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死了,我发现这些事情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时候,他给我骑大马,炫耀我是个读书的料子,在我考上童生的时候,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买了一头猪给我吃,我考上秀才了,他直接疯了,满村子乱窜,向所有人说着‘我儿子考上秀才’啦……”刘状元
刘状元看着自己的手,这双金贵的能写字的手……他突然痛恨起自己的这双手来!若不是他拥有这双能写字的手……他父亲死的时候,他至少是能够承欢膝下,至少能为父亲送最后一程吧!
“……”刘状元的泪水滴到了他紧握的拳头里,和他掌心的血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月牙状的伤口刺痛不已,但他察觉不到似的,拳头反而握得更紧了,也更痛了……他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他最想要的东西,却怎么努力也求而不得。
一夜无话……
刘状元在文昌星君塑像面前跪了一夜,连江在房梁上陪着坐了一夜。
掌心的月牙状伤口早已结痂,刘状元看着自己的手心的伤口,嗤笑一声,原来他也不过如此啊,使劲全力,也不过是在自己的掌心里留下一串半寸深的伤口,这是多么无力的一双手啊……
“啪——”只见一袭红绸落下,连江笑问:“休息够了吗?不够我可以继续陪你,多久都可以。”
“够了,谢谢你,连江。”刘状元把双手藏到背后,笑着回答。
这世上,又有谁不是只能藏起伤口笑脸迎人呢?
宋国香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连江和刘状元就已经悄悄出门去了。
既然事情已经接近可以肯定,是因为当年那件莫名其妙的跳大神法事了,那么接下了就该着手去调查这件事了。
可由于这件事发生在五年前,想要查清这件事就显得很渺茫,毕竟,这人能不能记住五天前的事情,都不好说,更不用说五年前了……
……至于像沐蘅、连江那样的好记性,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极个别的特殊人士,天生过目不忘的神人,寻常人那是绝对没有这种能耐的。
然而还好,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难得还有一个记性不错的小孩儿似乎还记得,如今他正在城中客栈里当小二,连江等人又废了一天功夫,才走到城中,找到此人。
连江等人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了客栈打烊,这人可算是从客栈里出来了。
“哟呵,这不是我二堂婶的三表舅的大姑奶奶家的秀才公孙子么?今儿个怎的有空到我这儿来?”只见那人吊儿郎当的,话语里带刺儿,但这记性确实是实打实的。
据说这人当初也想读书,也有那资质,只可惜家中实在是困苦,囊中羞涩,最终只能无奈放弃,所以,这人对刘状元的态度,是带着几分钦佩羡慕的嫉妒,和刘状元说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
刘状元和这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毕竟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是同辈儿,又是从小认识的关系,并不把这人话语里的别扭放在心上,平静地说:“王沉,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托秀才公洪福,过得还可以,行了,别跟我来这套,你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呗,别别扭扭咬文嚼字作甚?”小二王沉流里流气地笑着,倚靠在墙上,半蹲半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
刘状元也蹲了下来,道:“是的,我确实有点事儿,想找你问问。”
“嘻嘻哈哈,没想到秀才公也有不懂的事儿啊,居然还得是来问我呀?稀奇,真是稀奇。”王沉阴阳怪气的模样,让人很想往他脸上揍一拳。
这话,属实听得连江拳头都硬了,想要开口说话。
刘状元一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示意让连江和宋国香把事情交给他,他笑道:“是啊,就算是秀才公,也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的,那么见多识广的王沉,你就帮我这个忙吧,好吗?”
“好啊,”王沉一挑眉,站起身来伸展了四肢,长呼一口气,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顿时顺眼多了,其实他也是位齐头正脸的小伙子,虽然长相不算特别俊秀,但是也算耐看,当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也是个清清爽爽的大男孩儿,“那你说说,你想知道什么?”
连江内心吐槽:这人真是怪别扭的,非要刘状元低个头认个输似的……
……确实,像连江这种人啊,是这辈子也不可能体会到王沉为什么会有这样别扭的心境的。
从记性极好的王沉口中,连江等人得知了那件事更详尽的经过——
犹记得那是个极冷的天,正巧,那年逢瑞雪,那可是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一次的!然而,虽然是瑞雪,但是化雪之时,依旧是冷得让人发疯,而且,这里地处偏南,雪向是极为罕见之物,谁的家里都没有多备木炭棉花之类的御寒之物。
而刘家一家人为了刘状元进州府考童生,更是不惜把家里唯一的一床棉被给拆开,拆了其中一半的棉花出来,寄给了正在州府读书的刘状元。
“当时我们全村人都知道这事儿,就你不知道而已……就为了这事儿啊,你爹还挨家挨户问人借棉花,只可惜呀,没借到,因为当时实在太冷了,谁家都缺棉花,就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更不用说,你们家为你读书,根本就没存下多少钱。”王沉嗤笑一声,话语里尽是嘲讽。
刘状元低下头,内心的愧疚更深了。
区区一床棉被,本就不足御寒,还被拆了一半走,就更加不够了,刘状元的父亲把剩下的棉被都留给了妻女,自己盖没有棉花的那一边,只剩下一层薄套的半边棉被,根本就不能御寒,刘状元的父亲强撑着熬了两个晚上,终究是病了。
然而,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刘状元的父亲硬是撑着不说,而且家里也没钱请大夫看病买药,钱还要留着给刘状元卖笔墨纸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