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羊林沉默了许久。
冯三没有说话，他把时间都交给羊林。
实际上，冯羊林虽然只是一个人出去打工，但他挣的钱要比冯二九在家挣的还要多，一个月两三千块钱是有的。他们两个人，一个常年在外，见惯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一个在家干着农活，跑摩的，养蚕，难得进一次城，面朝黄土背朝天。这之间是有差距的，虽然家底都差不多。
冯三见冯羊林许久没说话，把手重重地搭在冯羊林的肩膀上，说：“羊林啊，老一辈之间的矛盾，我们年轻人就不要像他们那样不懂事，不该计较的就不要去计较，外面的人再怎么称兄道弟打得热乎，毕竟都不是一个姓，家里的人再怎么穷困，身上流着的是同一个老祖宗的血，谁是家人谁是外人，心里应该要分清楚。”
“这个倒没有什么，那是我爸他们之间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爸不也看不惯饿我和我媳妇。我只是觉得二九哥本身就很困难了，再把瑶瑶拿过去，这，这……”冯羊林没有说出来，但冯三能懂，冯二九也能懂。
“二九哥不是有嫂子嘛，他才三十来岁，还年轻嘛。对了，前段时间听人说他带着嫂子去县城检查身体了，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嫂子身体有问题，生不了，所以你二九哥跟我说，他想要领养个孩子，这不巧了，你也跟我说，想要把瑶瑶送出去。于是我就想啊，何不把瑶瑶抱到你二九哥家养，以后瑶瑶还是姓冯，也还在自己家，对吧？”
冯羊林没有再说什么。此时冯二九吐完了走过说：“三叔，羊林，咱们回去休息吧。”冯二九在吐完之后，整个人要清醒得多，感觉酒已经醒了一半，于是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喝了。
冯三挥手示意冯二九坐下。冯二九坐下后，冯三直接当着两人的面说：“刚刚我说的，相信你们两个人都听到了，与其送给别人养，不如送给自家人养，现在日子，只要人能吃得苦，主动去努力，以后日子会好过的。你二九哥不懒，把瑶瑶送给他养最合适不过。”
冯二九和冯羊林对视一眼，两人在心中各有各的想法，五味杂陈。其实冯三说得也对，拿冯二九来养，瑶瑶仍然还在冯家，而且就在寨子上，父母辈本身就是一家人，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家而已。
冯二九率先打破他和冯羊林之间的沉默，表态说道：“羊林，如果你把瑶瑶拿过来给我养，我保证这辈子用尽全力，拿出我最好的给瑶瑶，我向你保证，说到做到，请你放一百个心。”
“二九哥，我知道你勤快，也吃得苦，论起辈分，瑶瑶还得喊你一声叔叔，只不过是你看你家现在就你一个劳动力，伯伯整天酗酒，嫂子精神又不太正常，万一她发病伤害到瑶瑶怎么办？”冯羊林担心地问道，“还有一点就是她能接受瑶瑶过去你家吗？你也是一个人养全家，瑶瑶再过去，你怎样养？靠跑摩的和养蚕吗？”
面对冯羊林的质问，冯二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想过，跑摩的挣不了几个钱，养蚕倒是能挣快钱，但是这蚕能养一辈子吗？这桑叶能卖一辈子吗？
冯二九保证的把自己最好的拿给瑶瑶，但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呢？好像没有。
两人随即又陷入沉默，此时冯三出来解围，“羊林，你二九哥确实是困难，但你想想，像我们这样的村，有多少家庭是有钱的，不都照样过？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是少之又少，只要肯努力，日子会好过的。不说富有，基本的生活是没问题的。再说了，你去外面不也没找到钱，不也是因为困难才想要把瑶瑶送出去的？”
“我就是因为困难养不起了，才想要把她送出去，送出去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过得比现在好，而不是……”冯羊林没有继续往下说，怕伤了冯二九的心。
冯三正准备要说话，冯二九急忙抢过话题：“三叔，不说了，羊林说的是实话，我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条件，家里傻的傻，没用的没用，也不怨谁。但日子终究还是要过，可能是我和瑶瑶没有缘分，谢谢你的好意了。”
“这样吧，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早上还得去蚕房忙活，你们早点休息。”说完，冯二九起身走开。
冯三本想拉住冯二九的，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冯二九在走了十多米后，突然停下来，转身对冯羊林说：“羊林兄弟，刚刚我说的是心里话，承诺的我一定会做到。”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冯三在回家之前，对冯羊林说，让他回家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天是农历的十六，没有污染的耐村夜空，夜色很美，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是一个月当中最圆的时候。冯二九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家，酒已经差不多醒了，冯二九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月光洒在脸上，竟从眼角溢出一股淡淡的咸味。现实生活带来的无力感，有时候会让冯二九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冯二九在心中呐喊，难道这就是命吗？
后面几天的时间里，冯二九是在蚕房里过的，冯三和冯羊林没有来找过他。冯二九养的这批蚕已经到了拣蚕茧的时候了，二十几张蚕床的蚕茧，必须当天摘完当天拿去镇上卖，光从村里去镇上都需要将近两小时的时间，所以买蚕茧的这天，冯二九一家四口起得很早，这次他把父亲一起喊来了，再怎么不济，也是一个劳力。
冯二九一家是凌晨四点起床来蚕房里拣蚕茧的。有些蚕调皮，直接爬到蚕房的天花板上吐丝作茧，这种拿不到的，冯二九直接不要了。等到冯二九一家拣完蚕茧后，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冯二九赶紧骑上车匆匆忙忙地往镇里赶，因为公司的技术员已经打电话催几次了，“你要再不赶紧拿过来，我们就不收了，我们还要把收的蚕茧运到外地去。”
虽然中途出了点意外，冯二九这批蚕卖了三千一百多，叶子也是卖了三千多。冯二九觉得这才养了两批蚕，十五亩的叶子都去了一半，所以他决定，后面几批就不卖叶子了，不然后面都没叶子养蚕。
傍晚六点，冯二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他把买的猪肉放在砧板上，就回屋休息了。从凌晨四点就起床，一直忙到下午六点多，冯二九觉得自己好累好累，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
睡到晚上九点时，一通电话把他吵醒了。
