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军中相守 （六）修罗场
北齐，柏杜城，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乡间小道传来马蹄急促的“哒哒”声，清晨烟岚未净，雾蒙蒙的天空好似人们迷蒙的梦境。
高湛劳军的马车疾驰而过，经过三四天的旅途劳顿，高湛脸色略显灰暗，一路上呵欠连连。
“还有多少路途？”高湛的声音中透着喑哑和疲惫。
“就到了，殿下，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想到就要赶到目的地，马车夫的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抬手又一扬鞭，马儿也振奋地一声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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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出来！”帐外一声马的嘶鸣将紫翎从睡梦中惊醒。
“四殿下，您还是别去了吧！收埋尸首可不是件干净活儿。”依稀有小兵卒的声音传来。
“是啊，四郎君，每次清完战场回来的人，都要病那么十天半月的，死人堆里的尸毒厉害着呢！”
“哎呀，哪有这么娇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不怕，还怕这些。”是高长恭的声音。
紫翎闻声赶忙起身掀开帐篷，看到高长恭正将自己的马牵出马厩，像是犒劳似的抚摸着马的脑袋。
身边熟睡着的襄荷也被这响动闹醒，她起身看到紫翎衣衫单薄地站在帐帘迎着风口，赶忙起身拿起披风给她披上。
“姑娘，别站风口里，当心着凉。”襄荷道。
“多谢！”紫翎道，“四公子平日养尊处优，没想到也愿意做这收埋尸首的活计。”紫翎心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驾！”高长恭翻身上马，带头冲出了军营。
“是啊，我们四郎君做什么都是身先士卒。”襄荷笑道，将紫翎扶到坐榻上坐着。
“战场搏杀，是生人之间的交接。但是行踏在厮杀过后的战场，就不免为尸首散发的尸气所侵，我们给四郎君他们准备些解尸毒的东西吧！”紫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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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柏杜城战场，白天，外景
唐人杜甫《兵车行》曾经这样形容古战场：“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战场上尸横遍野，即使有人来收，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这些亡魂们修起足够的荒冢。
高长恭不知疲倦地与士兵将一具又一具尸首抬上推车，也不知道抬过了多少，战场上的死尸却像丝毫没有减少。高长恭直起身，望着白茫茫的雾色，前不见路，弥漫四野。死尸淹没在蒙蒙雾气中，腐烂的气息被雾气裹挟着消散不去，忍不住让人频频做呕呕。
“四殿下，”高泽听到高长恭的呕声，赶忙过去想劝他回营，“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儿的活留给属下们，您先回营吧。”
“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说着，高长恭便俯身抬起一具死尸，“如果真得担心我，就多出些力气，收完尸首我们可以早点回营。”
高泽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固执起来几头牛都扯不回来，只好搭手帮他将尸首抬上推车。
“四郎君！”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高长恭与高泽相视一惊，高泽道：“好像是襄荷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襄荷与紫翎的身影从迷蒙白雾中飘渺而来。
“紫翎？”高长恭感到不可思议，他看向高泽，高泽却非常确信地点点头。
高长恭迎向紫翎，只见她身披一条长身斗篷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而且系了一条丝绢掩住了口鼻。
“紫翎姑娘，你怎么来了？”见到紫翎，高长恭有些诧异，又有些欣喜。
被斗篷和药包掩盖了神情，只能听到她的清润的声音隐隐透出，那双紫色双瞳在雾气中更显得神秘莫测：“战场上尸毒弥散，我们用茴香，菖蒲赶制了一些药包，用它掩住口鼻，可以防止被尸毒所侵。”
同样系着一个药包的襄荷将随身带的包袱捧到高泽手中，一边打开一边道：“快发给将士们。”
高长恭一手淤黑发紫的残血，紫翎见状取过一只药包，走向高长恭，“四公子，来。”
这几个字就像圣旨一样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高长恭向前几步，紫翎抬手，将药包的长绳系在高长恭的脑后。
高长恭鼻尖顿时氤氲起菖蒲、茴香的温馨香气，他顿感眼目清醒，愉悦地谢道：“多谢姑娘一双巧手——还有这仁人之心。”
“四公子收完尸首先带着将士们去温泉，取几只木桶装温泉水将自己清洗干净，但是记着人不要进温泉。紫翎现在要回营准备些药汤，等四郎君们回营冲服擦洗以解尸毒。”紫翎道。
“我记着了。”高长恭道，“姑娘快回营吧！”
紫翎双眸微睒，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飘荡的斗篷在烟岚中时隐时现。这令人窒息的雾气，荒蛮寂寥的修罗场，竟将紫翎衬托得如同仙子降临凡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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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参见长广王殿下！”斛律光与段韶亲自迎接高湛。
长广王的车驾终于到了齐军驻扎的营地。高湛披着斗篷，拖着慵懒的步子从车驾中走出，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
“得知殿下奉命前来劳军，臣等不胜感激。”斛律光道。
“臣等已经为殿下备好专门的营帐，请殿下稍作休息。”段韶道。
面对两员大将，高湛心中还是带着些敬畏的，只道：“多谢两位将军关照。本王奉命劳军，顺便要将战俘悉数带回邺城。两位将军只管劳心军务，不必在本王这里费神。”
说罢，走近斛律光和段韶，按照礼节虚扶了一下，“两位将军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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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军营后厨，一箩一萝草药被依次摆到紫翎眼前。
“桑枝，艾叶，菖蒲，都在这里了，不知道够不够？”蕙枝问道。
“趁着天色早，再让厨娘们带人去后山采一些吧。”紫翎道。
“好。”
“我们还需要一些雄黄和朱砂。”紫翎道。
“军营中没有这些，附近的村落也有行医的郎中，我们去那里买一些吧。”襄荷道。
“好。”紫翎道，“准备一些路上喝的清水，我们马上就去吧。”
“好，我这就去准备。”襄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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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刚刚进军营，连席地而坐的空闲也没有，高湛的属下们便马不停蹄地带着军中的队主清点起了战俘。
十人一拨，清点过的人被高湛的属下带到一边。
“这好像——”队主看着战俘的名册，眯起了眼睛。
“怎么了？”高湛的人问道，声音跟他的主子一样傲气十足。
“四殿下救过一个女俘，因为身受重伤一直住在四殿下军帐内，要带走她的话，是不是先跟四殿下回禀一声。”身形略胖的队主，心思却很缜密。
“怎么啦？”身后传来高湛冷冷的质问声。
“禀殿下，名册上有个女战俘，一直住在四殿下军帐中，如果要带回去，是不是先跟四殿下说一声？”高湛的属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
“什么四殿下五殿下！本王带来的是皇上的圣谕，就算斛律将军帐中的人，也得奉命带回！”高湛非常不耐烦地说道。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拿人。”队主转身对身边的小兵道，“去把那位姑娘带过来！”
高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道：“这一路风餐露宿，骨架都要被拆散了。本王先回去打个盹，你们清点好之后再报于本王。”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俯身目送高湛离去。
高湛的属下拿过名册，问道：“是哪位姑娘？”
队主指着名册上的字道：“是这个，慕容燕！”
“慕容燕！”高湛的属下觉得很蹊跷，带着一脸诡秘的笑容问道，“这女俘想必有几分姿色吧？”
“岂止是几分姿色？简直美若天仙呀！”队主咧开嘴同样笑得一脸诡秘
说到美女整个男人们都会感兴趣的话题，队主与高湛的属下立刻亲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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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走吧！”紫翎与襄荷和蕙枝齐齐走出军帐，谁知迎面碰上前来捉人的小兵卒。
“姑娘，长广王奉陛下之命前来劳军，现在要将所有的战俘带回邺城，所以——姑娘，得罪了！”小兵卒说话还算客气。
“放肆！四殿下说过这仗打完之后要放姑娘走，你怎么敢来四殿下帐前拿人。”襄荷连忙赶人。
“襄荷姑娘，长广王殿下有皇命在身，谁敢抗旨？”小兵卒道，“姑娘，随我们走吧！”
“不许！”蕙枝挡在紫翎眼前。
“得罪了！”小兵身后闪过两个人扯住紫翎的胳膊往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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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安德王，本殿下要留下那个女子，你们也敢不从命？”看着远处紫翎和歌姬舞妓被押送走，安德王追着讨要，几个小兵用尽力气将他挡下来。
“殿下，您要体谅我们的难处！所有的战俘都要送回去，那些俘虏来的歌姬舞妓都要送回邺城，凡是掳回来的军营里一个都不留的。”队主求道。
眼睁睁地看到押送战俘的车队一列列出发，安德王气得直跺脚：““四哥——你回来不该怨死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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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周军大营，白天，内景
一阵急风旋过，宇文邕掀开帐篷一脚踏进来，声音略带一丝欣喜：“云兄，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什么？”元宗云问道。
“齐国的长广王去了齐军大营！”宇文邕笑道，“我记得他是云兄的老相识呀？或许紫翎的事情有转机！”
“长广王，步落稽？”元宗云也掠过一丝惊喜的神色，“是的，这次我必须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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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齐军大营，白天，外景
从温泉赶回来的高长恭找遍了自己的军帐，又马不停蹄地找遍了营妓所，连紫翎的一丝影子都找不到。
高长恭心中有些慌张，恰好高延宗悻悻地走来：“四哥，别找了。你的美人儿被长广王殿下的人带回邺城了，我拦都拦不住。”
“什么？！”高长恭差点要背过气去。
“陛下下旨命长广王劳军，顺便押回军中的战俘，你的美人儿也被带回去了。”安德王道。
“这可如何是好呢！”高长恭心中有道不出的愤恨。
“四哥，你似乎非特别紧张她？”安德王道。
“可你知道她是谁吗？”高长恭道。
“一个战俘而已，还能是谁？”安德王道。
高长恭怅然地望着天边的云彩，不由得忧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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