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铺,石翼凝眉在门口站了一小会,才抬脚向厢房走去。
因他刚才出门时,他感知到了少医公何东窗强烈的情绪波动,他不知道什么原因?难道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他徐步走到厢房门口,未及推门房门突然开了。
飞红姐姐从里面打开了门,她有些落寞地指指里间,然后做了个闭眼的动作,继而又指指一侧的厢房。
石翼当即明白,应是玥儿睡熟了。他朝飞红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长凳上坐了下来,心说这样也好,虽然那老医公所言与自己不谋而合,但他还是想想该怎样与玥儿说才好。
“难道真的要去青松道长所说的那个断崖观吗?不去那儿,自己和玥儿还有什么好去处吗?
断崖观——那可是千里之外一个路途遥远,山高水长的地方……”
石翼正想着,门咯吱一声开了,倭瓜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摇着尾巴,慢腾腾走到他的对面,趴了下来。
石翼低头看向倭瓜,见他也正用那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知道,倭瓜这两日比较警惕,肯定也想知道他为何被那少医公叫去吧。
“哎,那家伙把你叫去,是不是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是不是害怕了要赶我们走?”果然,倭瓜直接开门见山传音问道。
“不是,”石翼摇头说道,“你怎么会如此想那少医公?是老医公让我过去,给我说下玥儿的病。”
“玥,玥姑娘的病?那怎么啦?难道……”一听是病的事,倭瓜一下子沉不住气了。
“没有多大事,和我预料的也差不多。老医公说……”石翼想了想,还是将老医公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上次玥儿回家后,尽管他和倭瓜依旧不时拌嘴,但在心里石翼已默默地将他视为家人。况且,有时候这家伙还能帮他引出话题出些主意。
“啊……”倭瓜听后大惊失色,“那,那这样如何是好?”他一停,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这定是那团黑影所为。如再遇到这妖怪,老子必咬死她!还有你——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急,急有什么用?”石翼驳斥道,“当然,我心里已有了主意,玥儿醒了再做商量吧。”说到这儿,他略略一停,又幽幽说道,“我和玥儿经历了那么多,早已生死相依。这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
“那也不能……”倭瓜想说不能“见死不救”,但见石翼那淡然表情,那是一种历经磨难直面生死淡定自若的从容,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说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改口道。
“我去兑银票,本来就是想把这里的费用结了,打算离开此地,带着玥儿去找一个安稳的地方住下来。可现在看来,天下之大,哪里能找一个安生的地方?现在玥儿这症状越来越重,看来,实在不行,只有前往青松道长以前说的那个断崖观了,看那儿的道长能不能医治玥儿……”石翼有些无奈地说道。
“断崖观?那,那不是以前你给我讲过的那三大观之一吗,那太遥远了?而且还要过了怒江,我们怎么走?”倭瓜惊问。
“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背着玥儿飞渡到对岸。那这样我们只有……只有去渡口坐船过江,所以这也是我收拾马车的缘故。只是——上游渡口山高水长,路途凶险,车马难行。我们只有沿江而下,去帝国的盐淮渡口,但此去有几百里路,马车前往也不知走到何时?去堰城渡口,有那程老财把守,更是万万不能,所以我想与玥儿商议,看何时能走?”石翼安静地说出他的打算,语气里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适从。
“哦,”倭瓜哦了一声,“如是这样,那是要听听玥姑娘怎么说。”他一顿,眉头一紧,似想起什么,又接着说道,“那我问你件事,你和昨晚最后那个家伙是怎么认识的,关系怎样?”
“你是说那个万统领吗?他是在我修房时认识的,也仅仅是一面之缘,没有私交。”石翼有些不解地看向倭瓜,疑惑说道,“怎么问这个?”
“倒也没有什么,”倭瓜说,“我只是觉得昨晚他说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送他一程’有些,有些深意在里面,还有,那张银票到底是什么样的,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是从哪儿弄到的?”
“你记得在高新庄曾在家里咬过一个人吗?其实还有一个要杀我的人,怎么说呢……”石翼想了想,解释道,“那两个人自相残杀,最后一个也,也摔死了,这银票就是他们二人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说银票这事是不是不该这么简单,让我提防着些,是不是这样?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这事是有些蹊跷,包括那少医公也好像有些话欲言又止。但这些比起玥儿又能算得上什么吗?不过,有件事确实让我放心不下,唉,现在想想都不知该怎么做?”说完,石翼禁不住叹了口气,看脸色更是为难。
“什么事?”倭瓜问。
“那样的银票其时有两张,”石翼说,“还有一张我赠送了张十五,我怕他别和我这样引火烧身,到时就麻烦了。”
“你说的那个张十五是修房子的那个伙计吗?”
“正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所以我这些天有些忧心挂念,怕以后他出了什么事,那样,就太对不住他了。”石翼说。
“看看,你非得自作主张,这事如提前和我说说不就完了?哪怕咱们自私点留着不给他也好,至少这样不会给人家引来麻烦。”倭瓜听石翼将银票送了人,那可是自己的主粮啊,竟然有些来气了,埋怨道。
“那时你还天天闹着离家出走呢?怎么和你说?”石翼知这倭瓜一提到银两就斤斤计较,因而也不惯着他。
果然,倭瓜听了,也不再吭声。但心里想想仍是憋屈,将整个头伏在地上,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之声,以示抗议。
石翼知倭瓜心性,倔脾气一来一时半会气不会消。自从这次玥儿回家,他早将他看作家人一样 ,只是今日,几件毫无头绪的事情接踵而来,令他一下子难以适从,因而才说出那样斗气的话。
半晌,他见倭瓜那满是委屈的样子,终是于心不忍。也想既然决定准备远行,还是要准备些东西才行。
于是,他站起身看了看倭瓜,自言自语道,“有时候也不是想不起,但银票没兑换时只是一张纸,你又不能用?现在好了,等我们把这儿的账结了,把我们路上用的都备下,剩下的都给你。”
石翼说着话,就向门口走去。
“谁稀罕啊,”倭瓜在身后赌气传音,“我就知道有人就是笨蛋,绕不过弯来,还天天忧心挂念。你就不想想如我们往下游走,顺路找机会告诉他不就是了。”
“是啊,”石翼在门口立足停下,心里不由骂道,“这家伙……”
◎
午后,石翼找伙计何顺结了账。他怕出去再招惹是非,就另给他一些费用,托付他给他们准备些路上用的,并要他将大红马的草料配齐。
玥儿起来了,她休息了两个多时辰,看上去好了很多。
石翼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感知她体内的那股气息,一边给她说了老医公叫他过去说过的话。
玥儿听不是关于夜间那些官人的事,就放下心来。她心疼地看着这个疲态尽显的男子,眼泪汪汪地听他讲着,看似听着,其实又什么也未听到。
在她心里,只要他平安无事,只要他好好的,她什么都好。
至于他说什么,她都未听清楚。
他说什么,她都微笑着应着。反正此生他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全部。
石翼说明天他们准备一天,后天就打算离开樊城。至于到哪儿,石翼未说,只说我们走到哪算哪。
听说马上就要走了,飞红姐姐就开始收拾衣物,因天气还不算太冷,这些天她做的厚衣服也差不多完工了,就想将剩下的活计路上再做。
这一清闲,不知为何,她更觉得失落,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瞄向药铺门口,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显得更是心事重重。
玥儿心细,看在眼里,也暗暗在心里盘算。
她想着与石翼归家时的艰辛,心说不能连累姐姐跟着自己受苦。
好人得有个好人家才行!
但……怎么办才合适呢,得想个好法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