大敌当前，能派的都是朝中优秀将领，不也死了一半吗，还要杀，还是杀的最好的，他这是不想要这个江山了吗？
他在殿外想了这么多，实在忍无可忍。
“皇上，老臣以一生军功保赫连子玉不死，此后，老臣也不再享受全额俸禄。请皇上恩准。”
婉婷也跪了，一双俏丽的眼眸噙了泪水：“婉婷从晋封公主，未求过皇兄一件事，今日为了圣元社稷，也为了姐姐，求皇上放过他。”
鲍硕真的很恼火，他本是把这位挡在殿外的，没想最后时刻竟插了一杠，让自己如何收场。
“老丞相和皇妹如何这样想，朕这个皇上难道心里没数，还用你们来提醒？帖木儿，给朕把老丞相和公主请出去！”
“皇上！老臣还没老的糊涂呢，先皇也没这样轰老臣出去过。这人老臣保定了，非要一命，那就要老臣的吧。”
婉婷看看倔强的爷爷，再看看一边的子玉，几个月都见不到一面的心上人，竟如前世那般熟悉。
“皇兄真要那么绝情？当初你下旨处死姐姐，皇妹还念你是迫于压力，可今日你还要一意孤行。你是圣元天子，一国之君，难道你得不到的东西都要毁了吗？”
鲍硕脸色一变，还未开口，被子玉那极不正常的一阵笑噎回去了。
子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副所以了然的眼神。
“老丞相，和瑞公主，你们的好意子玉心领，不要再做无用的事了。子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不值。”
说完，走向显贵端着的盘子：“皇上，小民要你一句话，当着这些官员的面，金口玉言，我一命，可换他们原紫云师将士的命？”
鲍硕愣是有一刻的犹豫，但还是应诺：“好。”
子玉端过酒碗，不禁想起他与皇上还做太子时的交往，相救，锄奸，结拜。他不懂为什么人心会变的不可思议，可惜他知道的太晚。
他以指为刃割下了一片衣襟，飘然落地：“皇上，云泥之别，小民不配，我认罪伏法。”
他举起酒碗，心里默念，凤儿，兴许还能追上你。
就在他将毒酒送至唇边时，一道身影冲了上来，夺走的他手中毒酒。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上和子玉身上，婉婷如何走向子玉身边都没看见，等回神后，才看到她已经将一碗毒酒毫不吝啬的全喝了。
子玉出手打飞酒碗时也就只剩一个碗底，他急切的看着婉婷：“和瑞公主！你，”
他震惊的同时也不解：“为什么？”
婉婷看着他：“我愿意替你死，为了姐姐也为你。”
她强忍着喉咙的烧灼，笑了：“从小我就发誓要救你一次，今日我已如愿。”
鲍硕震惊的同时，手轻轻捶在案上，真是节外生枝，竟添乱。可看到婉婷捂着腹部倒在子玉怀里时，又吓慌了。
“传御医！快传御医！”他大叫着，大殿上的内侍争先恐后跑去找御医了。
“显贵！”
鲍硕怒不可遏的看向显贵：“怎么回事？”
显贵已经魂飞天外，被皇上叫了回来，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皇上，不是奴婢，借我一千个胆子也---”
鲍硕一脚踹到他身上：“不是你，就去查，封了皇宫，可疑人一个都不放过。”
大殿上一众官员弄的云山雾嶂，有猜出来的也不敢说出口。御医们比平时来的都快，鲍硕摆摆手，宣布退朝，然后焦急的站在御医们后面。
子玉抱着婉婷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帮御医为她诊脉，用各种方法灌水，催吐。随着后面一碗碗熬制的绿豆汤，金银花水，连秦中和都老泪纵横。
“婉婷，是爷爷不该带你来，你不能丢下爷爷不管啊！”
婉婷看看忙碌的御医和双眼噙泪，一脸愧疚的子玉，艰难的说道：“别折腾了，我想体体面面的死。”
一圈的大男人看着柔弱娇俏的女子，她紧紧抓着子玉的手臂，疼的咬牙也没失控，不禁都红了眼眶。
鲍硕拉过御医问情况，御医摇头：“不行了，量太大。”
他听了，心彻底沉了下去，对身后的祝仕梁道：“你去帮着显贵查，一定要查出下毒的那个人。”
祝仕梁眼光一闪，这次又是皇上弄巧成拙了。
婉婷此时疼痛似乎轻了，可浑身像是麻痹一样神志开始模糊，她再次抓住子玉，对御医说道：“你们，走开，我与他，有话说。”
子玉的泪落了下来：“公主，你不该的，子玉不值。”
“不，你听我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记得那年夏末秋初，有一晚，我们，”
子玉一怔，随即想起那一个永远忘不了的夜晚，他脸一红：“记得。”
突然他想到什么，看着婉婷：“你，是你？”
婉婷苍白的脸露出笑容：“北辰殿，小侍女琼花，两千年了，琼花终于等到北辰君了，我不后悔。”
婉婷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会儿，又从怀里掏出信：“这是姐姐写，给你的，我是，她的，一缕魂魄，该去，寻她了。”
“琼花，”子玉喃喃道，他努力回忆这个名字。
婉婷摇头：“别想了，我，你不会，在意，那时，你的心，在姐姐，那里。我的喜欢，我不，后悔。”
她似乎用尽了最后的气力，转头向着鲍硕：“皇兄，我一条命，够了，放过他们，否则，我死不，瞑，目。”
她终于软软的垂下了手臂，眼睛半睁着落在秦中和身上，唇角动动，似乎想说抱歉，对不住，但终是没了声音。
秦中和已经不流泪了，他这一生送走了所有亲人，每次的痛苦都是掏空心扉。
鲍硕默默蹲下，抓起婉婷的手：“对不住，我本没想这样----”
刚回来的显贵跪下给婉婷磕了个头：“公主，是奴婢大意，那酒本没毒，就是一碗酒啊，皇上，他就是想---”
子玉腾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看向鲍硕：“皇上闹够了没！你满意了吗，你到底是不放心什么？非要拿命去试。”
鲍硕迎着子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帝王，怎么会知道朕的无奈，到了朕这个位置，我无法相信别人，我怕赌，一旦输了，就不是朕一个人，而是江山。”
子玉冷笑道：“是，我理解，坐上那个位置，时刻想的是皇室，是自己的江山，患得患失。若是多想想百姓，想想天下大局，把皇位放在后面，还会怕吗？”
帖木儿突然抽刀架到子玉脖子上：“放肆，敢忤逆犯上！”
鲍硕摇头：“让他说，我倒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子玉道：“好，我说，西北的局面，我有错，错在不够狠。可皇上若不是疑心皇位不保，无端猜忌，怎么会君臣不和？算了，说了也没用。皇上若是治罪，就发落子玉，若不治罪，小民有个请求，我要参加完公主的葬礼后再回大牢。”
鲍硕这次倒没再说什么，只吐出一个字：“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