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卒
却说石生一行人,原本去找寻落脚的地方,没走多远,就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带上手脚链,押进了大牢,说是大牢,倒也不脏乱,还铺了些干净的稻草。这或许跟徐北凉一路交涉有关,毕竟徐家人名气摆在哪里,但是没有直接放行,说是要验明正身,不管如何,总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石生坐在马袁身边,一直在帮她活络脚上的经脉,看着她脸色逐渐转好,石生才放心下来。
第二天,牢头要提审犯人,他们被押出大牢,马袁也已经醒过来,经过一夜休整,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三人被押到校场旁边的大堂里,上首坐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正摊在宽大的椅子上,脚搭在前面的桌子上。一只手提了一个酒壶不断晃悠,也不看众人,醉醺醺的问道:“堂下何人?”
站在最前面的徐北凉没有说话,后边的石生和马袁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不知如何作答。
“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嗝…名来!”那年轻人大声问道,这些人,尽耽误他喝酒。
“是你老子!!”徐北凉心中一怒,大声喝道。
那年轻官兵闻声吓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旁边的官兵听他出言不逊,大神何止:“大胆!!”就要过来动手。
“住手!!”年轻官兵喊道,呆呆的看着徐北凉,“父亲?真的是您?”
“我没有你这种废物儿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徐北凉恨铁不成刚的说道。
石生有点汗颜,儿子抓老子这种奇葩事儿也能让他碰到?并且就你徐北凉现在这副样子,也好意思训别人?果然天底下走到哪儿都有道理的道理,你老子就是你老子。
给众人松绑,终于能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吃了一顿人吃的饭菜。酒足饭饱,也终于弄明白,他们跌跌撞撞,还是走到了这座城里,心中不禁唏嘘感概。
那位年轻的官兵是个军需官,负责草料的运送,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是徐北凉的儿子,前几年送过来参军的,一心想着上阵杀敌,却偏偏在后方运送草料。郁郁不得志,终日与酒为伴。
“你想上前线?”饭后徐北凉问徐思良。
“当然!”徐思良毫不犹豫的回答。
“带番号的斥候小队想不想去?”徐北凉继续道。
“求之不得!”徐思良兴奋的有些颤抖,仿佛已经要加入那只小队。
“我可以帮你联系,但成不成看你自己。”徐北凉说道。
徐思良‘嘿嘿’一笑,表现出强大的自信。
安顿了几日,石生和马袁想着告辞离去,便去找徐北凉,副官说徐家父子正在待客,两人只好多留一天。出生入死一场,不告而别始终不好。
翌日清晨,石生起床去打水,出门便遇见徐北凉走过来。
“听说你们昨日找我?昨日与朋友喝多了,就没过来。”徐北凉抱歉道。
马袁听到这边有说话声,见是徐北凉找来,也走过来。
“叨扰多日,我们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找你告辞离去。”石生见到他,也直接说明情况。
“先吃饭,边吃边说。”徐北凉带着两人去了饭堂那边,吩咐下面的人准备饭菜。便坐下闲聊。
“昨日来的人,是家中一个堂兄,在军中做督军佐助,托了关系,我现在已是这草料运输的军需官。”徐北凉缓缓说道。
“恭喜了!令郎呢?”石生奇怪,这军需官不是徐思良吗?怎么当爹的一来,却抢了儿子的官?
“那小子闲不住,去前线了,找的人你们应该认识,就是驿站那伙官兵。”徐北凉解释道。
“你们有没有去处?不如就在军中,大家有个照应。”徐北凉挽留道。
马袁摇头,她已经有了想法,找到了让她迅速强大起来的手段。
马袁不留下,石生当然也不会留下。
徐北凉知道这两人的倔脾气,也不再劝,突然想起一事,问两人有无籍贯?
看到两人一脸茫然,将这座城中没有籍贯寸步难行的情况告诉两人,并且有很大可能会被抓起来做奴隶。
军中不能办理民籍,却可以办到军籍,问两人愿不愿意,没有其他办法,两人只能同意。
徐北凉找来登记官,一番交涉后,为两人办了军籍。
看着手中的证件,石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马袁倒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因为她要去的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籍贯。
两人对徐北凉一番感谢,告辞离开军需处,沿着官道往城里走。
远远就能看到那座雄伟的大城,两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巨大的城池,暗青色的石砖砌成,还有当作底座的那一块块巨大的石块,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也不知是如何运来放上的。
随着走近,一个黑漆漆的门洞像一张巨兽的嘴巴,摄人心魂。门洞上方三个石刻大字“水渍城”,传闻这是那位字圣首徒,仓风学院院长取的名字,说是这座城池的出现,如极干旱之地,沾染了永不干涸的水渍。当然这些都是石生以后听城中之人说的,真假无从考证。
两人进了城门,朝军籍上的驻地赶去。
看着眼前的城门,道路中间还长了几颗草,城门倒是不破旧,只是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开启过了,这座位于城池西北方的次门,出门就是高耸入云的大山,林木丰茂,山高路陡,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往来,一度荒废,但又不能抛弃,如同鸡肋。
三两个守门官兵靠在一边闲聊,看见有人走过来,就大声喊道:“门坏了,走别处去!”
石生和马袁没有离开,反而快步上前,官兵急忙操起兵刃,大声喝斥:“什么人!兵家重地,不准靠近!”
“我们是来报道的。”石生急忙开口解释。
那些官兵一愣,急忙跑过来确认军籍。确认两人身份后,顿时热情起来,拉着两人一番介绍,连马袁是个女人也不管,匆匆忙忙交接完就跑了。
看着这些人匆忙的样子,石生还以为这边有什么困难,拉住一位年长的官兵询问,那官兵心急着离开,说出了实情。
原来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换岗了,这里没有什么人进出,偶尔有几个上山采药的农夫,没有什么油水,众人早就呆腻了。看到有人过来换岗,当然跑的飞快。
那些人走的急,很多生活用品都没带走,两人忙忙碌碌收拾起来,这一忙,天就黑了,生了一堆火,火光肆意摇曳着两人的身影。折腾了半年多的两人,终于安定下来,享受着这种久违的安稳。
马袁忙着手中的针线,将白天洗干净的那些官兵留下的破旧行礼,好的地方剪下来,一块块拼在一起。石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火光照亮的马袁的脸,看着她穿针引线,看着她偶尔咬断线头,心中无比的满足。
“好看吗?”马袁偏过头问他。
“好看。”石生笑着点点头。
看着他的傻样,马袁也笑了。
“我要离开了,好看你多看看吧。”马袁轻轻的说道。
“去哪里?”石生问道,已经做好一起走的准备。
“这次我一个人走,你留在这里等我。”马袁平静的说道,仿佛做出了决定。
“为什么?”石生不明白。
“因为那个地方很危险。”马袁回答道。
石生朝她笑了笑,仿佛在说,我是怕危险的人吗?我只是怕看不见你。
“我脑海中的念头又整理出来许多,我现在有很强大的力量,我想去试试。”马袁接着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石生知道马袁已经做了决定不带他走,因为那些她自己也不能控制的力量,怕伤害到石生。
“我一定会回来的!相信我,一定会!”马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强调到。
“好,我等你。”石生回答道。
其实石生很早就发现马袁变了很多,慢慢变得不像马袁,变成另外一个人。马袁和他说过,她脑子里的念头属于另外一个人,当她全部吸收时,可能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马袁就会消失,但她不甘心,遇到颜如雪后,她坚信她也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她想找出那种力量,来保证马袁依旧是马袁。石生不想她投鼠忌器,即便很想与她呆在一起,但是他知道不能。
第二天一早,石生将干粮备好,放在马袁的挎包里,送她出了东门,一直往东走,就会到达那个地方。
石生看着马袁,想说的话一肚子,却一句也讲不出来,干脆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
马袁看着这个傻子,差点就忍不住带着他一起走,但是一狠心,甩开石生的手,转头走去。她一定要回来,战胜脑袋里那个人,一定要回来,马袁咬牙默念着,眼泪却是再也忍不住。她发现自己哭了,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呀!
千嘱咐万嘱托,教你人间之人不要送不要送,徒惹多少眼泪,哭断多少肝肠,不是铁石心肠不知哭,只是未到伤心处。
石生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块。
马袁走了,石生也开始了他的守门生涯,将道路周围的野草清扫干净,开始对付那扇很久没有开启的大门。
提了几桶桐油,刷在开门的机杼上,将整个运作系统检查了一遍,发现竟然有两处断裂,去库房找了一圈,倒是找到了配件,开始着手维修。
花了几天时间维修,又用桐油将大门做了保养,大门总算在一阵吱吱呀呀声中开启,石生很兴奋,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守了几天大门,一个人也没来过,倒让石生对之前那群官兵感同身受。不过对于石生来说,也乐得安静。
每日照例值守,他让是会照样穿上破旧得铠甲站岗,因为马袁离开,他扎了草人站在对面,还给它穿上军服,整的像模像样。
两套军服是那位年长的军官送过来的,听说他这会儿调入了后勤,俸禄可是这里的一倍还多,看着他嘴都笑歪了,石生也跟着高兴。
“小石你好好干,只要资历熬上来,军中总是会记得你的功劳的嘛。”年长的官兵叫林义,这会儿语重心长的说道,竟然找到了当领导的感觉。听说石生不断附和着他,很满意的点点头。
于是,这座被整座军营和这座城市都忘记了的西北门,督察军都不来巡视的地方,常常会迎来这位林领导的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