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突然又大了起来。
长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天色也暗了下,黑衣即将降临。
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愿停下脚步,朝水坑中看上一眼。
他们都知道水坑有一个人,而且知道还活着,可他们却偏偏对此视而不见。
既然活着,你为什么不自己爬起来?
刘小侯的心越来越冷,他甚至不再期待会有奇迹发生,他感受到了绝望。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在雨中急急而行,经过水坑时,看到了盘坐在水面上的刘小侯。
他奇怪地发现,这人似乎还活着:“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刘小侯睁开眼,看到了一只伸向他的手。这只手粗糙厚实,掌心里结着厚厚的茧子。
刘小侯瞬间泪流满面!
“别哭啊,我拉你上来。”中年汉子朴实无华的微笑,如一缕冬日暖阳融化了刘小侯即将冰封的心。
他把手递了出去。
中年汉子把刘小侯拉出水坑,扶着他来到一家店铺的檐下。店铺已经关门,他们就站在那里避雨。
虽然是一脸倦怠,刘小侯的双眸却神采斐然:“这位大哥,谢谢你!”
汉子他没有问刘小侯为什么会坐在水坑里,也没有为刘小侯的感谢而谦虚客套,只是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
汉子略略犹豫了下,把馒头一折为二,一半递给刘小侯,一半又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好好活着!”汉子轻轻拍了拍刘小侯的肩头,走出屋檐,走进雨中。
手中的半块馒头仿佛还散发着质朴汉子的体温,刘小侯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虽然有着这样哪样的不足,但毕竟希望还在。
汉子又从雨中返回,他摘下头上的竹笠给刘小侯戴上:“送给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突然他看了少年脸上的泪痕:“男人,不哭!”
汉子冲入雨中,奔跑着离去。
雨虽然还在下,但刘小的心情却颓丧,他慢慢吃完半块馒头,又伸接了些檐下落雨喝,然后离了檐下,走入雨中。
他不知道小夭去了哪里,更不能确定她是否也离他而去。
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不烘自干,刘小候发现自己好像又恢复了法力。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并不去纠结。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在主宰一切,既然无法逃避,就坦然面对。
当时他也就是觉得湿衣沾在身上很不舒服,只是心念一动,便自行干了。
长街无人,街道两边的店铺檐下,偶尔会有一两家悬有灯笼,也是灯火摇曳,把长街衬托的更显诡异。
有一人迎面而来,急急忙忙,险些和刘小侯撞个满怀。
一个急刹,那人竟然在距刘小侯不到二步之处停顿。
事出突然,骤然停顿,溅起街面上的积水四射。
二人面对面,险险来个肌肤之亲。
那人身高体壮,脸圆白嫩无须,头戴幞头方巾,直襟青衫敞开,一溜的胸毛分外醒目扎眼。
刘小侯扶了扶竹笠,后退了几步,与那人拉开距离。
雨水淅沥沥从天空飘落,在那人头顶上方而止,受阻的雨珠积累后形成水洼,然后分流,从他头顶两侧落下。
—惊悚诡异!
除去一张“人脸”,这人身形样模像极了那头,挂羊头卖狗肉,剁人腿的屠夫西施。
刘小侯眼眸如星,沉默不语。
那人双眸圆睁,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没死?”
刘小侯淡淡道:“你想我死?”
“这不是重点。”圆脸汉子抬眼扫了眼四周,然后又道:“我的意思是,当时我是想拉你一把的。”
“哪你为什么没拉?”
“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要对你伸出援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显得格外另类。”
“为了随众入流,我甚至还朝你扔了条滴血的大白腿。”
“我记得。”刘小侯点头道:“我当时还奇怪,是谁这样凶残,原来是你。”
“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们无亲无故,你那样做本就无可厚非,我为什么要怪你。”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怪他,刘小侯翘翘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错了,我们虽不沾亲,却是带故。”汉子也笑了,憨厚老实的很。
刘小侯再次沉默。
“不管你是不是真忘,但我永远都会记得。”汉子抬眼看天,仿佛陷入到对往事的深刻回忆中。
夜空阴晦深沉。
雨势虽然渐缓,却又仿佛是一位遭遇爱人抛弃的怨妇,淅沥如泣,绵绵不休,扣人心弦。
刘小侯却心静如水。
“那一年王母娘娘蟠桃宴上,只因我多喝了两杯蟠桃仙酿,无意间闯入月宫,见嫦娥仙子正在沐浴,一时冲动~~”
汉子看了眼刘小侯,“你记起来了吗?悯玄真君?”
刘小侯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嫦娥仙子冰清玉洁,身材丰腴,我也是酒壮色人胆,便跳入浴池欲学那凡夫俗子行夫妻之事,谁想却偏偏被你撞见~~”
汉子狠狠瞪着一言不发的刘小侯,目露凶光,“你把我堂堂卷帘大将、逍遥宫一品神官,一脚踢下了九重天庭。”
“这是你咎由自取。”刘小侯仿佛记起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记起。
“我当时其实并没有怪你,只可恨你那一脚好巧不巧,把我踢入凡世一头待产的母猪肚中。”汉子情绪有些失控。
刘小侯能理解。
从逍遥宫一品神官,到凡世猪崽子,这反差不是一般的大。
搁谁也有理由发火。
“那你说,我们算不算是故人?”汉子上前一步,向刘小侯逼近。
“如按你所说,你我确实算故人了。”刘小侯没有退让,嘴角微微上扬。
“做为故人,我向你扔大白腿发发牢骚,有错?”
“没错!若是我遭遇如此不幸,说不定我也会这样做。”
“既然如此,我今晚就算杀了你,想必你也不会怪我。”汉子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猪头显而又隐,虚幻诡异。
“当然不怪。”刘小侯皱了皱眉,他明显闻到了汉口中喷出的腥臭气味。
这让他很是不适,不由便后退了一步。
汉子却进一步,进退间突然出拳,击向刘小侯面门。
拳头大如痰盂,去势威猛。如是一击即中,刘小侯不死也要成为猪头。
这正是汉子所期望的结果。
百年大仇得报,在此瞬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